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好了要解約?」紅鷹影視的總經理辦公室里, 伍強捏著一份s級的合同,神色冷凝地看著坐在他對面的陸囂,「一旦跟公司解約, 依你現在的情況,不會有公司再願意簽你了。」
「我現在這個情況, 即便不解約,公司也不可能有戲給我拍了啊。」陸囂嗤笑一聲,二郎腿翹著,神態散漫得像個二世祖,看不出一點陷入困境的焦慮不安和惶然。「解約, 對我,對公司都好。」
原本伍強對陸囂還是有一點憐憫惋惜的, 因為這一場輿論暴力對陸囂來說是無妄之災,他被無辜卷進來, 于情于理公司都應該給他一點補償。
但看到陸囂後,伍強心里的那點憐憫惋惜頓消,化成了眉梢上掛著的那一點點不耐和不悅。
陸囂應該是落魄得像流浪狗一樣、乞哀告憐的求著他伸出手解決當前困境, 而不是現在這副滿不在乎的姿態,強硬要和公司解約。
伍強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幼年受了不少別人的偏見和嘲笑,最恨被人看不起, 陸囂現在的姿態,讓他想起了以前欺負他的那些人嘴臉。
都這麼趾高氣揚, 不可一世。
都落到如此地步了, 陸囂是憑什麼還這麼盛氣凌人。
伍強壓下心里的厭惡,冷冷地說︰「你和公司簽的是三年合約,你要解約, 就得付一筆違約金,現在這時候你還付得起嗎?」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著,如果遇到緋聞輿論危機,公司有義務替我解決並維護我的個人名譽。」陸囂揚揚眉,「但現在公司非但沒有處理網上輿論,反而為了替舒雪遮掩把我推出去,還在其中推波助瀾,這種情況,我不但有權結束合約,還能向公司追討賠償。」
「是嗎?」伍強將合同摔在桌上,現在舒雪已經進劇組接著拍戲,網上輿論也已經事先鋪墊好,陸囂這時候爆出舒雪的事,不會有多少相信是真的。
而陸囂一個人單槍匹馬地闖到公司要解約,伍強不信他能有多大能耐︰「那你拿得出相關證據再說,否則公司將會告你影響公司聲譽造成損失,向你追償。」
陸囂拿回合同,「那就請伍總拭目以待。」他站起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對了,公司找的那家公關公司,是北市的吧?」
伍強神色不變,微微一笑︰「你消息挺靈通。」
那是北市那邊實力最強的公關公司。背後的幾個老板,據說都是北市那邊的太子爺,都是一個院里長大的。
那家公關確實有點厲害。
一出手,就把陸囂逼進這種境地。
現在伍強完全不會擔心陸囂向媒體爆出舒雪的事。
好歹這兩人也炒了幾年緋聞。
陸囂真把舒雪爆出來,說不定還會被網友罵得更凶,拉前緋聞女友給他擋輿論,典型渣男行為。
「我大學是在北市念的。」陸囂說,「大學閑著無聊,就跟幾個哥們搞了家公關公司,據說近幾年業務還不錯。今年最大的一個單子,是這兩天替紅鷹擺平舒雪的事。」
伍強笑容一凝。
陸囂轉身欲離開,抬眼卻發現季鳴不知何時站在了伍強的辦公室門口,面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眼中卻沒什麼笑意。
「年輕人,不要太氣盛。」陸囂越過身邊時,走出伍強辦公室門口時,季鳴出聲提點了一句,「容易栽跟頭。」
陸囂腳步倏然一停,轉過身看著季鳴。
和之前見到季鳴的反應不同,這一次陸囂很平靜。
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太久。
陸囂舌尖抵著下顎,哼笑一聲,甩下一句︰「您老人家,也別倚老賣老。」便揚長而去。
季鳴笑容轉淡。
伍強忙起身,快步走到門口,喊了一聲季總,「您不是要趕飛機嗎?」
季鳴淡淡看了他一眼。
伍強知道自己說漏嘴了,立即噤聲。
從伍強辦公室走出來,要走過一段長長的走廊才到電梯。
走廊上人來人往,看見陸囂,都往邊上退了退,小聲議論。
季鳴站在原地,盯著陸囂的背影,眼中緩緩露出一抹冷意。
陸囂察覺得到身後那抹壓迫力強的目光,他繃直背脊,面無表情,快走到電梯時,電梯「叮」的一聲,商 從里面走了出來。
她見到陸囂,眼楮一亮,喊了聲陸囂就飛奔過來。「你沒事兒吧?」
