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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黔驢技窮,騎虎難下

隨著時間的推移,白狼原殘酷的攻防戰已經進入了第三天,戰爭打得十分慘烈,隋軍大營的壕溝、柵欄內外,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時至今日,攻營的慕容燕軍死亡的士兵、俘虜不下兩萬人,而處于守勢的隋軍士兵也損失近六千,這也就是說,韋雲起這支萬人隊,基本上是被打殘了。

在這兩天時間內,慕容燕就如同韋雲起等人判斷那般,連試探性進攻都沒有,從一開始就是將全部兵力壓上,如同驚濤駭浪般一浪接著一浪,讓韋雲起等人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這些天,韋雲起和凌敬明顯感覺到慕容燕一天比一天焦躁,他為了攻佔隋軍大營,甚至連李靖軍、崔師軍都不管了。

也幸好,李靖軍、崔師軍即將到來的消息,極大的鼓舞了士氣,將士們有了盼頭以後,無不拼命的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之上。

當然,更重要的是還是羌兵非常能打。

羌人上可追溯到夏商周,若說沒有自身的特點和優勢,早就如同不可一世的匈奴、柔然那般,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了。哪會延續到現在?

羌人在和漢人並存了數千年過程中,受漢文化思潮影響極大,且由于長期生活在貧瘠苦寒之處,血脈之中既異族人的悍不畏死、強者為尊的習性,又有模模糊糊的忠君愛國的概念。只是他們在效忠大隋以前,不僅是為部落酋長、為大酋長而戰,而且長期受到酋長、大酋長的盤剝,更甚者,一旦自己的妻女被酋長看上,酋長想搶就搶、想睡就睡,所以他們以前的日子,與漢人的奴隸毫無二致。

但如今,他們不但擁有固定的土地、房產,妻女也受到了律法的保護,學有所成的孩子,也可通過考試為官、為將,這便使他們社會地位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比之以前,說是天壤之別亦不為過。

他們在凌敬等文職官員的動員之下,知道仗打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為國而戰,而是為自己和自己而戰,只有堅持到援軍,他們才能活著回去見自己的父母妻兒、才能活著回去享受到手不久的美好日子。

所以隋軍損失雖大,但是剩余隋軍士兵熟悉了慕容燕的打法之後,士氣卻越來越高昂,這也令隋軍大營如同牢牢扎根在大海中的礁石一般,始終在驚濤駭浪中巍然不倒,使猛沖而來的敵軍如同一個個潮頭般,撞得水花四散、支離破碎,最終無功而返。

第三天清晨時分,正面的戰斗便已經進入最殘酷階段,立于斜坡之上的隋軍大營箭如密雨,不斷將來犯之敵射倒。然而慕容燕軍也打瘋了,他們頂著箭雨,將一架架梯子搭上營柵,士兵們如瘋如狂的向上攀爬,他們一手舉著盾,一手用長矛和刀和隋軍激戰,頭頂上每一塊巨石砸下,總會有幾名士兵慘叫著摔下梯子,但立刻又有人蜂擁而上。

隋軍士兵從左右兩邊放箭,隋軍兵箭犀利的直透皮甲,梯子上一串串的士兵被射中摔下梯子,但瘋了一般的慕容燕士兵不再管頭頂,他們用盾牌防護在了兩側,中箭的人漸漸減少。

營門之前,每架子梯前都有數十名隋軍在和敵軍激戰,在城東的一座雲梯前,頗超器已經殺紅了眼,他率領一旅隋軍和洶涌而上的敵軍激戰,他們面對的慕容燕那支精銳之兵,這些人個個體格高大,身穿隋軍鎧甲,這些人手執盾牌、長刀和利矛,悍不畏死的與隋軍交戰。

慕容燕這五千名精兵一直沒有動,直到今天,他一股腦的將之投入戰場,目的自然想用這支精兵一舉擊破隋營,將精疲力盡的隋軍一舉殲滅。

梯子前一名隋軍士兵被砍中額頭,血涌如注的仰面倒下,另一名隋軍立刻揮動長矛沖上,長矛刺穿敵軍了胸膛,將他挑下城去,重新頂住了這個缺口。

一名強壯的敵軍士兵用盾牌頂開隋軍,第一個跳上牆頭,霎時間,幾支長矛如利箭一般的刺穿了他的身體,使他慘叫著翻滾下去,但就是這名敵軍的作為,使隋軍防御出現一個短暫的缺口,被壓制的慕容燕士兵抓住時機,紛紛的沖了上來。

