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宋喬曦在餐桌上困得直打瞌睡，如果不是楚盡及時伸手, 撐住她沉甸甸的腦袋，她差點一頭栽到西紅柿雞蛋面的碗里。
昨天晚上，楚盡陪她寫完數學作業，又把她其他科目的作業檢查了一遍。
曦曦上床的時候，已經晚上11點了。
今天外面降溫，有雨夾雪, 天氣不好，宋爸爸主動開車送他們上學。
下樓的時候，爸爸替宋喬曦拎著書包走在前面, 楚盡替她拎著水壺走在後面, 宋喬曦猶豫了片刻, 還是想確認一下爸爸是不是真的不去北京了。
若是爸爸不願意去北京，自己要更努力學習，變得強大起來，才能守護爸爸媽媽不受原劇情的干擾。
但是，如果爸爸很喜歡這份工作呢？
如果爸爸真的喜歡，她昨晚睡覺前暗暗下過決心，就讓爸爸自己去北京工作，她和楚盡會在家里替他照顧好媽媽的。
「爸爸，」宋喬曦上車之後, 扣上安全帶問他, 「你和昨天的趙叔叔要一起去北京嗎？」
宋爸爸停下系安全帶的手, 回過頭扒著副駕的座椅靠背，笑著對她說︰「誰給你說爸爸要去北京？你趙叔叔就是問了一下，爸爸沒答應他, 爸爸就在齊州粘著你們，哪兒也不去。」
「爸爸，如果你真的喜歡那份工作，你可以考慮一下接受趙叔叔的建議，我和楚盡會照顧好媽媽的，畢竟，趙叔叔會給爸爸很多很多錢啊！」
宋喬曦望著爸爸的眼楮，很認真的說。
「你個小財迷！放心，爸爸在齊州一樣給你賺大錢，話說你們兩個小蘿卜頭，還想替我照顧媽媽？你媽媽只有我能照顧，懂嗎？再說，你以為是你媽媽離不開我啊，是我離不開你媽媽」爸爸笑得眼楮都彎起來，用手擼了一把閨女頭上濃密的卷發，「別瞎想了，這是大人的事兒，小孩別瞎摻和，這事兒先暫時擱置，以後有進展再和你討論。」
爸爸回過頭，扣好安全帶，用鑰匙發動桑塔納，話鋒一轉，「唉？曦曦，沒過多久就要期末考試了，上次開家長會我可听你媽媽說了，你們數學老師李老師說你這學期數學成績有退步啊？要努努力，別一天到晚想著玩電腦看小說，你身邊放著一個活的小老師又不懂的就問，要多請教請教楚盡。」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宋喬曦憋憋嘴，也不敢提讓爸爸「遵從本心」去北京上班的事兒了。
哀怨的看了楚盡一眼，她低著頭，老老實實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爸爸把著方向盤，看了眼後視鏡，笑著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要加油啊閨女，多和楚盡學學！」
宋喬曦絕望地嘆口氣。
除了數學，其他科的成績她好著呢。
但是現在听爸爸這麼一說，她發現，將來還有物理和化學兩座大山壓著呢
她偷偷瞥了楚盡一眼，發現楚盡胳膊肘撐在車門，手抵在額頭，有點長的碎發散落在額前，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吼，好氣喔
連楚盡也在笑她數學不好！
「不許笑我」
曦曦使出「鐵頭功」，那頭頂了楚盡肩膀一下。
楚盡用手輕輕挪開宋喬曦的毛絨腦袋，臉上明明憋著笑，卻強裝鎮定地說，「我沒笑你，我在想以後大課間，你不要出去玩了，我幫你補數學吧？」
「唉，這個主意好，爸爸支持，辛苦我們小楚盡了，叔叔過年額外多給你發個大紅包！」
爸爸一邊開車，一邊表示贊同。
宋喬曦︰「」
為什麼忽然間感覺，自己有兩個爸爸？
不過，爸爸過年會多發一個紅包耶？
嘻嘻，這麼想，又開心起來。
畢竟爸爸不知道，楚盡的紅包，就是她的——
1999年上學期的課程已經進入尾聲，可師範附小的四年級五班，最近是一點兒學習氛圍都沒有。
