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爸爸剛鎖上辦公室的門, 就听到屋里固話鈴聲大作。
抬腕看看手表,下午四點半了,今兒報社開聯歡會, 這個點兒同事領導的都提前過去了, 他算走得晚的。
看看幾個在走廊吵吵鬧鬧的崽崽,想著算了吧, 要是著急的工作會打到他「大哥大」上, 幾個小孩自己在外面他也不放心, 就沒再進屋接電話。
升職為主編,報社給他配了一台最新的三星「大哥大」, 比前幾年的磚塊「大哥大」小了不少。
隨即追著孩子們的腳步趕過去,宋建國還不忘叮囑他們慢點跑,小心樓梯。
殊不知就這麼陰差陽錯的, 錯過了班主任馮老師的電話通知。
而這天下午也是湊巧了, 喬琴學校有信息培訓,她也不在辦公室,同樣沒收到馮老師的電話通知。
師範附小教師辦公室里, 馮老師搖搖頭,放下電話。
想著高大媽也是居委會主任,既然她說了只是表揚一下楚盡, 應該不會有其他的事兒。
而且報社的聯歡會,宋喬曦的爸爸作為主編肯定也會參加,估計幾個小孩見了大人, 肯定告訴宋主編了。
馮老師放下心里的顧慮, 開始批改作業——
報社每年年前,都會組織一次聯歡會,全體職工都參與進來, 地點就在大院兒和大院兒宿舍中間的大禮堂。
禮堂建的有些年頭,大門口是三扇很重的推拉門。
因為是冬天,推拉門里面又釘上了厚重的防風簾,小孩兒沒啥力氣,不容易推開。
宋建國替幾個孩子撐好門簾,指揮他們快進去。
「小五人幫」像五條滑溜溜的小魚,排著隊「滋溜」一下鑽進去。
宋喬曦一身輕松,沒有沉重的書包壓在肩膀上,活動起來格外靈活。
一進門,抬頭就發出一聲驚嘆,「哇!」
外面天都快要黑了,而整個大禮堂燈火通明,禮堂上方掛滿了紅色的大燈籠,還有各種彩色拉花。
禮堂每一排長椅前方,都擺了一只長條小桌,上面放著各種瓜果零食。
金燦燦的金幣巧克力,足球形狀的巧克力,酒心巧克力,各種口味的葵花籽,西瓜籽,花生,高粱飴,大蝦酥,果丹皮
還有印著「福」字兒的大紅隻果,橘子,香蕉
糯團子都看花眼了,好多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看啥都想嘗嘗。
「曦曦,快看舞台上,好大好大的一只大白兔哇!」
王君洋的喊聲打斷了她小饞貓的思路,順著聲音往台上一看。
真的有一只好大的白兔在台上!
看起來那只兔子比爸爸還要高,爸爸一米七八,那只兔子看起來起碼要兩米。
「明年是兔年哇!」
丁一推推眼鏡,笑著說。
唉?
糯團子定楮一看,這只兔子,和自己夢里的白兔俠長得好像哇?
前年元宵節的時候,她把那盞小白兔燈籠留在楚盡窗台上,在夢里小白兔化身成了大大的兔子俠,替楚盡守住了鍋爐房的門,把讓他做噩夢的妖魔鬼怪都擋在了門口。
夢里的那只大兔子,和台上的幾乎一模一樣!
剛想回頭找楚盡在哪兒,還沒轉過身兒,就听到耳邊有人輕聲說︰「台上這只兔子,看著眼熟?」
「你也這麼覺得嗎?」
宋喬曦听到是楚盡的聲音,很有安全感的往後一靠。
後腦勺依在他胸口,倒著看他的臉,吐吐舌頭,「我也覺得眼熟,好像在」
「我好想在夢里見過。」楚盡說。
听楚盡和自己默契的說了一樣的話,她一激動,差點扭了脖子。
「小心。」楚盡扶了她一下。
小糯團轉過身兒仰起小臉,望著楚盡似有繁星閃耀的眼楮,雙手合十在胸前小聲說,「我也是,我們不會做了一個夢吧?」
「曦曦,盡盡,洋洋快過來!」爸爸中氣十足的喊他們幾個,做了個「來」的手勢,「一一淼淼,快點,坐這邊!」
「爸爸,我們想坐第一排哇!」
宋喬曦隔空指指王君洋所在的位置,對爸爸大喊。
「你們先過來!」
宋建國喊得嗓子都快劈了,一手扶額,一手招呼他們坐到五六排左右的角落里。
第一排是領導們的位置,幾個小崽子想啥好事兒呢?
