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互助局剛成立那會兒, 其實就像現在大多草台班子一樣,組織架構不合理,任務分配不均勻, 經常一人身兼多職,有的人干不完,有的人沒活干。
對未來一會兒斗志滿滿一會兒喪若考妣, 畢竟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 大家都模著石頭過河,誰也沒比誰好上多少。
劉右人一開始斗志滿滿,想著回到藍星,自己要這麼干, 那麼干,結果人還沒到藍星, 先被一些瑣事給纏了身。
比如這批闖關者得先分批登記,怎麼安排,就這一件,最開始就鬧得他頭大,每天要跟無數的闖關者見面會談, 最討厭的是, 這些闖關者還不信任你, 說三句藏兩句, 以至于一個簡單的事情, 要反復折騰四五遍。
等終于全都梳理清楚了,這邊也給他們新安排了一個地方, 雖然剛開始肯定很破舊,透著荒村古宅的味道,但是怎麼說, 也算是他們在這異鄉里的一個真正落腳的地方,只屬于他們的地盤了。
來到那「荒村古宅」,也就是文明互助局的第一天,劉右人先安排闖關者們一起打掃衛生,把屋里的蜘蛛網掃干淨,灰塵抹掉,再有一些壞的地方也要修修補補,可能還要另外再去買一些新的材料回來。
想想就頭大,又是一堆事。
瑣碎,但又不得不做。
他分配完打掃要用的工具,正拿著表格,對著實物翻著,看還有沒有落下的東西,闖關者……啊,現在不能叫闖關者了,應該叫同事。
同事們都是年輕力壯的大小伙,扛著掃帚和拖把,對著結滿蜘蛛網的荒村古宅,有個人忍不住開了句玩笑︰「這可真有新副本的味道。」
劉右人從百忙之中,抬頭又看了眼面前掛著破爛牌匾的荒宅,一陣陰風恰好在這時吹過,卷起一片葉子,眾人忍不住一個激靈,然後不知道誰先把一塊抹布照那人的臉上扔了上去,最後一撥人蜂擁而上,把那壞嘴的人壓到最下面,只能不斷求饒。
「哥哥們,我錯了,哎呀呀……哈哈別撓我,我真就隨口一說!」
劉右人嘴角一勾,罕見的沒有制止,繼續翻著表格,等人都鬧得差不多了,一桶水朝著沾滿灰塵的玻璃窗上潑了上去,一個人喊著︰「開荒!」一群人踏進了古宅的門檻,雖然這宅子真的很陰間,但是這些人的臉上再不見陰霾。
「看劍!」
「嘿!看我無敵掃帚!」
「不好,這里有埋伏!咳咳咳!嗆死我了,快把門推開散散風!」
「 當」一聲,門倒下了。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不知誰先發出第一聲笑聲,緊接著大家都笑做一團。
劉右人搖著頭,在後面又添上一行——門一扇。
他邁步向前,同事們已經熱火朝天的干上了,也許正是經歷過最黑暗的開始,反倒格外珍惜現在的一切,每個人的臉上也沒有覺得自己得到的地方太破兒流露出不甘的表情來。
是啊,不經歷風雨,怎麼知道充滿陽光的日子有多麼好。
劉右人的臉上也不由得漫起了一個最簡單最質樸的笑容來,接著忽然听到二樓傳來一聲尖叫。
「有鬼!!」
剛剛還平和的景象瞬間一滯,接著幾個人沖向二樓,包括剛剛還在感慨的劉右人,只見他們當中的一個人指著牆面上掛著的人像,面色驚恐︰「它剛剛動了!」
幾個人小心翼翼地朝著畫像包圍而去,原本還在神秘微笑的畫像忍不住眨了下眼楮。
「又動了!」身後那人捂著嘴,緊張兮兮的探著頭看過來。
終于就在眾人越靠越近的時候,畫像上的‘人’終于放下偽裝,不好意思道︰「不用緊張,那個……我其實是你們的新同事。」
眾人︰「……」
听著新同事解釋,原來給他們分配的這個宅子,在原先的真的是一個副本來著……宅子里面的一些鬼魂,有的轉化成人離開了古宅,但有的卻是沒有辦法,比如這些在副本里自行誕生意識的畫像、鏡子等,本身就是物,對自己的認知也是物,甚至包括宅子本身,其實也有自己的意識存在。
這些‘人’不好安排,干脆隨著宅子一起打包給了文明互助局,順便也算是給另類的公職人員,不外派那種,真的是把家當做工作,把工作當家了。
隨著畫像同事的自曝,他們又認識了宅子同事,一樓大廳擺放的雕塑同事……
顯然畫像比較話嘮,在跟新同事互相介紹完畢後,問他們是不是來打掃,接著又有期盼的小眼神望著大家,含羞帶怯的來一句︰「能對我溫柔點嗎?」
把大家雷倒。
最後這份工作被派給了那個烏鴉嘴的同事,誰叫他說那句「這像副本」來著。
活該!