不光是四年級五班，全校從中年級到高年級，每個班都顯得很浮躁。
都是因為「世界末日」的流言鬧的，听王君洋和丁一說，連牛頓都認為2000年是世界末日？
既然都「世界末日」了，還考什麼期末考試，大家要一起狂歡呀！
大課間的時候，宋喬曦果然被楚盡拉住袖口。
楚盡攤開筆記本，「這些題大概十五分鐘就能做完，我陪著你一起做，有不會的地方你問我。」
「可是，我今天還想和王君洋去斗悠悠球」
宋喬曦心虛地看了一眼在教室門口和她揮手的王君洋，再看看楚盡認真嚴肅的樣子，陷入糾結中。
左手是王君洋，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耍的小跟班，右手是楚盡，每□□夕相處的好朋友，這也太難選了吧？
楚盡拿鉛筆尖點了兩下練習冊，懶洋洋地抬眼看她，「你數學基礎現在不打好，上初中很快就跟不上了。初中跟不上，高中就更吃力，高中數學更難，高中成績不好就上不了好大學，上不了好大學就沒有好的工作機會，你想學攝影連好的大學都考不上怎麼學？」
「我學我學！快打住，別說了」
宋喬曦一副投降的樣子，雙手抱住頭，她真是服了楚盡了。
一想到如果真的數學成績變得很差，肯定要被李老師請家長，萬一又把一些列「ど蛾子」舊劇情再次觸發了怎麼辦？
兩只手做成喇叭形狀，她對著在門口招手的王君洋喊︰「王君洋，你去玩悠悠球吧，我不去了！」
王君洋莫名其妙聳聳肩，看樣子想走到教室後面問問原因。
走廊里有別的同學叫他名字，他只好拿著悠悠球對宋喬曦揮揮，轉身跟同學去操場了。
總算做完楚盡布置的數學題，期間他還教給宋喬曦幾個新的結題思路。
別說，楚盡教人是有一套，思路清晰，步驟明確，簡單說幾個點就能讓她茅塞頓開，甚至感受到了學習的快樂。
果然，學習就是要找對方法呀！
她把筆記本上演算過程工工整整的數學題舉高高，仰著脖子好好欣賞一番，笑眯眯地轉頭對出盡說︰「我要是考試也能做對就好了，你在我旁邊和我一起做，我總能做對，可是一到考試的時候就做不對了。」
「那是因為你不夠用心，你認真一點不要總是粗心大意，審題審仔細，字寫得工整一點，起碼不會扣卷面分。」楚盡很無奈地說，他停頓一下，忽然間問，「宋喬曦，你想過上哪個初中嗎？」
撐在空中的手僵住，宋喬曦被楚盡這個問題問住了。
初中？
距離上初中還有兩年的時間呢，她從來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不過，秋夢姐姐和她說過，建議自己上外國語學校。
說那里的校服特別好看，學風開放，很重視英語教學，還可以學習第二外語，很適合自己和楚盡。
外國語學校到高中的時候全校幾乎百分之30的優秀學生都會保送名牌大學。
入學考試考上前十名，學校不光免除一切學雜費，還會給很大一筆獎學金，如果每年的考試成績維持在級部前十，也會有獎學金。
不用說，以楚盡的水平，肯定能拿到獎學金。
宋喬曦放下手中的筆記本，垂下肩膀，認真地說︰「我，我還沒認真想過，但是秋夢姐姐之前和我們說過的外國語學校，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校服特別好看，男生是全套西裝，女生是西裝上衣和小裙子，會有英文外教的中學。如果真要說一個，那就是外國語學校吧？」
「嗯，那你知道外國語是要考試進的嗎？」
楚盡點點頭，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
她老老實實答道︰「秋夢姐姐說過，是要考試的。」
「李老師說，外國語學校初中錄取是通過考試，按成績排班，你數學要還是這麼拉後腿，考實驗班會很難。」
楚盡直視宋喬曦眼楮，抬抬眼皮，一字一句地說。