還想坐第一排,咋不直接坐台子上,咋不想上天呢!
周圍的叔叔阿姨基本都落座了,磕著瓜子兒,剝著花生,喝著熱茶,看戲一樣瞅著宋建國滿場子的抓那五個四處亂竄的小崽子。
等把幾個崽崽安置好,看著他們「小五人幫」和沒事人似的晃悠著小腿兒,笑嘻嘻地吃點心,喝果汁。
宋建國滿頭大汗的發誓,明年聯歡會,不,以後所有的聯歡會,打死也不帶孩子來了。
沒了喬琴,他自己完全搞不定這幾個小祖宗。
「好了,馬上聯歡會開始了,宋叔叔要去前面和幾個伯伯一起坐,你們好好看節目,結束了誰都不許亂跑,等我和王叔叔來接你們。」
反復叮囑了好幾遍,宋建國才一步三回頭往前排走。
搖搖頭,又不放心的折返回來一次,拍拍王君洋四處亂看,很不安分的小腦瓜,「洋洋啊,你爸一會兒要上台唱歌,老老實實等著看你爸表演節目,還有盡盡,替叔叔管著他們幾個點兒,曦曦和一一、淼淼都要听話。」
確保孩子們都點頭,回答自己听懂了,宋建國這才回到距離舞台的第二排落座。
宋喬曦嘴里塞著一顆大蝦酥,「嘎 嘎 」嚼著,抬眼看看坐在前排,自己親爸的後腦勺。
爸爸和幾個眼熟的伯伯坐在一起,除了自己爸爸有著濃密卷曲的秀發,其他幾個伯伯都有點禿。
不過王君洋說,禿頭才看起來都更有報社領導的樣子?
嘆口氣。
唉,感慨著果然長大後不能像老爸一樣從事文字工作,爸爸這是還沒到年紀,等他到了伯伯們的年紀估計也要熬禿頭了。
文字工作者就是禿頭的命啊
喔,對了,以後也不能讓楚盡從事文字工作!
他長得這麼好看,禿了可還行?
此刻的楚盡倒沒工夫關心將來自己禿不禿,他拉開書包拉鏈,從夾層掏出下午居委會高大媽給他的牛皮紙信封。
眉頭微微蹙起,把牛皮紙信封攥在手里。
大禮堂觀眾席的燈忽然間暗下來,伴隨著火風和湯燦演唱的《開門紅》,聯歡會正式開場。
舞台涌上來一群後勤的阿姨們,穿著大紅色的傳統服裝拿著紅手絹兒在台上歡快地扭秧歌。
「咚地啷個天吶,咚地啷個地,咚地啷個南北西東,咚地啷個你呀,咚地啷個我,咚地啷個今天是開門紅」
除了楚盡,剩下的幾個崽崽的目光都被台上熱鬧的歌舞吸引住了。
牛皮紙信封里,裝的是一封寫好的感謝信。
楚盡從老師辦公室回教室的路上,偷偷拆開看過了,居委會高大媽讓他千萬別把信弄丟了,聯歡會上台的時候要當眾朗讀。
信里寫了一些大面兒上感謝的話,剩下的,就是一長串兒的感謝名單,從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到報社中高層領導,一個都不落。
高大媽可勁兒的囑咐他,千萬別落下了人名。
他抬眸,往身旁看了一眼。
宋喬曦坐在左側,和只小松鼠似在剝瓜子,女乃油味兒的葵花籽她特別喜歡,每次都吃得可開心了。
丁淼在剝花生,時不時還塞一個花生仁到糯團子嘴里。
小男孩大部分都對這種零嘴兒提不起興致,覺得麻煩,剝半天都吃不到什麼東西。
看王君洋和丁一,倆男孩就一人抱著一只大隻果,啃得一包勁兒。
幾個孩子的眼楮都盯著台上的演出,台上這會兒是兩個叔叔在打竹板說快書,嗓門洪亮,節奏強,逗得他們咯咯直笑。
現場一片歡樂祥和,楚盡努力想融入,卻因為那一封感謝信,心里有點糾結。
感謝信上那一長串人名,許多人是楚盡不認識的,甚至听都沒听說過。
他認識的、見過的、幫助過自己的報社領導伯伯和居委會阿姨,怎麼感謝都無可厚非。
可讓九歲的孩子不能理解的是,不認識的人,為什麼要感謝?
明明宋叔叔、喬阿姨,和大院兒的街坊鄰居才是日常照顧他的人,為什麼這些人的名字不在名單上?