頗超器見狀,便大吼一聲,帶著備用的那旅士兵殺了上去,烏黑閃亮的大刀斜劈而下,鋒利的刀鋒將一名百夫長劈飛出去,血漿迸飛、人頭滾落,刺鼻血氣撲面而來。

敵軍士兵見到頗超器異常驍勇,一起大喊著將團團包圍,不遠處的旅帥大驚,急忙帶兵來援,頗超器看出了他的企圖,厲聲大喝道︰「乙速漠,不許過來。」

乙速漠頓時醒悟,現在的防御渾然一體,若他帶兵救援頗超器,防御便會出現缺口,很快就被源源不斷的敵軍士兵攻破,他們將必敗無疑,他見主將沒有落在下風,一顆心才稍稍放下,繼續率領手下頂住其他涌上的敵軍。

頗超器抖擻精神,長刀舞得風雨不透,力戰二十余名凶悍的敵軍精兵,絲毫不落下風。他愈戰愈勇,長刀所過之處,殺得敵軍士兵人仰馬翻,瞬間便殺出重圍,又返身殺了回去。

僅只片刻時間,二十多名敵軍士兵死傷大半,剩下幾人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避開頗超器。

「將軍快來幫我們!」左手方向忽然傳來一名隊正淒厲的求援聲。

頗超器聞聲望去,只見那處戰團形勢十分危急,一百多名敵軍圍攻佔領了方圓數丈的的範圍,正努力的將豁口擴大,而他手下士兵死傷慘重,眼看便要失守了。

他見情況危急,便疾沖而上,殺進了敵軍群中,長刀奮力橫掃,只響起一片‘ 嚓!’聲,七八根矛桿被鋒利的刀刃劈斷,頗器將刀桿夾在肋下,手臂揮長刀疾掃,而左手拔出斜背背上的橫刀劈砍,瞬間便挑殺劈死了十多名敵軍士兵。

數十名敵軍士兵嚇得紛紛跳下牆頭,轅門東側的危急頓時得解,這里是第二團的防御陣線,超越器卻沒有看見校尉,回頭歷聲詢問︰「劉校尉何在?」

二團第一旅旅帥石浩黯然道︰「回稟將軍,劉校尉被敵軍刺穿身子,便抱著敵軍墜牆了。正是他和那名敵兵一起滾下梯子,將梯上敵軍一起掃下去,我們才少了一處缺口」

頗超品往下一看,正好看到劉校尉的尸體被洶涌而來的敵軍士兵淹沒,頓時又驚又怒、又氣又恨,脖子上更是青筋鼓起,恨不得跳下去將這些賊軍殺干淨。但他也知道現在形勢危急,自己絕對不能逞匹夫之勇、不能為劉校尉出氣,否則,大營必失。

他深吸一口氣,當即對石浩令道︰「從現在起,你就是二團校尉,這里交給你負責,若是敵軍從這里殺入營中,唯你是問。」

說完,便帶著僅剩的預備旅奔向第三團的防線。

「卑職遵命!」石浩對著頗超器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禮,回頭大吼道︰「後面兄弟給我上來,立刻把缺口補全。」

他指揮士兵迅速補齊了防線上的缺口,又重新投入戰斗。

轅門東邊的防御線如此危急,楊鐵負責的轅門西線也是不妨多讓。

緊靠轅門的那一段防線,由楊鐵所屬的第一團負責,一名隋軍士兵身體被三名敵軍長矛洞穿,臉上帶著猙獰之色,在敵人驚駭的目光中,奮起全身最後力氣撲在三人身上,在生命的最後一瞬間,奮力將敵軍推下了牆頭。

一名慕容燕軍士兵一刀將一名疲憊的隋軍砍翻,踩上了寬達丈余的牆頭,但是還沒來得及高興,突然感覺腳踝一處撕裂般的痛楚,低頭看去,卻見那名被他砍翻的士卒一口要在他的腳上,不由大怒,舉起戰刀便要一刀結果這個混蛋,只是高高舉起的刀鋒尚未落下,一個斷了一只胳膊的戰士便一刀洞穿了他的胸膛……