這學期，楚盡代表學校參加市里的奧數比賽，拿了一等獎，下學期會參加省里的比賽。
李老師為了開拓他的思路，把外國語學校歷屆入學考試卷子拿給他當做練習，楚盡已經模透了外國語學校數學方面的出題思路。
宋喬曦的英語和語文他不擔心，但是如果她數學成績再繼續退步，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考不上外國語的實驗班。
那可不行，楚盡希望和宋喬曦初中、高中，甚至大學都在一起上，如果能在一個班就更好了，從沒想過和她會有分開的一天。
「實驗班？實驗班不是只有兩個班？要考進前100名才能上實驗班啊，也太難了吧，我能考上普通班就可以了」
宋喬曦吐吐舌頭。
外國語學校不光本市的學生來報考，全省的學生都會來參加考試，幾萬人參與的考試，要進入前一百名，對她來說壓力不小。
她有想過要好好學習，只不過自己的「好」和楚盡的「好」肯定不是一個標準。
自己的標準是考上一個不錯的初中，初中三年不請家長就行。
楚盡的標準，那就難說了，他自我要求那麼高
楚盡漂亮的眉頭皺起來，看她的眼神透著無奈，「你有點出息行嗎？實驗班也不是那麼難考，數學並沒有很難。」
看楚盡的樣子，宋喬曦也不想讓他失望，憋出一句話︰「那我，努努力？」
「好，我們要一起上實驗班。」
楚盡斬釘截鐵地說。
宋喬曦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示意楚盡放心。
心里想的卻是，還有兩年才考呢，不著急這麼早就做準備。
沒想到的是，自己確實什麼準備都不用做，楚盡都給她準備好了，就像當年教她彈鋼琴一樣。
當天放學，宋喬曦書包里就多了一份「小升初數學學習計劃書」
放學的時候，天已經放晴了。
冬天的齊州不經常下雨，下過雨，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絲泥土的味道。
「小五人幫」按照慣例，結伴坐公交車回家。
一路上幾個小伙伴都在嘰嘰喳喳討論「世界末日」，五個人分成兩派，不對，三派。
一派是丁淼和楚盡為首的「科學」派，認為「世界末日」就是無稽之談。
另一派是王君洋和丁一為首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派，倆人對世界末日夸夸其談，神秘兮兮的把各種雜志和網絡上的「小道消息」說給大伙听。
最後一派就是宋喬曦自己，還沒過十歲生日的小姑娘信念不夠堅定，她覺得兩邊說得都有道理。
淼淼和楚盡說話一向靠譜，可耐不住王君洋和丁一更有趣兒哇？
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吃瓜群眾」，在兩個立場來回「橫跳」。
「十二月三十一號，是世界末日來臨的最後一天，你們打算怎麼過？」
王君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拽著公交車的欄桿，像拽單杠一樣問伙伴們。
「準備期末考試。」
丁淼白了王君洋一眼，懶得理他，她和宋喬曦坐在一排，頭往冰冰涼的車窗玻璃上靠過去。
「都‘世界末日’了，世界都沒了，還考毛試？我想去看一看大海，齊州沒有海，你呢，曦曦？」
丁一推推眼鏡，咧嘴傻笑，似乎過了十二月三十一日，就真不用考期末考試了一樣。
宋喬曦把丁淼的頭扳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認真地想了一下，「如果那一天真的是世界末日，我就想和爸爸媽媽待在一起，和楚盡一起給他們做一頓好吃的，感謝他們這麼愛我，然後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如果有下輩子，我想當他們的媽媽，這樣就能好好照顧他們了。」
