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沒有表現出來, 但他的內心其實是有些茫然的。
或者嚴格來講,並不是茫然,只是單純的因為完全沒有設想過的意外發生, 從而導致大腦暫時無法做出正確分析。
簡而言之, 他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中原中也。
在那份復雜感情的深處, 還有著一些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慌張。
明明承諾的要站在中也那邊, 可到頭來, 殺死中也的卻也是自己。
中也又是否知道呢?
他盯著手機上側已經飄紅的電量, 按滅屏幕。
手機的充電孔和他自己的是一樣的,等到上面顯示出‘正在充電’的字樣,五條悟已經收拾好心情,轉身看向中原中也, 面上是看不出端倪的笑容。
與他印象中相差甚遠的赭發青年坐陷入柔軟的沙發中, 縴細柔韌的腿交疊,好整以暇望向他。
五條悟坐到青年身邊。
沙發凹陷下一塊, 中原中也沒有多余地去維持平衡,任由上半身倒向那邊。
肩膀一沉,五條悟下意識轉頭,橘色的發絲擦過嘴唇,鼻尖是淡淡的洗發水的味道,混合了些許的煙塵氣, 但並不難聞。
剛整理好的大腦陷入短暫的空白。
盡管中原中也還是中原中也,但似乎和之前的中原中也有了不同。
至少之前他就不會這麼自然的靠在自己身上——他們之間的身體接觸除了中原中也揍他,就是兩人對練。
「怎麼?」中原中也開口, 「想好要說什麼了嗎?」
他仰起頭,同五條悟對上視線,慢慢挑起一邊的唇角。
有些事, 本人沒有隱瞞的意思,他也不是遲鈍點家伙,能察覺到也並不奇怪。
之前是他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但此時回憶起來,五條悟的態度一直很曖昧,一點點拉進的距離也好,刻意的肢體接觸也是,都是在試探自己對他的容忍程度。
那個停在咫尺的吻就是信號。
他不知道這份感情的起點是什麼,不過這種事本身就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意識到的時候只是恍然,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個人的話,除了五條悟,確實也不做他選了。
但是……但是。
那雙鈷藍的眼楮看過來時,像是在注視著他,又像是在通過他注視著另外的某個人,眉眼柔和,冰冷的藍也隨之染上了溫度。
少年時臉頰兩側的肉消去,下頜稍顯尖銳,橘色的發絲打著彎落在他翹起的唇角,冷白的皮膚與暖色交錯,帶著與少年時清俊截然不同的感覺。
五條悟听到了自己一瞬間放大的心跳,但更多的卻是不爽。
——他在看誰?
「中也才是,想好怎麼解釋了嗎?」五條悟眯起眼,抬起的手指落到他形狀精致的下頜,一點點劃到眼尾,「比如,關于我可愛的學生突然長大的事……不要告訴我你是從未來穿越的?」
「嘛,是穿越,不過不是未來。」中原中也說,「我以為你更想知道‘復活’的事?」
手指停住,又落到他的發頂,一下一下撫模。感覺其實還不錯,中原中也接受程度良好,心安理得享受起‘男朋友’的模頭服務。
「……先說‘穿越’的事吧。」五條悟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
「誒?所以中也其實是異世界穿越來的,那個世界里的文豪都去玩異能爭霸了?」
「真的不是漫畫故事嗎?」
「如果這樣比較容易接受的話,你也可以這麼想。」
「但是真的很像嘛,少年身死後穿越異界,這不是最近大火的設定嗎?」五條悟眨著眼楮,「中也的異能是污濁了的憂傷之中,所以只有出過作品的人才有資格成為異能者?是這樣的設定嗎?」
「……不清楚。但是確實是有所對應的,比如廣津先生的異能就是落椿。」
「嗯嗯,性格上應該也是對應的吧,從中也這里可以看得出來呢。」
「哈?」中原中也下意識準備反駁,但是細想的話似乎確實有點相似之處,最後他說,「……對應一部分吧。」
「如果是中也的話,確實是做得出把人嚇到躲進被子里哭的事呢。」
嗯?