同樣一幕,不斷軍營正面上演,守營隋軍此刻爆發出來的氣魄,讓同樣是精疲力盡的慕容燕軍士兵膽寒。

「瘋了!瘋了!」慕容延一臉狼狽的從營前退了下來,他看著面色鐵青的慕容燕,嘶聲道︰「少主,隋軍士兵全都瘋了,這仗沒辦法打了!」

此刻的慕容延披頭散發、滿臉是血,雖然沒有什麼致命的傷口,但是他卻遍體鱗傷,慕容燕甚至在他臉上有幾處汩汩流血的牙印,而左邊的耳朵也被咬掉了。

「你這是怎麼回事?」慕容燕微微皺眉,他給慕容延的命令是一天之內攻下敵營,然而這場戰爭打到了第三天,慕容延也沒有完成這個任務。

這個,他並不怪慕容延。

因為昨天是他親自指揮大軍攻營的,結果也是攻不克這個岌岌可危,卻始終巍然聳立的大營。所以,他也知道隋軍的韌性、韌勁強得可怕。

但是戰爭打到了現在,隋軍兵馬應該所剩無幾了,而他今天,更是連最精銳的五千精兵都派上去了,就算前方戰局不是一面倒,可攻城主將也不應該如此狼狽才對啊。

慕容延也是一個信奉強者為尊的人,對于隋軍士所兵展現出現的可怕戰意,也是又敬又畏又無奈,苦笑著說道︰「隋軍士兵都瘋了,他們死戰不退不說,而且那些受傷的士兵也在垂死掙扎,他們在臨死之前,還要拽著我們的人往下跳。就算是失去了兵器,也像受傷的野狼一般,直接上來咬人,我們的將士都被他們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嚇怕了!」

「哼!」慕容燕聞言冷笑,他眯眼遠眺隋軍大營,緩緩的說道︰「隋軍士兵已經快完了,他們現在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你繼續指揮大軍進攻,我倒是要看看他們還能支撐多久!」

「遵命!」慕容延解下水囊,咕咚咕咚的喝幾口水,便再次提著長刀上去指揮。不過這一次,他不敢再沖到前線了,而是帶著嫡系士兵在後方指揮大軍沖擊敵軍的破綻。

……

轅門上,韋雲起遠遠的看到敵軍又如同驚濤駭浪般的涌來,不禁露出了濃重的憂色,正如他們之前所料、所擔心那樣,慕容燕是真的拼命了,而從目前的局勢來看,己方士兵已經到了極致,如果李靖、崔師再不出現,他們今天怕是全軍覆沒了。

這時,一名火長策馬來到轅門之下,抬頭大聲說道︰「韋將軍,內營已經建好了,可以退兵了。」

韋雲起聞言大喜,他看了看已經到了一里之外的敵軍士兵,大聲嚎叫道︰「退兵,全部退入內營!」

所謂的內營是他們初來乍到之時,與凌敬商議的結果。他們不僅知道敵軍勢大,也知道軍營的防御力遠遠不如城牆;在即將展開血戰中,作為據‘險’而守的隋軍士兵,必將出現巨大的傷亡。

到時候,稀少的疲憊的士兵,根本守不住前營漫長的防御線,便是強行將軍隊平鋪,那稀薄的兵力也被兵多將廣的敵軍逐個擊破,所以在選址立營之時,便將第一道防線設在了比較寬闊的地方,在後方一里外的狹窄處,又修建了一座短了六七成的第二道防線。

要是前營抵擋不住,或者損失慘重,他們便可收縮兵力,憑借第二道防線,繼續與敵人搏斗。

一萬軍守打到現在,已經不足四千人了,而敵軍正好又退去重整旗鼓來戰,使兩者保持著一里的距離,正是他們退往內營的良機。

隨著韋雲起一聲令下,營中士兵迅速撤往內營,同時一支支火把不斷丟向四周,使內營與大營形成了一條火勢熊熊的隔離帶,為韋雲起重新部署兵力爭取更多時間。

「 嚓! 嚓!」隨著隋軍士兵退走,空無一人的的第前營營柵被慕容燕軍輕而易舉的佔領,一些搖搖欲墜的豁口紛紛被推倒在地。

慕容燕大軍沿著一個個豁口,如潮水般向著營中涌了進來,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逐漸蔓延開來的熊熊大火,騰空烈焰生生的燒斷了他們的前路和退路,不少沖在前方的士兵,直接被困在火海之中,在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中,逐漸被火海吞噬。