「我就打‘紅警’，坐在電腦前刷bbs，和全世界的人一起迎接世界末日，讓這個世界毀滅吧！」
王君洋得意地笑著，看樣子認為自己這個想法酷斃了。
四個小孩都說完了，視線齊刷刷地看向楚盡。
楚盡站在宋喬曦身旁，抿著嘴一言不發。
「楚盡，你呢？」
宋喬曦抬起頭，看到楚盡稜角分明的下巴，和蒼白修長的脖頸，他喉嚨上的那一個小小的凸起，好像變大了一點？
楚盡听到宋喬曦叫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絲淡然的笑，「我和你一起給叔叔阿姨做飯吃，我怕你把廚房炸了，‘世界末日’就提前到來了。」
「哈哈哈哈，曦曦真的會炸廚房啊？」丁一笑得捂著肚子，樂得不行了，「我以為曦曦這麼愛吃，肯定喜歡做飯？」
「煎個雞蛋像‘核爆’，燒個水能把瓦斯撲滅，你們以後誰也別讓她進廚房，進廚房就是大型‘災難’現場，宋喬曦呀，就會吃。」
楚盡抬手，輕輕揉了一下小姑娘的腦袋。
他說這話的語氣，連自己都沒注意到，是帶著寵溺。
「我哪有！」
宋喬曦腦袋一歪，反駁他，使勁往丁淼身邊靠了靠。
楚盡笑著搖搖頭，抬起手抓住公交車的扶手。
剛剛王君洋問的時候，他還在想，若真有「世界末日」，那意味著在末日前一天做什麼事情都不用負法律責任，之後也不會連累到任何人。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唯一想做的，只能是報仇。
不管用什麼方法，找到酒駕撞死爸爸媽媽的司機，用同樣的方式讓那個人感受一樣的痛苦。
還有虐待過自己，騙走自家財產的親戚，他絕不會放過他們每一個人，就算同歸于盡也好。
小男孩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內心深處並不是什麼好人，代表「惡」的憤怒、仇恨、厭惡等等情緒，比起「善」，更可以給他帶來力量。
這股邪火，像是深淵里一雙暗暗觀察他的眼楮一樣，這些年間從未停止過對自己的「窺視」。
一有機會，就會對他發出誘惑的信號。
能讓楚盡把所有陰暗隱藏起來的，用柔軟來對待的，就只有眼前這個卷頭發的小姑娘了。
只想好好守護宋喬曦長大，去他的「世界末日」。
就算有，他也不會允許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在宋家人身上——
1999年12月31日，千禧年的前一天。
公歷新年只有一天假期，當天晚飯，宋家吃的是涮羊肉。
飯後，一家三口和楚盡圍坐在客廳，吃著薛記炒貨的紅薯脆片、女乃油瓜子、紙皮核桃、手剝松子、小胡桃，看tv一套白岩松主持的《相逢2000年》大型跨年節目。
宋喬曦心里還是有點點緊張的，理智上讓她不相信王君洋和楚盡關于「世界末日」的話。
一個九歲的小孩，心性畢竟不穩，很容易被謠言引起恐慌。
想了一下，她所有的願望都已經實現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團團圓圓在一起，好像也沒什麼遺憾了？
萬一真的有「世界末日」，到了零點大家一起消失，也沒那麼可怕了，因為她愛的人都在身邊。
曦曦坐在小馬扎上，手里拿著一個小錘子，本來準備砸幾個小胡桃給爸爸媽媽和楚盡吃，一走神兒的功夫差點砸到手指，小錐子落在茶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嗤，為了迎接千禧年，人家敲鐘，咱家閨女敲茶幾，喜歡敲就敲，听個響兒。」
宋爸爸探頭看一眼，發現沒什麼危險，笑著和她打趣兒。