如果要感謝,更應該感謝他們才對
「楚盡,你看,是王叔叔!」宋喬曦小肉手拉拉他的衣袖,指指舞台上穿著紅色禮服報幕的漂亮姐姐,「那個姐姐說,下一個節目是王叔叔演唱的《都是月亮惹的禍》。」
王君洋「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台上穿著風衣的高大男人驕傲的說︰「那是我爸爸!台上的是我爸爸!我爸爸唱的是張宇的歌,我爸爸唱歌可好听了!」
「快坐下王君洋,你擋著後面的叔叔阿姨了。」
丁一拽他一把,丁淼也捂著嘴笑。
「王副主編這好大兒也太逗了,沒擋著我們小伙子,要不你上去和你爸一起唱?」
「對啊,洋洋唱歌不錯吧?來一個,來一個!」
「王君洋也來一個!」
一旁的叔叔阿姨故意逗他,讓臉皮一向厚的王君洋都有點害羞,埋頭坐下繼續啃隻果。
被嘈雜的笑鬧聲打斷思路,楚盡調整了一下情緒。
抬頭對上宋喬曦關切的目光,趕忙對小糯團微微笑了一下。
宋喬曦的注意力本集中在舞台上,卻在轉頭的那一瞬,發現楚盡眼里閃過一絲憂慮。
停下嗑瓜子兒的嘴,在昏暗的觀眾席望著楚盡的側臉。
他臉色很快恢復平靜,淡淡的笑容一閃而過,禁不住讓她懷疑是不是剛才自己看錯了?
不會的,自己看楚盡的神色,從沒看走眼過。
會不會一會要上台領獎心情太緊張,或者是因為會場里人太多,空氣不好,還是因為肚肚餓了?
應該是餓了吧,也沒見他吃點心呢?
「都是你的錯,輕易愛上我,讓我不知不覺滿足被愛的虛榮」
王叔叔模仿張宇一絕,嗓音和姿勢都很像,一開口就贏得了全場雷鳴般的掌聲。
小糯團听著王叔叔的歌,搖頭晃腦輕聲跟著和,用小手一點點剝女乃油瓜子的外殼。
別說,這雙小肉手啊,寫字兒和狗爬似的,彈鋼琴用不上勁兒,就是一和吃粘上邊兒,小手就變得自帶天賦。
瓜子皮剝得賊快,一首歌的功夫,就剝出了一小捧瓜子仁。
女乃油瓜子特別香,甜甜的帶著濃郁的女乃香。
也不是完全甜的,還有點微微的咸味兒,一顆接著一顆讓人吃起來就停不下來。
宋喬曦知道,楚盡嫌麻煩不愛吃堅果,但要是媽媽買回來去殼的榛子、核桃啥的,也見他吃過一點。
爸爸媽媽說,堅果很有營養,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以多吃一點,能長得更高。
想到這里,小糯團把面前的瓜子仁兒捧在手心兒,用胳膊肘輕輕搗了楚盡一下,「喂,手手拿過來。」
楚盡裝作在看節目的樣子,還在想感謝信的事,听宋喬曦叫他,下意識在黑暗中把手伸到她面前。
男孩縴長的手被一只軟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他手被她抓著反過來,手背朝下,接著手心一陣微微的癢,像是落了一些很輕的細碎玩意兒。
拿回來一看,原來是一小捧還帶著體溫的瓜子仁兒。
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湊過來,在楚盡耳邊輕聲說,「你先吃一點,墊墊肚肚,好吃我再給你剝,我看居委會高大媽往後台走了,估計很快就到你了,別緊張,就是上台領獎嘛,我們都是來給你鼓勁兒的。」
小糯團渾身散發著女乃香味兒,在他耳畔的聲音又甜又軟,呼出的氣兒也帶著甜味兒。
說完話,她俏皮地把兩條長辮子往肩膀後面一甩,低下頭繼續專心剝瓜子殼。
楚盡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宋喬曦還挺有原則?
剝一顆先存到手心里,再一顆塞到自己嘴巴里,再剝一顆放到手心里,再一顆塞嘴里,等手里攢了五六七八顆了,再塞一顆瓜子仁兒到丁淼嘴里。
他看看手中的瓜子仁,顆顆飽滿,粒粒分明。
楚盡呼吸和心跳,莫名開始加快
小糯團探著身子靠近丁淼 ,離自己有點距離,可他卻像是在空氣中又聞到了她身上女乃女乃香香的味道。
拿起一顆瓜子仁放到唇邊,輕輕一抿,甜絲絲的味道,嘴角情不自禁的翹起。
心里的那一絲焦慮,似乎也得到了緩解。
就是上台領個獎狀,念個感謝信唄,有什麼可怕的呢?
