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後, 陽光暖烘烘的撒進室內。
頭上綁著兩顆丸子頭的小女孩跟在宋喬曦身後，小嘴兒叭叭的，一刻也不停。
「媽媽, 你去的地方叫貴州嗎？去貴州是坐車車還是坐飛機哇？」小團子仰著小臉兒，揪著宋喬曦的衣襟探頭探腦地往儲藏室看。
宋喬曦打開閣樓儲藏室的門, 儲藏室里堆的全都是不常用的東西，前一段時間的周末, 楚盡和方嬸一起整理過一次, 分好類。
下周一女兒幼兒園要讓小朋友們了解中國的傳統節日，全幼兒園來一場大型節日嘉年華。
櫻桃班的小朋友們分到的是元宵節, 要和其他小朋友們介紹元宵節的習俗, 從穿著打扮到吃的特殊食物，再到傳統民俗都要展現出來。
自從家里孩子上了幼兒園之後，宋喬曦家里就變得啥垃圾都不能扔。
飲料瓶的蓋子要留著，易拉罐飲料喝完了也不敢扔, 紙盒子更是不敢扔。
這些還好說一些, 有一次幼兒園老師要求櫻桃班的小朋友帶二十只冰棒棍，這可難死了他們了, 家里只有桶裝的冰淇淋。
沒辦法, 大冷天的周末, 楚盡從家門口的便利店買了二十根棒冰，一家人吃了一個周末才吃出這二十個來之不易的冰棒小木棍兒。
更好笑的是, 他回來還和宋喬曦說，便利店門口有不少家長站在門口，凍得哆哆嗦嗦的啃冰棍，都怕回家讓孩子發現嚷嚷著也要吃。
今兒個，宋喬曦要給和女兒一起做一個元宵節的燈籠帶去幼兒園, 她記得儲藏室里存放著一批彩色卡紙。
方嬸和張阿姨在廚房忙著，問過方嬸之後，她就帶著女兒到儲藏室去找。
「媽媽要坐飛機去，貴州太遠了，開車要很久，坐飛機只用兩個小時就到了。」宋喬曦耐心地回答女兒，打開儲藏室的燈。
望著眼前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盒子、箱子，上面還貼著分類便簽，看起來覺得無比舒心。
這一看就是楚盡收拾的，也就是他才能把儲藏室都收拾得這麼井井有條，一眼治好強迫癥的那種。
「我喜歡坐飛機，坐車車不舒服，坐飛機只會耳朵難受一下下，飛機上的阿姨會發好多好多好吃的呀。」小團子皺皺鼻子，她有點暈車，不喜歡坐車，儲藏室的空氣不是很新鮮，可她又不想離開媽媽。
在「神秘」的儲藏室里看著一個個大大的盒子和箱子，像是在玩尋寶游戲一樣有趣。
「媽媽，我們做個什麼樣的燈籠呀？」小糯團松開宋喬曦的衣襟，開始獨自「探索」儲藏室。
「做一個彩色的燈籠好不好？」宋喬曦根據便簽上的提示，很快找到了放彩色卡紙的收納盒。
抽出盒子之後打開看了一眼，確實是彩色卡紙，再一抬頭，發現剛還在自己身後的女兒不見了。
儲藏室有三十多平米，分了兩個房間，估計好奇心旺盛的小家伙自己跑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宋喬曦放下收納盒，拍拍手，走到連接處的房門口探頭問︰「小熙，媽媽找到卡紙了，我們下去吧？」
「媽媽，你快看，這是什麼呀？」小楚熙眨巴著大眼楮，蹲在地上，面前放著一只黑色的老舊手提箱，箱子上面貼著一張便簽，寫著「曦曦」兩個字。
這是小家伙剛從角落里發現的「神秘寶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角落里把箱子拖出來，她好奇里面到底裝了什麼？
「這是媽媽名字的曦？小熙的熙不是這樣寫的。」小家伙兩只肉手手摁在箱子上，撅著仔細觀察上面的便簽紙。
她已經學會寫自己和爸爸媽媽的名字了，是太爺爺教的，也開始跟著太爺爺練「柳公權」了。
「我看看？」宋喬曦皺起眉頭走上前，這只箱子看著眼生。
她掂量了一下箱子，箱子有些重量，底部磨損的很厲害，像是之前經常被人拖來拖去，箱子上面的貼紙是楚盡的筆跡。
「我們打開看看嗎？」小楚熙望著媽媽和這只老舊行李箱，好奇心不減，興致勃勃地問，「上面寫著媽媽的名字，那就是媽媽的東西吧？」
「媽媽也沒見過這只箱子，上面的字是爸爸寫的。」宋喬曦搖搖頭，笑著回答女兒。