楚盡坐在沙發上看書，抬頭看了她一眼，嘆口氣，把書扣在沙發扶手上。
宋喬曦手里的小錘子被楚盡拿走，男孩回過頭問她︰「你慌什麼？」
「唔沒，沒慌，剛才看電視，有點走神兒。」
支支吾吾半天，宋喬曦怕楚盡笑話自己幼稚，沒敢說。
楚盡笑笑，像是識破了她的心事，又沒有明說，只輕聲說了一句︰「別怕，王君洋他們說著玩的。」
屋外有煙花的響聲，陽台上傳來「喔喔喔」的雞叫。
快到凌晨十二點，有人在大院兒里放煙花。
爸爸媽媽听到動靜，去陽台上看了一眼，喊他們過來，「曦曦，盡盡，快來！放煙花了！」
電視里開始有人倒計時，「十，九，八，七，六，五三，二，一！千禧年快樂！」
宋喬曦欣喜地說︰「已經是二零零零年了！我們都好好的！」
她伸出手，戳戳楚盡的胳膊，再戳戳自己的臉頰，人都在，沒消失！
偏頭看到爸爸媽媽在陽台上招呼他們去看煙花，宋喬曦拉住楚盡的手腕跑到陽台上。
窗外，一串串金色的「小尾巴」躥向空中，巨大的煙花在空中綻放，照亮了整個大院兒的上空， 里啪啦的脆響不絕于耳。
宋爸爸一手攬著媽媽，一手把兩個小豆丁攬入懷中。
宋喬曦擠在媽媽和楚盡之間，爸爸把頭擱在她頭頂，和著窗外轟鳴煙花聲大喊︰「千禧年快樂！我們家的兩個小朋友要好好長大！」
宋喬曦學著爸爸的樣子，對窗外大喊︰「千禧年快樂！我們家的爸爸媽媽要健康快樂！」
又是一陣洪亮的鞭炮聲，樓下有人開始放鞭炮，幾術紅色的煙火躥上天空，天空如同撒了一把紅色的寶石，光彩奪目，照亮了她的臉龐。
一下片陰影落在曦曦右耳，縱使陽台外的世界嘈雜喧囂，她還是清晰地听到楚盡在自己耳畔的聲音，「曦曦，千禧年快樂，歲歲平安。」——
千禧年的元旦，整個大院兒一片祥和。
難得額外一天假期，上午的時候「小五人幫」聚集在楚盡的鍋爐房，幾個孩子打打鬧鬧，玩了一上午。
也因為「世界末日」的謠言，就這麼輕易被打散，王君洋和丁一差點被宋喬曦和丁淼追著「打爆」狗頭。
「哇啊啊，曦曦和淼淼現在就是兩只母老虎，是bbs論壇上說的世界末日，我只是信息的‘搬運工’啊，又沒讓你們信我」
王君洋抱頭鼠竄，想往楚盡的衣櫃里躲。
宋喬曦追上王君洋，彈了一下他腦門，也算是解氣了。
丁一就差鑽床底下了，蹲在地上扶著眼鏡哀嚎︰「丁淼！我錯了，我以後不傳謠不造謠，嗚嗚嗚，都是那些破雜志說的，不是我造的謠」
「叫姐姐！」
丁淼一巴掌呼到丁一背上。
「姐姐，姐姐」丁一哭喪著臉討饒，「我錯了，你是我親姐，我以後一定叫姐姐。」
午飯後，宋喬曦沒午休，準備和楚盡一起下樓。
楚盡要回鍋爐房，宋喬曦要二號樓找秋夢姐姐。
她兩周前，就和秋夢姐姐約好，元旦下午去姐姐家挑上次大明湖拍的風景照，膠卷讓程立冬去洗的。
夏秋夢和程立冬今年讀高一。
去年秋夢姐姐中考，學業壓力比較大，有一段時間爸爸媽媽讓宋喬曦少去找姐姐玩，說秋夢姐姐讀書很辛苦，需要多休息。
她乖乖听話，雖然很想和秋夢姐姐玩，還是忍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沒去找秋夢。
幾周前的周末，秋夢姐姐打電話約她去大明湖采風，那天她們拍了好多照片，初冬的大明湖有別樣的風采。
姐姐說，那叫「頹廢的美」，雖然宋喬曦並不是太理解具體的意思。
她不喜歡那些變成枯枝爛葉的荷花，也不喜歡凋零的落葉，枯萎的枝干，總覺得這個季節的大明湖有點死氣沉沉。
宋喬曦喜歡春天，喜歡夏天，喜歡有生機的綠色，喜歡五顏六色的花朵。
她整個人，永遠像顆朝氣的小太陽，而秋夢姐姐，更像是溫婉沉靜的月亮。
兩個小孩一起走下樓，剛出五號樓樓道，宋喬曦問楚盡︰「你和我一起去秋夢姐姐家嗎？」
「程立冬去嗎？」楚盡抬頭看她一眼，問道。
撓撓頭想了一下，她說︰「立冬哥哥，不去吧？秋夢姐姐應該只約了我，去挑上次大明湖拍的照片。」
