第一百零五章
「嘶……疼。」江知火倒吸了一口氣。
躺在消防墊上時沒什麼感覺, 醫護人員輕輕按壓也不怎麼痛，一站起來腰月復和手臂一帶就開始感到一抽一抽的疼。
「可能是肌肉拉傷或者挫傷。」醫護人員說，「雖然有消防墊, 但剛才你直接抱住雲小旭跳下來，替他承受部分沖擊，受的傷外部可能沒法立即看出來。去救護車, 旁邊親屬，扶過去時別踫手, 小步走。」
醫護人員說話時，江知火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眼顏慕, 眉心微蹙，眼神里的情緒格外分明——生氣，比剛才還要生氣。
顏慕繞過肩膀, 虛虛扶住江知火, 江知火借力抬起手搭在顏慕肩上, 抓在袖子上，指尖輕輕晃了晃, 主動說︰「顏哥我錯了。」
「錯哪了？」顏慕淡淡瞥了江知火一眼，生氣歸生氣, 但動作依舊輕柔。
「就是錯了。」江知火放軟語氣, 「讓顏哥擔心了，以後不會了, 嗯, 為了表示我堅決的態度, 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各種意義上的，不生氣了, 好不好，顏哥，大學神？」
江知火承認錯誤時格外誠懇，眼角有一道淺淺的弧度，所有情緒都在眼神里，顏慕說不出一句話，只能嘆了一口氣，輕輕的，吻了一下他的頭發︰「欠著，等你好了再聊。」
江知火嘻嘻一笑，牽動胸口肌肉，又是一陣疼，江知火連忙收斂笑意。
接著，他的腳步一頓。
——他看到了站在救護車旁的夫婦。
江知火之前一直在逃避一件事。
雲小旭被戴洪天綁架，雲父雲母必然會來到案發現場。
而他並不知道該如何與兩位教授見面。
兩位教授看到江知火，踉蹌著往前走了一步，目光中有訝異，有擔憂，同時，還有其他的、無法言說的情緒，似是要確定，又似乎是已經確定。
江知火下意識低下頭想要躲，不敢看他們的眼楮，指尖越攥越緊。
「快上車。」什麼都沒來得及想，身後的醫護人員和警察說，「傷者先去醫院，別浪費時間，家屬不能上救護車，事態緊急，如果可以，希望能夠先配合警方工作。」
兩位教授想了想，點點頭。
顏慕把江知火送上救護車，什麼話都沒多說，在他頭發上揉了揉︰「去吧。」
江知火笑。
和顏慕在一起這麼久，他從沒問過自己過多關于從前的事。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寧願答應和酈皓交易也不回去，為什麼不敢去見兩位教授。
實際上很多問題並沒有那麼多答案，一些選擇無論是否正確，無論是否合理，都是他們在當下做出的選擇。
因果關系、是非對錯，都不允許再日後被任何人所評價。
顏慕了解雲舟，所以他不問也不說。
他的小舟，太懂事，卻又不那麼懂事。
江知火躺在病床上。
救護車內部空間足夠大，能塞下江知火、雲小旭，兩張床，以及緊急醫師和一個小護士。
出于車輛行駛過程中或許會發生對傷勢不利的沖擊，醫護人員要求他們必須躺在床上。
雲小旭躺不住，試圖和醫護人員交涉︰「我沒事！我真沒事，我一點都不疼，我還能蹦！真的，我現在就能給你跳個主題曲！」
醫護人員對不听醫囑的病人總是相當無情︰「或許是內部出血，現在感受不到，你要再動，可能這輩子都跳不了主題曲。」
「……」雲小旭委委屈屈，「我躺，我躺就是了。」
另一邊的江知火倒是一句話沒說，躺著的時候傷口並不會疼，他只是靜靜的盯住車頂發呆，視線白茫茫一片，救護車的警笛聲從窗外傳到耳畔。
雲小旭安靜了不超過兩分鐘，又想爬起來，被醫護人員瞪了眼，乖乖躺下，他實在沒事干，叫了一聲︰「學霸小哥。」
「嗯。」江知火依舊在發呆。
雲小旭偏頭，沒一點拐彎抹角的，直接問道︰「你是我哥吧？」
江知火︰「我不是。」
雲小旭指出︰「我听見了，你是雲舟。」
江知火不說話了。
雲小旭看到江知火的手，經過簡易處理之後捆上了繃帶，他不禁感嘆道︰「哥，你剛剛進來那一下，帥炸了啊！」
雲小旭滔滔不絕︰「你是警察嗎！你剛剛抱我跳下來那下我都蒙了！還有打戴洪天的那幾下！太專業了啊！臥槽！！你能教教我嗎？！」
「……」江知火終于有所反應，轉向雲小旭，無奈道，「我想安靜的惆悵一會，小明星。」
「哦……」雲小旭撓撓頭，「我這不是想活躍下氣氛嘛，你惆悵，我肯定得快樂點，我找到了我哥誒！我被我哥救了!我哥還那麼帥！我天我現在想想，差點以為我剛剛在拍警匪片你知道嗎！！」
「噗。」車里的小護士被逗笑，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捂住嘴，「抱歉。」
雲小旭︰「哎是我的鍋，我這人吧，一激動話就特多，醫生不讓我動，我就只能說話了。」
江知火看向他︰「我不是你哥。」
見到他哥終于有了點反應，雲小旭笑了笑。
他的臉上有一道小小的、細長的傷疤，戴洪天威脅兩位教授時劃破了他的臉，這會剛剛結痂，傷口滲出一點紅。
江知火想起班群里當初有位女生發了一段雲小旭的cut，節目里各種表情剪成一段視頻，其中也有類似的笑容，女生評價為︰女乃帥女乃帥的！太萌了！
「你是！」
「不是。」江知火說，「我們生日同一天。」
「同一天還分早晚呢，別糾結這個，叫你哥你就接受！誒，對了哥你看過節目吧！」雲小旭是真的閑不住嘴，又繼續說話，嗶嗶叭叭，「我是真想不到那段有那麼多鏡頭啊，嗯……就是，其實我以前很嫉妒你，回去之後所有人提的都是你，我還，我還因為這個經常和老爸老媽吵架。」