她從來不會把女兒當不懂事兒的小孩子，女兒的問題也不敷衍，都是實話實說。
「寫著媽媽的名字，就是媽媽的東西。」小家伙篤定地回答，大大的杏眼掩飾不住她的興奮，拍拍小巴掌說，「爸爸不在家，小熙會幫媽媽保守秘密的，我們快打開來看看吧？」
宋喬曦被女兒逗笑了，捏捏小家伙肉呼呼的臉蛋，停頓片刻，還是下定決心，「吧嗒」一聲打開了行李箱。
行李箱攤開在地上，里面的東西映入眼簾。
「咦？」小楚熙驚嘆一聲，幾乎半個身子都探進箱子里，箱子里碼放著各式各樣她從來沒見過的玩具和玩偶，還有一些賀卡和卷成筒的卡紙，「哇，好多好多玩具呀，我從來沒見過這些玩具？」
「小狗苟好軟好軟，還有一點點香香的味道？」小家伙抓起一只趴趴狗玩偶抱在懷里，用鼻子蹭了蹭狗苟，雙手把玩偶舉起來給媽媽看。
卻發現媽媽沒像她一樣興奮，剛剛臉上還掛著溫柔的笑，這會兒笑容完全消失了。
宋喬曦伸手拿起箱子里的小兔子燈籠，這只燈籠保存完好，一點兒使用痕跡都沒留下，像新的一樣。
這只小兔子燈籠，如果自己沒記錯，就是1997年元宵節，爸爸在趵突泉燈會上買給她的那一只燈籠。
那天晚上，宋喬曦第一次知道元宵節是楚盡爸爸媽媽的忌日，一心想著從燈會現場回到大院兒鍋爐房去抱抱他。
回到大院兒後，她以為楚盡睡了，模糊記得，好像當時楚盡的屋里有發出輕微的響聲，但是鍋爐房里的燈沒有亮。
她還趴在門口，小聲問過楚盡。
「楚盡，你想吃元宵嗎，熱乎乎的元宵，黑芝麻餡兒的？」
「你餓不餓呀，西紅柿雞蛋面想吃嗎，是熗鍋的那種？」
「康師傅紅燒牛肉面呢，加一個雞蛋？」
「雞蛋炒饅頭？」
依次反復，說一聲，側耳過去听一听，說一聲，再去听一听
直到屋里依舊任何聲響回應自己，不到七歲的宋喬曦才徹底死了心。
猶豫片刻，她又一次趴在門縫上往里輕聲說了句︰「我把小兔子燈籠留給你，這樣你就不怕黑了。」
宋喬曦小時候最怕黑了，入夜的大院兒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好多地方是暗暗的，總讓她想起福利院做錯事情被罰關的小黑屋。
有一盞小燈籠在手，是滿滿的安全感感。
可當時，她覺得自己是可以克服掉怕黑的恐懼。
因為宋喬曦認為，楚盡比她更需要這盞小兔子燈籠。
「媽媽，這是小兔子燈籠呀？」小家伙抱著趴趴狗，湊上前看她手里提著的兔子燈籠，驚喜地眨眨眼楮問，「媽媽，我們不用做燈籠了！有現成的燈籠哇，我帶著這只燈籠去幼兒園好不好？」
宋喬曦的視線從小兔子燈籠上移開，看著女兒懷里的趴趴狗。
這是女敕黃色的趴趴狗是當年最流行的玩偶，有各種尺寸的，最大的可以當枕頭用。
狗狗毛茸茸的，背上會縫一個小香囊，里面放了香香的小珠珠，在九零年代特別流行。
這是中等尺寸的趴趴狗，是她送給楚盡的八歲生日禮物，宋喬曦當時攢了好幾周的零花錢，在學校門口的精品屋買的這只趴趴狗。
她以為楚盡不喜歡，早就丟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可箱子里，除了這只趴趴狗，還有自己送給楚盡的所有禮物。
記憶像潮水一般涌來，有關楚盡的，有關爸爸媽媽的，關于師範附小，有關秋夢姐姐、立冬哥哥，有關「說書先生」孫爺爺，有關「小五人幫」的每個成員
原來楚盡從來沒有把這些東西丟掉，而是偷偷藏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宋喬曦胸口有些發悶，鼻頭發酸，她想起了2011年夏天的婚禮，想起了拆了八年多早已物是人非的齊州大院兒。
「是呢，小熙去幼兒園就拿著這盞燈籠吧？小兔子的是不是很可愛？」宋喬曦把手中的小兔子燈籠遞給瞪大眼楮好奇心很重的女兒。
「小兔子燈籠還會亮嗎，媽媽？」小家伙眼楮亮亮的，接過燈籠，無師自通地按了一下手柄上的開關，表情有些失落地撅起嘴，「怎麼不亮了呀？」
「因為沒裝電池，媽媽給你找兩節電池裝進去就亮了。」宋喬曦一邊說著，一邊翻看箱子里其他的陳年舊物。