「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楚盡搖搖頭，往鍋爐房方向走，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我陪你過去，送你到樓棟里就走。」
二號樓和五號樓在斜對角，要橫穿整個報社大院兒。
「噗，不用，就這兩步路，」宋喬曦擺擺手，這兩步路有啥可送的，「你做奧數題去吧，我拿了照片回來找你。」
說完，她蹦跳著就往二號樓方向跑。
楚盡看著宋喬曦的背影，抿抿嘴，直到她跑過拐角的冬青花壇，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
他發現，那個肉呼呼的小糯團，不再像個圓潤的糯團子了，宋喬曦長高了一些，也變瘦了一點。
宋喬曦一路哼著張惠妹的新歌，手時不時踫一下冬青的葉子，「ee on給我感覺，給我給我真的感覺，大口呼吸自由自在，愛就愛，誰能阻止我們開」
她忽然間停住腳步，一眼就看到二號樓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靠在牆角站著。
是立冬哥哥？
程立冬這兩年躥個躥到了一米八五，比宋爸爸還高，快和丁叔叔一樣高了。
他穿著件牛仔夾克，頭低著，一只手抄在褲兜里，一只手藏在身後？
小鼻子在空氣中敏銳捕捉到燃燒的煙味兒，她發現，立冬哥哥腳邊零落著好幾個煙頭。
他在抽煙？
好呀，被她抓到現形了，可以找秋夢姐姐告狀去，姐姐肯定不樂意他抽煙，要好好教訓立冬哥哥一頓！
「立冬哥哥，你在這里干嘛？」
宋喬曦像小兔子一樣蹦到程立冬面前，歪著頭往上看，卻對上他一雙泛著紅的眼楮，有點發愣。
立冬哥哥這是，怎麼了？
剛剛哭過嗎？
「立冬哥哥，你，你沒事吧？」
曦曦在自己口袋里模模，模到一包心心相印紙巾，抽出一張遞給程立冬。
「曦曦？」程立冬輕聲叫了她的名字，接過紙巾，「謝謝你，哥哥沒事，就是心情不大好，過會兒就好了。」
他把紙巾攥在左手，右手的煙頭被他隨意扔到地上，拿腳踩滅。
「我要去找秋夢姐姐，去看上次大明湖拍的照片，你和我一起去嗎？」
宋喬曦不明就里，天真地問程立冬。
「我不去了，剛才把照片給她送過去了。」程立冬說，聲音發澀，他對宋喬曦苦笑一下，「你去吧，別和秋夢說看到我在樓下抽煙，也別說見到我了，當沒看到哥哥好嗎？」
看著他泛紅的眼尾，她擔心地問︰「立冬哥哥，你哭了嗎？」
「沒有，哥哥眼楮剛才進沙子了」
程立冬搖搖頭。
「那你回家拿水洗一下眼楮吧，媽媽說沙子很髒，會發炎的。」
宋喬曦覺得立冬哥哥不像是沙子迷了眼楮的樣子，他看起來，整個人都透著難過。
「嗯，你上去吧，」程立冬對她揚揚下巴，又不放心似的叮囑了一遍，「別和姐姐說看到我了，听到了沒？來，和哥哥拉鉤，你答應哥哥的話，哥哥給你買炸串兒吃，管飽。」
雖然不知道程立冬為什麼要瞞著秋夢姐姐在樓下很傷心的抽煙，但是听到炸串兒管飽，小姑娘還是心動了。
點點頭，她和程立冬拉鉤，一蹦一跳地上樓去找秋夢姐姐。
「阿姨，是我，曦曦！」
宋喬曦敲響夏家的防盜門。
「來了，曦曦過來了，快進來。」
開門的是夏媽媽，奇怪的是，夏媽媽的眼楮也有一點泛紅。
「阿姨好。」
宋喬曦禮貌地問好。
夏媽媽模模她頭發，「去吧，曦曦，你姐姐在屋里等你。」
「唔，好。」
宋喬曦答應著，卻覺得夏媽媽的情緒也有點奇怪，不像往常那麼爽朗。
之前夏媽媽見了她，都是開懷大笑，今天像是有心事一樣，只是微微笑了笑。
「秋夢姐姐！」
宋喬曦推開秋夢房間的門，驚訝地發現秋夢姐姐穿了一身珊瑚絨睡衣，靠在床上，手里捧著一本硬殼書，恬靜的對自己笑。