自己本來就一無所有,現在住的鍋爐房,是報社集體的財產,吃穿用度都是宋叔叔和喬阿姨在操心,大院兒里好心的叔叔阿姨們,也無時不刻關心著自己。
居委會高主任的意思,無非是讓他上台做個樣子,給新上任的領導個面子,讓他們知道居委會的工作做得很好,而這個「業績」都是在領導的光輝指導下完成的。
也沒關系,居委會高大媽給的名單上既然沒有大院兒鄰居的名字,他一樣有辦法感謝他們。
「小楚盡,要準備上台了,快過來。」
黑暗中有個人影,貓著腰走到幾個小孩坐的桌子旁。
「孫叔叔?」
宋喬曦听到動靜,發現是她認識的叔叔,听爸爸說孫叔叔現在是報社新上任一把手姜社長的秘書。
「孫叔叔好。」
楚盡禮貌地問好,手里緊緊攥住那一小把瓜子仁兒。
孫叔叔給孩子們擺擺手,壓低聲音,「好好好,喲,這不是宋主編家的千金嗎,曦曦慢慢吃啊。來,楚盡,這個節目結束就到你了,跟叔叔一起去後台,演講稿拿好了嗎?」
宋喬曦看著楚盡頓了頓,他找了一張干淨的紙巾,把手里的瓜子仁兒放上去,湊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沒吃完,等會兒回來再吃。」
楚盡拿了一張紙巾擦擦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封牛皮紙信封對孫叔叔點點頭,「拿好了。」
他隨著孫叔叔在黑暗中往舞台後方走去。
宋喬曦把手中剩下的瓜子仁兒也放到那張紙巾上,興奮地和伙伴們說︰「下一個節目就是楚盡了,咱們要給楚盡加油打氣哇!」
「這麼快?」王君洋把隻果核放到桌上,慌亂找紙巾擦手,「快給我找張紙巾,我擦擦手,手上好粘,別一會兒鼓掌聲音不夠響亮!」
丁淼遞給他一張紙巾,「這時候該發揮你大嗓門的強項了。」
「可不是嗎,丁一咱們倆一起喊,楚盡加油,楚盡是最棒的!」
接過紙巾擦擦手,又擦擦嘴,王君洋戳戳丁一。
丁一手里揮舞著香蕉,點點頭,「那必須的,楚盡是我們‘小五人幫’的驕傲,是‘大哥’級別的人物,有他在,曦曦都不像老大了。」
小糯團聳聳肩,她無所謂當啥「老大」,有人替自己當「大哥」更好,一雙眼楮緊緊盯著楚盡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他才把目光重新落到舞台上。
歌舞表演結束,漂亮的主持人姐姐上場,抑揚頓挫地把下一環節交代清楚。
主持人姐姐話音未落,只听見台下北區,五六排的位置傳來幾個孩子激動地喝彩聲和掌聲。
「楚盡楚盡你真棒!楚盡楚盡第一名!」
「‘小五人幫’是楚盡的驕傲!不是楚盡是‘小五人幫’的驕傲!」
王君洋和丁一站在椅子上,一聲接著一聲,邊鼓掌邊喊。
得了,他們「小五人幫」以這樣一個形式,在全報社體系出名了!