陸囂看著她跑得頭發微亂,伸手替她捋了捋,神色緩和下來︰「不用擔心,我沒事。」
「不是說要解約嗎?」季鳴的聲音忽然響起,「走這麼快干什麼?」
商 循聲望去,只見季鳴緩緩走過來,眼中冷意已經被一抹溫和笑意取代。
季鳴身後的伍強,心里疑惑不解。
剛才他分明從季總眼里看到了狠意,怎麼現在忽然改了主意。
商 看著季鳴走近,本能反應就是護在陸囂身前,防備地看著季鳴。
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如今對紅鷹影視以及季鳴,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季鳴目光在商 臉上逡巡一圈,神色愈發溫柔,並不介意她的態度。聲音里隱隱帶著笑意,朝陸囂道︰「好了,去法務部擬解約協議吧。」
他轉過頭,吩咐伍強︰「你帶他去,畢竟同事一場,大家好聚好散,別鬧得太難看。」
伍強明白季鳴的意思。
這是真的要放陸囂走了。
他滿頭霧水,不知道季鳴為何改了主意,但知道季鳴向來說一不二,不敢多問,應了聲是,就帶陸囂去法務部擬解約協議。
商 自然跟著陸囂一起離開。
季鳴站在原地停了許久,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半晌才懷緬地輕嘆一聲︰「玥玥啊,她真像你。」
像到他忍不住愛屋及烏,縱容與她有關的一切事情。
否則就憑陸囂幾次三番地在他面前造次,他早就動手收拾陸囂了。
***
紅鷹影視大樓外全是娛記。
陸囂簽完解約協議,原本打算和商 一起從地下停車場離開。但伍強接了個電話,也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伍強對他道︰「你們坐季總的專用電梯,去五樓,從五樓的專用通道走吧,那邊出口沒有娛記堵著。」
這棟大樓設計得很精巧。
五樓以下的樓層是商業區域,六樓以上的都是辦公區,兩個樓層之間有夾層露台,那個露台有部專用電梯,直下一樓是個很小的側門。
出了側門,就是馬路邊。
打車很方便。
這條通道,尋常人不知道。
陸囂和商 坐電梯到五樓,往樓梯間走上了一層,推門出去,果然見一個視野寬闊的樓層。
商 說︰「我車停在前門的停車場,等我把車開過來你再下去。」
陸囂點頭說好,等她乘電梯下車後,就給蕭綾打電話,說了自己現在的情況和想法。
「如果按他們的計劃,至少得等到七月,季鳴才會有動作。」陸囂說,「我等不了這麼久了,如果我把紅鷹逼到困境,讓紅鷹周轉不過來,說不定他們會加快洗錢計劃。」
蕭綾思索片刻,就同意了︰「那你自己小心,別為了對付季鳴,把自己賠進去。」
「不會。」陸囂說著,發現商 的電話打進來了,便跟蕭綾說了句︰「那我掛了。」
掛了蕭綾的電話,他一邊接通商 的電話,一邊進電梯︰「我進電梯了。」
商 在車里等了兩分鐘,就看看陸囂從側門里走了出來。
等他上車,她便啟動車子往盛天公館方向駛去。
陸囂卻說︰「送我去機場吧,我要去北市一趟。」
商 側頭看他,很不解︰「這時候你去北市干什麼?」但到了快環路口時,還是將車頭調向機場的方向。
陸囂「唔」了一聲,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沒跟商 說過,他爸那一邊的親戚都是北市的。
他手肘撐在車窗上,屈指在車窗敲了敲,語氣尤其不正經︰「我爺爺和兩個伯父他們都在北市,我出了這檔子事,太丟老陸家的臉了,得回去跪老陸家的祠堂。」
商 「啊」了一聲,驚得險些打歪方向盤,「你還有爺爺和伯父?」
「我還有好些個堂兄堂姐,熱熱鬧鬧的一大家人,回頭帶你介紹認識。」陸囂像是想起什麼,微微嘆口氣,「我從小跟著外公外婆生活,除了大學那四年外,其他時間回去得少。這次時機不對,下次再帶你回去見見他們。」
他不主動提家里的情況,商 便也沒問,把他送到機場後,才問一句︰「你什麼時候回來?」
陸囂捏了捏她的臉,感嘆了句還是高中的時候圓臉好捏,被她伸手打掉,才回答︰「解決完這些事就回來,你不要擔心。」
商 目送他進vip通道,直到看不見人了,才轉身離開。
在途徑停車場時,她瞥見不遠處,季鳴從一輛車里下來,看他走的方向,是往境外的航站樓而去。
這個時候,季鳴出國干什麼?