夏秋夢今年16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大院兒里公認最好看的少女。
宋喬曦暑假的時候在電視上看過《紅樓夢》的電視劇，她覺得，秋夢姐姐和林黛玉的氣質很像，都是溫柔恬靜的漂亮姐姐。
今天夏秋夢的長發沒扎成馬尾，乖乖順順散著披在肩頭，她身上還蓋著厚厚的被子。
大院兒冬天是集中供暖，暖氣一向燒得很熱，燙手的那種，屋里根本蓋不住厚被子，也穿不住厚衣服。
曦曦自己在家，都只穿一身薄睡衣或者秋衣秋褲就夠了。
再看秋夢的臉，她本來就很白，現在卻白得像紙一樣，一點血色都沒有。
「曦曦，過來。」
秋夢見她進來，笑著招呼宋喬曦過來。
宋喬曦小心翼翼坐到床邊，拉住她的手。
秋夢姐姐的手微微發涼，可是她明明穿了這麼厚的衣服，還蓋著被子？
「姐姐，你怕冷嗎？」
她自己的小手很熱，捂住夏秋夢的手，想要幫姐姐暖和過來。
夏秋夢把手抽出來，捏捏曦曦臉蛋，笑著說︰「我一點兒都不冷，曦曦，你去把我桌子上的那一沓照片拿過來，我們一起看看哪個好，然後姐姐和你講一下三分法構圖、水平式構圖和垂直式構圖。」
「好。」宋喬曦點點頭。
拿了照片過來，秋夢姐姐又像以前那樣，給她講解拍照的構圖原理，拿出好幾張照片來對比分析。
只不過，這一次姐姐的講課，宋喬曦頭一次沒有全身心的投入進去，反而一直在偷偷觀察秋夢姐姐。
姐姐雖然臉很白，手很涼，人看上去比之前更瘦了一些，可看上去精神頭很好的樣子，也一直在笑，說話也不是有氣無力的。
難道，秋夢姐姐是感冒了？
可是她也沒有打噴嚏、流鼻涕，沒有咳嗽，看上去也不像發燒的樣子，自己發燒的時候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的，姐姐說起攝影的時候，神采飛揚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像生病了。
挑選完照片，宋喬曦憋了半天，實在憋不住，猶猶豫豫地問夏秋夢︰「秋夢姐姐，你怎麼了？為什麼穿這麼多衣服，還要蓋著厚厚的被子？」
「因為姐姐生病了呀，下周又要去北京看病了，高一這學期期末考試也沒辦法參加了，看來只能辛苦程立冬多幫我記筆記了。」
夏秋夢俏皮的吐吐舌頭，很自然地說出這話。
一听說秋夢生病了，曦曦可急壞了，一把捉住夏秋夢的手，急切的問︰「秋夢姐姐你發燒嗎？還是感冒了，嗓子痛不痛哇？我讓媽媽給你煮個梨湯喝吧，會放川貝，潤肺的。」
「不是感冒發燒，是先天性心髒病，打小就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一直有這個毛病，不過沒關系，修養一陣就好了，等我從北京回來又可以去上學了。」
夏秋夢笑著說，仿佛在說一件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事情。
听她說的這麼輕松，曦曦算是放心了，吐了口氣，「那就好，秋夢姐姐，你又要走好幾個月嗎？那等你回來，應該是春天了？春天我們可以去植物園拍好看的櫻花！」
「好，等春天回來的時候，和曦曦一起去拍櫻花。」秋夢姐姐依舊笑得燦爛，像沒有煩惱似的，她接著說，「我走的期間，請曦曦幫個忙好不好？」
「姐姐你說，我肯定幫你。」
宋喬曦拍拍小胸脯，打包票能成功完成任務。
夏秋夢紙片一樣白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淡淡的櫻粉色，她小聲說︰「我不在的時候，曦曦能不能幫我拍點程立冬的照片？姐姐這里還有好多膠卷，都送給你。」
「為什麼要拍立冬哥哥呀，他又不好看」
宋喬曦撇撇嘴，瞪大眼楮。
也不是真覺得程立冬很丑，就是在這個年齡的小姑娘心里，哪個臭男生都配不上像小仙女兒似的秋夢姐姐。