「就……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就是，嗯……」雲小旭頓了頓，思考詞匯，「就是，想說聲抱歉，還有，爸爸媽媽一直都在找你。」
「哥，爸爸媽媽很想你。」
總有人說觀眾緣是玄學，江知火忽然明白了雲小旭為什麼能從下位圈逐漸沖進出道位。
他太真誠了。
他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不吝嗇于說出想說的話，表達想法。
他的身上有足夠讓人愉悅起來，放松下來的東西，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性格。
「知道了。」江知火淺淺勾起嘴角，笑了笑。
救護車在向醫院疾馳，街道車輛紛紛避讓。
雲小旭也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對于當年的事，雲小旭一開始知道的並不多。他不知道也不清楚戴洪天是什麼樣的人，他只知道，突然有一天，他有了新的家，新的父母，新的環境，他的名字從戴小旭變為了雲小旭。
他的父母從未給他提過戴洪天，他問過，但總被用各種各樣的話語糊弄過去。
他找不到戴洪天，而他的父母也找不到雲舟。
兩位教授從未想過讓雲舟離開他們，但卻在某一天，雲舟和戴洪天同時消失了。
十多年前的消失實在太容易，買張車票，去另外一個城市，或者去更遠更深的農村，他們能輕而易舉的藏匿起來，不被任何人找到。
兩位教授花了很多時間，拜托了很多人。
他們並不心疼幾乎是被戴洪天搶走的錢，戴洪天怎樣都好，錢也無所謂，他們要找到的是雲舟，養了八年的兒子。
但過了很久，他們仍舊一無所獲。
直到有一天，一位刑警找到他們。
「有人出示戴洪天涉嫌拐賣兒童和敲詐勒索的證據，並提供線索，希望你們可以配合調查。」
那天，雲小旭頭一次看到自己的父母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警方來家里取證，父母想要讓他呆在房間里，但雲小旭不願意，那時候的他認為自己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有資格知道真相，于是他開始嘗試打開門，或是從窗戶偷跑出去。
他成功了，所以他也看到父母拉住刑警，幾乎是語無倫次的問道︰「是誰提供的證據？他那邊有個小孩嗎？過得還好嗎？我們能見見他嗎？」
那位刑警卻搖了搖頭︰「沒有，沒見過。」
當時雲小旭還未曾理解過父母的心情，他只是一味的嫉妒，一味的生氣，他嫉妒雲舟在離開之後仍然被父母念念不忘，嫉妒他曾經尊敬過的「父親」帶走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但是在現在，再提以前的事情，實在是過于遙遠，年紀的局限，教育的缺失實在是一個避不開的話題，太幼稚，太傻缺，同理心和判斷力都需要通過成長來逐漸養成。
不論是雲小旭和江知火，還是兩位教授，他們都沒有任何錯誤，他們只是受害的一方。
好在後來，雲教授把雲小旭教得很好。
「哥。」雲小旭已經叫習慣了，小時候別扭過，現在再別扭沒有一點意義，內心譴責過小時候不懂事的自己，心疼過父母怎樣都找不到雲舟的心情，又感嘆過雲舟這麼多年一個人不知道怎麼生活的，他真情實感的說，「我突然很想抱抱你。」
「不行。」一旁的醫護人員冷酷無情的打斷他，「你們都不準動。」
雲小旭︰「……」
在江知火和雲小旭被送往醫院的同時，兩位教授跟隨警車一同來到警察局。
此次惡性綁架事件，雖然經濟損失不大，但對輿論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官方需要家屬配合，公布適當信息，來平息輿論的質疑。
何淼淼隊伍此次拆除炸/藥和引導群眾，何淼淼自然成為案件的主要負責人，她迅速整理現場狀況，聯合多部門緊急制定初步應對方案。
她讓人將顏慕帶到詢問室門口，由于趕時間，語速極快︰「顏少，我現在要去找酈隊，他的人也有參與案件，一些內容我們得相互配合，想了解你就在這里听，但是不能對外公布，我先走了。」
「嗯。」顏慕應下。
詢問室中，負責問話的警員道︰「我們現在需要了解一下前因後果，畢竟此次事件影響巨大，我們或許要對外公布一些細節。」
「嗯，好。」雲父點點頭。
警員將手邊的文件推向兩位教授︰「這是當年的案宗。」
案宗只是記錄辦案過程和審判結果，例如x年x月有人報警並提供證據，x年x月對戴洪天實施抓捕，x年x月戴洪天被判處十三年有期徒刑。
但對于具體當事人和戴洪天的關系，案宗並無記載，警方不得不從雲父雲母口中了解詳情。
兩位教授通讀一遍案宗，對視一眼，雲母深深吸了一口氣，艱難的回憶起當年的每個細節。
「十八年前，戴洪天在醫院里，惡意調換了雲舟和小旭。」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今天來得比較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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