坐在周圍的叔叔阿姨笑成一團,這倆小崽也太逗了,也紛紛鼓掌起哄。
宋喬曦和丁淼,倆小姑娘不知道為啥,可能是被王君洋和丁一設計的口號搞得有點「羞恥」,倆人只顧著悶頭鼓掌,沒敢抬眼看人。
小巴掌都拍紅了,就等著楚盡出場了。
而坐在第二排的宋建國听主持人說完後,皺著眉頭轉身問坐在後排的老王,「咋沒人和我說起過這事兒,王哥你知道不,啥時候給楚盡弄個貧困生表彰大會的環節?」
「也沒人和我說啊,我就一臨時被抓來唱歌的,唉,那不是居委會高大媽嗎?還有孫秘書,手里還拿著紅包呢,」王君洋爸爸也一臉懵,拍拍宋建國肩膀,示意他看台上,「小楚盡也上去了,是不是因為咱家楚盡學習成績好,報社發點獎學金?往年老社長在的時候,不也這樣嗎?」
「那能一樣嗎,老社長啥時候大張旗鼓的這麼搞,哪次不是悄默聲的過去,帶著幾個楚盡媽媽之前的同事,去鍋爐房看看孩子留下東西就走了,連通告都不讓發」宋建國有點生氣,說話語氣明顯帶著情緒,「這弄的什麼一套啊,怎麼沒人和我商量一下。」
他轉過身,看著台上楚盡表情嚴肅的站在孫秘書和高大媽中間,男孩手里拿著一張紙,緊緊抿著嘴唇。
直覺讓宋建國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一下子變得坐立不安。
果然,接下來孫秘書的講話,就印證了他的猜測。
「今天是1999年1月18號,三年前的正月十五,本是個闔家團圓的日子。可就在那一天,因為一場意外車禍,我們報社失去了一位優秀的民生記者孫秋雨,就是我身邊站著的楚盡小朋友的母親」
孫秘書當著一禮堂報社職工的面兒,把楚盡幾歲喪父母,幾歲被叔叔拋棄,又怎麼被舅舅虐待、棄養的詳細過程全部公開。
說完孩子的悲慘經歷,又開始講述楚盡住進鍋爐房的過程,和這幾年孩子在學業上取得的成就。
「我們報社領導和居委會基層干部,在姜社長的帶領下一直十分關心楚盡小朋友的生活和學習,十分重視給楚盡小朋友創造良好的學習和生活條件,為了鼓勵他好好學習,每年都會為他提供1000元人民幣的獎學金,還有各種學習、生活用品,也和師範附小協商,為他免去了學雜費」
孫秘書最後的一段講話,主要內容是對領導們的「歌功頌德」,一條條列舉領導為楚盡爭取的福利。
「楚盡小朋友私下和我們交流過,他對領導們的關心關懷心存感激,反應非常熱烈,希望每年都能在報社的聯歡會上親自感謝領導們。
我們希望楚盡有一顆感恩的心,要懂得回報對他提供過幫助的人,努力自強,在學業上更進一層樓。
下面有請楚盡小朋友,為各位領導朗讀感謝信,大家鼓掌歡迎!」
在九零年代,這種「表彰大會」的風氣盛行,絕大部分報社職工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觀眾席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坐在第一排的幾個「禿禿」領導們,也紛紛鼓掌、微笑、點頭。
或許,整個觀眾席上,沒鼓掌的只有宋建國一個人。
他雙手抱臂,皺著眉頭看看台上的楚盡,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小男孩雖然站得筆挺,卻臉色蒼白,頭微微垂著,沒什麼血色的嘴唇似乎被他咬得更緊了。
宋建國又扭頭看看閨女他們坐的方向,糯團子機械地拍了兩下巴掌,歪著腦袋若有所思。
曦曦平時總是笑著的一張小臉,這回嘟著嘴,直勾勾地望著台上的男孩。
氣得他差點把手邊的茶杯摔了。
這事兒,為什麼沒人提前通知他啊!
弄的什麼狗屁「表彰大會」?
他和喬琴花了這麼長時間小心翼翼保護著孩子的自尊,生怕有人傷害到楚盡。
這下倒好,直接把新傷舊痛一股腦懟上去,把人家爸媽去世,和那些混蛋親戚干的喪盡天良的事兒當眾說一遍,這不相當于把楚盡愈合好的傷口扒開,再撒把鹽嗎?
真他娘的要命。
宋建國想,回去一定問清楚,是誰帶頭想的這個傻缺流程,這幫人,滿腦子就是怎麼給新上任的社長拍馬屁了!
楚盡走到話筒前,展開信紙,孫秘書幫他把話筒調低一點。
感謝信不長,都是些「假大空」的套話。
小男孩聲音低沉,身姿筆挺站在台上,語氣平淡,不卑不亢讀完。
在場人的目光都被楚盡吸引,這個小男孩長得太好了,小小年紀就能用「俊美」一詞來形容他的五官,像是天生會發光一樣。
安安靜靜站在台上,就算衣著普通,身上的氣質和所有大院兒孩子能明顯區分開來,輕易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在念到要感謝的人時,楚盡卻把手里的信紙放下了。
宋喬曦心里一直在琢磨剛才孫秘書說的那些「官話」,雖然吧,很多話都是夸楚盡的,但自己怎麼听,怎麼覺得有點別扭?
只是,小糯團想不明白別扭的點在哪里
剛反應過來時,楚盡已經開始演講了。
等她注意力回到楚盡身上,卻看到舞台上那個光彩奪目的男孩放下手中信紙,清晰地說出一個,兩個,三個
一連串熟悉的名字。
小小的胸腔,涌起陣陣暖意。
作者有話要說︰ 曦曦崽︰搞文字工作,會禿頭的
作者君︰受到億點點暴擊 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