難道是臉崩了,要出國修補?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商 有幾分失笑,將這事拋到腦後。
反正陸囂已經和紅鷹影視解約了,她沒必要再去管季鳴做什麼。
***
與此同時,在國外某個私人島嶼的厲雅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對方威脅她,如果不把程斐然和譚秀的位置交出來,她在國內已經成植物人的母親將會面臨生命危險。
厲雅冷靜地問︰「如果我幫了你,我有什麼好處?」
對方不發一語地掛了電話。
十分鐘後,她的銀行賬戶收到了一筆五百萬的進賬。
厲雅登錄手機銀行,查了查這筆進賬,是一個名為傅蕾的境外個人賬戶轉過來的。
傅蕾?
她在通訊錄里翻了一遍,和程斐然有關的所有人際關系網里,確定沒有一個叫傅蕾的。
也就是說,這事很可能和程斐然沒有關系,而和譚秀有關。
大概是在京承會所那晚惹了禍。
難怪程斐然會突然帶譚秀出國。
原來不是吃回頭草,而是躲麻煩。
程斐然此時正在沙灘上曬太陽。
譚秀身穿比基尼,蹲在邊上替他抹防曬。
乍一看,兩人還挺悠閑自在,完全不像在躲麻煩。
厲雅站在二樓陽台上,看著沙灘上的兩人,撥通了程斐然的電話。
「剛剛有人給我轉了五百萬,買您和譚小姐的行蹤。」
她話音剛落,就看到程斐然從躺椅上摔了下來。
「五百萬算什麼。」程斐然干脆就地而坐,豪氣萬千地說︰「我給你一千萬,閉上你的嘴,不準向任何人泄露我和譚秀的行蹤。」
真是大方。
厲雅無聲一笑︰「如果我不說,我媽就會有危險。您和譚秀,到底惹了什麼麻煩?」
程斐然沉默了。
他抬起頭,朝別墅的方向望過來,好半晌,才開口︰「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給你發個錄音,但你想清楚,如果你知道了也會陷入麻煩里。」
「為老板分憂解難,是我的指責。」厲雅聲音一如往常的冷靜,「我只有知道事情的始末,才好決定解決方案。」
程斐然掛了電話。
一分鐘後,他發了一份錄音文件過來。
厲雅回到客廳里,沒有絲毫猶豫點開听完,神色有些復雜。
程斐然不知什麼已經回來了,站在門口,雙手抱胸,「你可以把我和譚秀的行蹤交出去,你今晚就回國,去照顧好你媽。」
厲雅回過神,心里已經有了選擇。
她去打開電腦,開始搜查資料。
幾分鐘後,她抬起頭說︰「給我轉款的這個賬戶,是在香港開戶的,開戶銀行恰好是程氏集團下的一個商業銀行。既然涉及洗錢,那麼這個賬戶必然會有多筆進出賬。我可以根據這個賬戶的進出賬,做個款項來源分析,能查出其中的異常。」
厲雅頓了頓,「我需要您給我權限,讓我調出這個名為傅蕾的賬戶,從開戶以來的所有流水明細清單。」
程斐然眯著眼看她,銀行這塊是整個程氏集團最核心的業務,如果給了厲雅調取客戶銀行流水的權限,相當于是把程氏這些年的老底都掀給她了。
如果讓家里知道,他絕對會被打斷腿。
但程斐然還是點頭同意了︰「行。」他又把蕭綾的電話號碼發給厲雅,「如果查出什麼不對的地方,就告訴她。還有你媽那里,需不需要讓人……」
「不需要。」厲雅說,「我已經把這個島嶼的位置告訴對方了。」
程斐然︰「……」
「收了別人的錢,我總得給人答案。」厲雅頭也不抬,「就請您吩咐下去,這些天的安保記得加強。」
***
有錢能使鬼推磨。
程斐然又多花幾倍的錢來加強島上的安保。
季鳴原本派出去的人,不管是以什麼理由,都接近不了島上。
他自己甚至親自上陣,打著當地富豪的名字,提出想要拜訪島嶼主人,也被攔在島下。
攔下他的那些人,都是群雇佣兵出身的,為首的那個會說中文,跟他說︰「島上主人想享受一個完美的不受人打擾的假期。」
如此防備,季鳴幾乎要坐實了譚秀已經把他洗錢的事情告訴了程斐然。
因為出來度假,不可能會做這麼嚴密防守。
他正疑心警方是不是也知道的時候,程家也來人找程斐然了。
照例還是被攔在了島下。
「你去告訴他,我是他老子,叫他趕緊滾出來見我。」坐在游艇上的那位程家人,年約五十,保養得好,氣色紅潤,中氣也十足,罵聲洪亮,方圓十里都能听到︰「程斐然你個孽子,給老子滾出來!」