【楚盡同學，在1998-199□□年第一學期中表現優異，被評為‘最可愛的崽’。特發此獎，以資鼓勵！】
【大院兒小五人幫頒發，一九九九年一月十八日】
【楚盡，你長大後，可以，可以不娶媳婦嗎？】
【我希望領導伯伯們明年不要再讓楚盡來了，還有孫叔叔，和高大媽，請你們不要每次都把楚盡爸爸媽媽去世的事情拿出來說一遍。】
「那我們快下樓找電池吧？」小楚熙高興壞了，趴趴狗她好喜歡，小兔子燈籠她也好喜歡，一手拎著燈籠一手抱著趴趴狗開心地跳起來，「爸爸今天什麼時候回來呀，昨天媽媽說，爸爸今天出差回來。」
「快了，爸爸晚上回家吃晚飯。」宋喬曦從兜里模出手機看了一眼，剛才手機振動，是楚盡發來的一條微信。
【曦曦，在車庫了，想你。】
楚盡這麼多年一直有一個習慣，每次從外地出差回來，打上飛機的那一刻起，有空就會給她匯報路上的行程。
在飛機上了，下飛機了，司機接到了，過長安街了，進車庫了
樓下傳來清脆的門鈴聲。
應該是方嬸急促的腳步聲，「來啦，是小盡回來了？今天張姨做了糖醋里脊和油燜大蝦，都是跟你丈母娘學的，你來嘗嘗正宗不正宗？」
「方嬸，這要曦曦來嘗，她嘴巴最刁了。」楚盡聲音帶著笑，「不過這些高油的少讓她吃，還是要控制好血糖。」
「放心，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們都盯著呢，甜品也不敢讓她多吃，曦曦天天和我們抱怨，你再不回來我們都管不住她了。」方嬸說。
「爸爸到家了？我要給爸爸看小兔子燈籠！爸爸！小熙在這里！」小楚熙听到樓下的聲音，拎著燈籠，像顆小炮彈似的往儲藏室外沖。
宋喬曦笑著把箱子合上，扶著腰從地上站起來。
忽然間，「吧嗒吧嗒」的小腳步聲又從遠到近穿過來，女兒又折返回來了。
小家伙喘著粗氣兒，在儲藏室門口緩了一下。
接著，小楚熙小心地走到宋喬曦身邊，像個小大人似仰頭對她說︰「媽媽，你肚肚里有弟弟，不可以像我一樣跑這麼快，要慢慢的走。還有，下樓梯的時候要扶好樓梯扶手，知道嗎？」
「噗，知道了，我的小管家婆。」宋喬曦一手揉揉女兒一頭小卷毛的絨毛腦袋，一只手模模肚子，四個月的孕肚已經顯懷了。
現在她正處于最幸福的孕中期，可能平時有運動的好習慣，這次二胎依舊沒有太大的反應，工作和出差都正常進行中。
不過在家里，從女兒到老公，再到身邊的所有人親朋好友，又一次把她像對待大熊貓似的，無時不刻對她進行「特殊」關照。
尤其是小楚熙，小家伙格外期待小寶寶的到來，並且執拗地認為，媽媽肚子里的寶寶肯定是弟弟。
「你怎麼這麼確定是弟弟？」宋喬曦問女兒。
「我就是知道，因為我有魔法呀！」小楚熙對她做了一個wink，隔著衣服親了一下宋喬曦的肚皮，小聲說，「弟弟要快點長大呀，姐姐在等你哦。」
說完，小家伙又像一陣小旋風似的沖下樓。
宋喬曦听了女兒的話，放慢腳步走到樓梯口，手扶樓梯把手慢慢往樓下走。
老公已經月兌掉西裝外套，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剛洗完手，笑著對女兒伸開手臂，一把抱起奔跑著沖向他的小團子，把女兒舉高高後摟在懷里親親她的小臉蛋。
小楚熙咯咯笑著，一邊躲閃一邊把手里的燈籠舉到楚盡面前，小女乃音甜甜的說︰「爸爸，爸爸你快看，我的小兔子燈籠好不好看？」
楚盡抬頭看向站在樓梯口的宋喬曦，神色帶了一點詫異，隨即回給她一個淺淺的笑。
1997年的楚盡是孤獨的，是寂寞的，像一只受傷的小獸，只想獨自在黑暗中舌忝舐傷口。
2019年的楚盡，是幸福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熙熙怒氣沖沖抱住作者君大腿︰腫麼弟弟害沒出來哇？！
作者君點頭哈腰︰我的小祖宗，下一章下一章，馬上給您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