「噗，小丫頭，讓你幫姐姐拍，你拍就是了，剛才還和我打包票說保證完成任務的？」夏秋夢和她打趣兒，笑著說，「對了，我听喬姨說你數學成績有退步？楚盡的數學那麼好，讓他幫你補補課，才這麼小，可不能偏科，到時候初中考外國語的時候數學也佔了很大比重。」
「知道了，幫你拍就是了，我會把立冬哥哥拍得好看一點的。我會好好學數學的，不讓姐姐失望。」
宋喬曦怎麼可能不答應，秋夢姐姐可是她心中的「女神」。
「這就對了，要乖乖听話，把基礎打好，將來會有更好的發展。」
夏秋夢替她把鬢角的碎發塞到耳朵後面，話語還是那麼溫柔。
宋喬曦很乖的答應著，「我听話的，姐姐也快點回來呀，我們還要一起去環游世界呢。」
秋夢微微一怔，眼楮彎成好看的弧度，定定地說︰「好，姐姐再努力一把。」
手里拿著一摞照片，從秋夢姐姐家出來，一節一節下樓梯，宋喬曦還在回想她最後和自己說的那句話。
總覺得有點怪怪的，為什麼要「再努力一把」呢？
如果立冬哥哥還在樓下，是不是可以問問他呢？
出了二號樓漏洞，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煙味兒，地上的煙頭和高挑的立冬哥哥都消失不見了。
一路溜達到鍋爐房門口的那片空地，她看到居委會以高大媽為首的幾個大娘，聚集在辦公室門口，熱烈討論著什麼。
宋喬曦耳朵很靈敏，她听到高大媽和另外幾個大娘說︰「秋夢這是打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醫生說那孩子活不過20歲，最近病情說是又嚴重了，嘖嘖，可憐見兒的。」
一個穿藍棉襖的大娘點頭附和道︰「老夏和他媳婦下周又要帶著秋夢去北京了？這每次去都不少花錢吧，秋夢這孩子也是命苦，听說她這個先天性心髒病，也不能結婚，也不能生小孩的。」
「孩子真可憐，老夏他們給孩子起名就沒起好，你們听听，秋夢，秋天的夢，就當時做了一場秋天的夢？這孩子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白發人送黑發人，還不知道老夏兩口子得受多大打擊？」
穿咖啡色羽絨服的大娘搖搖頭說道。
听著幾個大娘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秋夢姐姐的病情，宋喬曦覺得手腳發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秋夢姐姐的病情原來這麼嚴重？
她之前一直以為是很簡單的病，只要休息調養，很快就會好了。
敲開鍋爐房的門，宋喬曦皺著眉頭走進去，沒走幾步，一下子撲到在楚盡的床上，把臉埋在胳膊里。
楚盡看出宋喬曦不對勁，走到床邊坐下，接著听到她嗚嗚咽咽的哭聲。
「我在呢，怎麼了？」
男孩盡量用最溫和的聲音問，拿手輕輕撫模了一下小姑娘的後腦勺。
從臂彎里抬起頭，曦曦的鼻尖和眼楮都紅了，說話時嘴巴癟著，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壓著想要嚎啕大哭的沖動，「楚盡，秋夢姐姐生病了，有沒有什麼辦法救救她呀」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有一個很可愛的鄰居姐姐因為疾病早逝，秋夢姐姐的原型就是參照那個鄰居姐姐，算是圓小時候的一個心願，希望鄰居姐姐在平行世界可以治愈疾病，健康平安。
作者君會給秋夢姐姐一個很好的結局，小可愛們放心，我們是甜文，不虐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