在後方觀戰的慕容燕原本听說營寨告破,十分高興的帶著親兵緩緩前行,但是突然燃燒起來的熊熊烈火,以及淒厲的聲聲慘叫,使他不得不又停了下來,他見到慕容延飛奔而來,頓時又驚又怒的疾聲問道︰「又怎麼了?前方又是怎麼一回事?」

「啟稟少主,隋軍事先在營中埋設了易燃之物,他們自己點燃了營寨,大火不但令我軍追擊的步伐受阻,不少沖在前頭的士兵直接被燒死在軍營之內。」慕容延看了慕容燕一眼,苦澀的說道︰「前面的將士受不了大火炙烤,個個拼命的後退,而後面的士兵不知前方有何變故,他們個個立功心切,拼命往前沖。如此一來,兩者便撞到了一處。」

有些話,慕容延是不敢說的。

那就是前軍受到烈火的灼燒之下,一個個的都以保命為主,人人蜂涌調頭後退,他們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便喪心病狂的調轉頭來,對著自己的人舞起了屠刀,而後面的人為了保命,也只好舞刀還擊,于是前軍和後軍交匯之處,便展開了一場慘烈的自相殘殺。而且火勢在大風的呼嘯下,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來,這又促使前軍拼命的砍殺後軍。

沖在最前方的軍隊,便是那支裝備隋制鎧甲和武器的精兵,他們武器犀利、鎧甲堅固、戰力最強,被大火逼出來的潛力十分驚人,所以他們殺出來的戰果也令慕容延欲哭無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場大火早已將隋軍和己方大軍隔為兩半了,若是沒有這漫天大火,隋軍只需從後面掩殺過來,便能令他們兵敗如山倒、一潰千里。

盡管慕容延語焉不詳,可慕容燕又不是傻子,他僅僅只是從最後那句「兩者便撞到了一處」,便料到了前方士兵在干什麼。

畢竟,他的士兵自幼便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中長大,他們有著狼一般凶狠自私,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哪管什麼同族之誼、袍澤之情?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住咆哮的沖動,咬牙切齒的問道︰「我軍在大火中損失不少吧?」

慕容延小心翼翼的看了慕容燕一眼,膽戰心驚的說道︰「由此造成的總損失,想必是超過了昨天一天的戰斗。」

這番話,宛如一記晴天霹靂,轟得慕容燕整個人呆若木雞。要知道,他昨天一天也僅僅只是損失了六七千人,可是現在一把大火,竟然令他的軍隊自相殘殺的殺死了六七千人以上,這讓他們如何不驚?如何不怒?

旋即,他勃然大怒的大罵道︰「混蛋,都是一群混蛋。」

看著眼前暴跳如雷的慕容燕,慕容延也是一陣頭疼。不過他也能理解慕容燕的心情。

自己一手拉扯起來的部隊,卻在超強的戰斗力之後、即將取得勝利之時,竟然來他個自相殘殺,而且還殺了那麼多。但凡是個人都忍受不了。

慕容燕氣呼呼的喘息了一陣,十分不爽的問道︰「那隋軍呢?也被燒死干淨了嗎?」

「並沒有!」慕容延搖了搖頭,苦笑道︰「敵軍在大營後面還建了一道牆,與前營完全隔開,火勢雖大,但對後面那道牆卻沒有任何影響。」

「什麼?」慕容燕的面色在一瞬間化作了鐵青一片,他咬牙切齒的看著遠處火光通天的軍營,看那火勢,一兩個時辰內怕是停不下來了,同時也是給了對方一兩個時辰的休整時間;一兩時辰之後,隋軍又能以昂揚的斗志、旺盛的士氣與他們作戰。

慕容延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少主,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慕容燕此時此刻已經騎虎難下了,他狠狠的抽了慕容延一鞭子,咆哮道︰「時間,對我們異常重要,絕對不能給敵軍喘息的機會,立刻令大軍退回來休整、同時令人設法撲火。」

無論慕容燕有多麼的不願意、有多麼的憤怒和急切,他也不能讓自己的手下拿命去撲滅火海,若真是那樣,那他慕容燕恐怕也要被自己的人給干掉。

「遵命!」慕容延忍著火辣辣的刺痛,前去指揮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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