大家一點都不同情。
如果說在這之後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大家打掃的心情變得有些奇怪了,明明是在打掃自己的新家,但卻演變成了給新同事做spa,還伴隨著各種奇奇怪怪的要求和聲音,大家臉上的表情從怪異又轉為哭笑不得。
誰能想到有一天,他們竟然真的能夠站在同一個天空下,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友好的相處呢?
劉右人原本就不薄的清單又在新同事的要求下,重新添置了幾頁,等打掃和修理成功後,古宅煥然一新,刷了新的油漆,老是咯吱咯吱響的樓梯用新的板子固定了一邊,破了個窟窿的天花板也被補好了,門外的牌匾被換了下來,換上了文明互助局這副。
大家站在宅子前拍照,照片掛在大廳的牆面上。
一種歡喜的情緒沖散了原本的陰間氣氛,古宅上方的烏雲被陽光沖破一個窟窿,接著更多的陽光穿過烏雲照了進來,撒在宅子的上空。
新同事忽然忍不住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
「嗚嗚嗚嗚我好感動,謝謝你們。」
同事們面面相覷,忽然紛紛變得客氣起來。
「不用不用。」
「別客氣。」
「我們也沒做什麼。」
文明互助局成立的那天,那天人山人海,熱鬧急了,還專門請了記者拍照,劉右人和同事們站在下方,望著眼前的一幕,他們知道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挑戰等著他們,但是內心卻不再有忐忑和不安。
面前不再是迷霧,陽光照在他們的前路上,一片光明燦爛。
「劉主任。」有人突然冷不丁喊他的頭餃,露出一個笑來︰「劉主任的家鄉是在藍星吧?」
劉右人側過頭,抬了抬眼,沒有否認。
「要幫忙嗎?」又不知從哪里鑽出來一個新的聲音。
接著又有人涌上來︰「要幫忙嗎?反正我們那邊還沒有消息呢,听說藍星那邊的狀況不是很好的樣子……」
這個被人推到一邊,新的人頂替他的位置︰「說什麼喪氣話呢,劉主任,你幫了我們這麼多,我們也幫幫你!」
因為剛成立沒多久,人手不足,只能先去一個文明世界,接著再去另一個文明世界,等到後面互助局開遍各大文明世界,他們就不需要這麼麻煩了。
小先生也在跟其他的文明意識交涉,最後把第一站定在藍星。
不僅僅是對劉右人的關照,而是因為藍星的狀況確實已經到了極為糟糕的境地。
從圭明對劉右人說得那些話過後,他的心就一直牽掛著藍星,從未有一天放下過,後來雖然焦急,但也知道事情要一步步來,他一個人就算是孤身回去,能夠起的作用也渺小不可記。
太陽……他要怎麼才能找回太陽?
藍星曾經也是一個極為美麗的世界,有著數不清的美好故事,但是突然之間,天上的太陽不再升起,黑暗永遠的降臨,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像是看不到希望的絕望 。
其實他已經放下了,他只想回到曾經的土地上,哪怕與它共同沉寂,但是此刻,面對這些人,那還帶著希望的眼神。
他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到最後只能用著不成聲調的語句,說出那支零破碎的「謝謝」兩字,需要極為認真的听,才能听出來那藏在他內心的情緒。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劉右人回頭,就發現圭明正站在他的一側。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正望著他,看他看過來,露出個笑來。
「走吧,帶你們去找太陽。」
「哇哦!」那些人歡呼起來,好像勝利已經握在了手上似的,又幼稚又顯得……格外的可愛。
劉右人本來還在哭,接著最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唉,年紀越大,反倒越脆弱。
明明他已經見過大風大浪了,怎麼還會被這麼輕易的感動到。
也許,這就是生活的可貴之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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