「嚇誰?」
「太宰治哦。中也沒有了解這邊的事嗎?」似乎是覺得很有趣,五條悟和他說了一些‘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趣事,然後問,「中也和他關系怎麼樣呢?」
「嗯,嘛……確實是會揍他。因為經常惹人生氣……」中原中也含糊其辭,心里卻想的是‘太宰這家伙也有今天’,有機會去詳細看一下吧,這邊的太宰治混的似乎還挺慘的。
但是,「酒量是錯的。我的酒品也一向不錯。」
唯獨這點,必須澄清。
說到這里,他又想起酒窖里的紅酒,難得回去一次竟然沒來得及喝上一口。
……嘖。
不爽。
說到底都是因為這家伙想去吃可麗餅,不然下午離開之前他絕對來得及。
白發的咒術師接get到他突然下降的心情,停下撫模,手指插進柔順的發絲間隙,安撫一樣輕輕揉搓,「想看看你的生日禮物嗎?」
這樣的接觸,皮膚上溫暖的感知,都告訴他,面前的青年的確實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一具了無生氣的尸體。
五條悟彎起唇角,這樣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他不想停下,而且既然中也不討厭的話,那就沒問題了吧。
即使是他,偶爾午夜夢回,也會記起當時自己滿是獻血的冰冷手掌,躺在自己臂彎中安靜無聲息的少年,醒來之後,就很難入睡了。
「生日禮物?」
青年抬頭望向他,五條悟手掌下滑,分開發絲貼在到後頸,觸感細膩平滑,他忍不住捏了一下,像是擼貓一樣。
「要猜猜是什麼嗎?」
中原中也從記憶里翻找︰「機車?」
「bingo!」
「我帶你去看看吧~」
這麼說著,五條悟卻一動不動。
在這段時間的交流過程中,兩個人的姿勢從並排,中原中也貼著他的肩膀,為了方便說話,漸漸變成了現在這樣。
青年交疊的腿放了下來,和穿著黑色褲裝的腿抵在一起,半面朝向五條悟,後仰背靠著他身體的一點,他的手臂搭在靠背後,從另一側上來,貼在中原中也後頸,輕輕勾著那里的黑色choker。
生命的重量和溫度讓他有些上癮。
這樣的姿勢確實有些親密了,但無論是中原中也還是五條悟,都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盡管緣由不同,但他們似乎默契地決定了這樣的相處模式。
中原中也撐著靠背站起身,垂眸俯視沙發上的白發青年,眼中帶笑,「走了,不是說去看?」
黑沉的夜空中明月高懸,兩只咒靈在微波爐狹小的空間中竊竊交談著。
他們察覺到了咒術師的離開。
五條悟帶中原中也去了車庫。
他的房子很大,車庫也寬敞,只是里面僅僅存放了一輛機車,孤獨的停在中央。
那是一輛紅色系為主的雅馬哈,以中原中也對機車的了解,這輛的配置偏向更高的性能,雖然損耗會高一些,但這無傷大雅。流線型的最小阻力設計,亮紅的車身,一出現就抓住了中原中也的視線焦點。
五條悟在車庫門口停住,抱臂望著中原中也前去查看機車。
「怎麼樣?這樣的顏色果然很適合中也啊。」
無人知道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買了這份本該永遠不會送出的禮物,但此時如願交到了該給的人手里,這就夠了。
中原中也握住車把,抬腿跨坐到機車上,打開腳撐,對著門口的五條悟揚了揚下巴,笑容比頭頂的的燈光還要亮一點,「去轉一圈麼?」
「好啊。」五條悟抬手將鑰匙扔過去,很快听到了發動機的咆哮聲。
他走到車庫中央,自覺坐到了車後座,環住中原中也的腰。
好細。
他張開手比了一下,發現自己兩只手就可以圈過來。
中原中也月兌了外套,身上卻還是一件偏厚的衛衣,不過室內有空調,溫度偏低所以沒什麼感覺,但夏季的夜晚比較悶熱,此時就有些冒汗了。
「走了。」他提醒了一句,接著擰滿油門,亮紅的車身拖出長長的流色,眨眼沖出了車庫。
流線型的車身靈巧地在車流中變換,數次與車輛擦肩,偶爾後面會追來一句氣急敗壞的叫罵,也只是惹來兩人的幾聲大笑。
「去——哪里?」風將發絲吹向後方,露出光潔額頭的五條悟放大音量。
「市區。」
這個回答顯然勾起了他的回憶,去年冬天的那個夜晚,黑色的轎車,被交警追著穿越了半個東京。
環住中原中也的手臂緊了緊,五條悟壓低身體,將下頜卡在中原中也頸窩的位置,「我記得中也說‘總有一天要讓我仰視你的’,對吧?」
中原中也︰……
再一次加快的車速體現了他的內心。
五條悟悶笑一聲,也不再逗他,轉而說起別的,「約定過的要教我開車,中也還記得吧?」
「——啊,我從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