但不管他怎麼吼,程斐然就是不出現。
最終,這位自稱是程斐然老子的程家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季鳴若有所思,給伍強打了通電話,探一探程家是不是真的有人來找程斐然了。
當天晚上,伍強給他回電話,證實程斐然父親確實出國了。
「說是程斐然闖了什麼禍,把程氏集團那位太子爺驚動了,特地從綠城趕回海城,要找程斐然,結果發現程斐然出國了。程家二老爺就追出國了。」
也就是這些安保人員,不是因為他設的。
季鳴又問︰「厲雅那邊呢?」
伍強答︰「聯系了,厲雅說是因為程斐然簽錯了合同,導致由他管理的程氏傳媒上季度虧了十幾億,遮掩不過去,所以才出國避風頭的。」
「真虧了十幾億?」季鳴並沒有打消疑慮。
伍強手里就有程氏傳媒的季度財務報表,翻了翻,「程氏傳媒上個季度財報顯示,確實虧了十幾億。」
季鳴捏了捏眉心。總覺得這些事情堆一起,都太過巧合了,偏又實在挑不出刺。
伍強有些遲疑地道︰「會不會是我們多心了,譚秀那個女人並沒有把听到的東西泄露出去。否則現在我們已經被警方監控了。」
季鳴望著窗外那片沉入夜色中的湛藍海域,笑笑︰「或許我們已經被監控了,只是我們沒發覺。」
「國內並沒有什麼異常。」伍強說,「我們的資金周轉得很正常,等劇拍完,就可以把海外那兩個賬戶的款項,以購買版權和分紅的名義,分批轉進來了。」
季鳴提醒他︰「多過幾手賬戶。」
「是。」
而此時,龜縮在私人島上的程斐然,正和千里迢迢過來找他的程二老爺開視頻。
程二老爺是因為他動了銀行那塊的事找他的。
銀行這塊業務不歸程斐然管,他私底下去動了銀行,調客戶流水,那就是越權了。
這事讓當家的太子爺程行止知道了,人遠在綠城,給家里打電話時,順口問了句是不是在京承會所里惹了麻煩。
程二老爺這才知道程斐然在京承會所被警方帶走的事,以為他也參與了聚眾吸毒,調客戶銀行流水,是和販毒扯上了關系,整個人氣炸,沒問清楚真相,全靠腦補,就訂了機票出國抓人。
結果被攔在島下。
抓不到人,程二老爺給程斐然連環call,從早上打到晚上,程斐然才戰戰兢兢地接通他的視頻通話。
被罵了半小時,他也沒找到機會解釋,干脆破罐子破摔,「啪」的掛掉了視頻通話。
大不了回家真的被打一頓。
陳程斐然心有戚戚地模了把,他又不是沒挨過。痛幾天就好了。
掛了電話沒多久,厲雅走過來,跟他說︰「傅蕾這個賬戶歷年的流水我看完了,分析報告已經發給那位蕭綾女士。您要看看嗎?」
程斐然擺手︰「不用。」
知道越多越危險。
他現在只想知道這事還要多久才能完,呆在島上一周,他已經都快閑出病來了。
***
舒雪在拍最後一場戲。
拍完,戲就殺青了。
蕭綾站在片場外,原本在看舒雪拍戲,忽听手機輕微地震動一下。
有人給她發了封郵件。
蕭綾不動聲色走到僻靜處,點開郵件。是厲雅發來的,給她發了份銀行流水和相關的分析報告。
在看到流水賬戶名顯示傅蕾兩個字,蕭綾臉色登時一變。
傅蕾,是傅櫻櫻她媽媽。
和蕭婧是同一天死的。
和被當街殺害不同,傅蕾的死因是吸食毒品過量。
因為人死在家中,沒有知道傅蕾是他殺還是自殺的。
警方懷疑過她是被殺。
因為傅蕾是季鳴的情人,和季鳴關系親密。季鳴如果要攜巨款逃走,她一定知道。
但警方搜查數月,隨著季鳴的消失匿跡,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什麼有力證據證明是她殺,只能作自殺處理。
傅蕾死後,警察查過她名下的銀行賬戶,並沒有異常。
誰能想到從沒有離開過寂莊那個小城市的傅蕾,竟然還開了境外個人賬戶。
有了傅蕾這個境外賬戶的流水,那筆去向不明的百億巨款,終于有跡可循了。
蕭綾長舒一口氣。
只要證據鏈再完善一點。
離季鳴被逮捕那天,就不遠了。
她正要收起手機,郵箱又收到了新郵件。
是陸囂發來的。
他從聞杏女士那兒拿到的,季鳴這六年間整容前後的資料,悉數發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