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和部隊的幾位首長聊好，過來看看各位。」
在場最大的領導出現，屋子里的人自然是起身迎接，挨個兒問好握手。
一陣寒暄後，卓君慣例帶著和藹笑容問眾人︰「你們在聊什麼？」
尹磊主動解釋道︰「卓總長，我們剛才在向修旅長討教如何培養出修齊遠這樣的兒子，不過修旅長不厚道啊，一點訣竅不肯傳授，反而總是不經意間讓咱們羨慕嫉妒恨。」
修志勤有些不好意思，忙擺手搖頭。
卓君爽朗笑了起來，將手中的茶杯遞交給秘書，又問︰「可我怎麼一進來就听見修旅長在說修齊遠董事長無藥可救呢，他的健康出問題了嗎？」
「沒有沒有，感謝總長的關系，二十啷當歲的小伙子身體能出什麼問題。」修志勤忙解釋，「我是想起修齊遠之前做的錯事，恨鐵不成鋼。」
「確實讓人羨慕嫉妒恨，大家說的沒錯。」
卓君哈哈大笑，晃動著食指點了點修志勤，沖眾人玩笑道︰「我都感覺出來了，咱們修旅長對本省最具社會責任感的青年企業家，十分不滿意。」
場間響起愉悅的笑聲，海安的一名副總長跟著說道︰「修旅長，讓卓總長也看看你家兒媳婦，我想饒是咱們卓總長，看了都得夸一句金童玉女。」
卓總長來了興趣，笑盈盈望向修志勤︰「修旅長，能不能給我看看呀？」
「是。」
修志勤麻溜掏出手機，將竹子的照片點開遞了上去。
「丫頭真好看，咦，怎麼有些眼熟？」卓總長本只想看一眼，可越看越眼熟，想了片刻之後拍拍腦門。
「這小姑娘是修齊遠董事長的同班同學吧，我見過，前年我家那閨女還帶著他們在樓下放煙花，我想起來了。」
在座的都知道，修齊遠是卓總長獨生女的學生，立刻明白了。
修志勤接過卓總長遞回來的手機，點頭︰「總長好記性，這丫頭也是卓老師的學生，和阿遠是同班同學。」
卓君招呼大家都坐下，閑暇時刻，也放下了正式場合的莊重和架子，笑呵呵的跟下屬們抱怨︰「听大家這麼說，我也要開始羨慕起修旅長有這麼一個爭氣的好兒子，年紀輕輕事業做這麼大不說，連個人問題都解決了，再說我家那姑娘，唉」
尹磊坐在卓君左手旁的沙發上，忙笑著說︰「卓老師也是天仙般的人兒，正是拼事業的年紀，個人問題也不急嘛。」
卓君笑呵呵點點頭︰「不急歸不急，可也得有這個心思啊。」
說著，卓君望向修志勤︰「修旅長，你們部隊的優秀男青年多，我準備讓小卓參加之後的聯誼活動，你看看能不能安排幾個合適的男同志參加一下，交個朋友也好嘛。」
修志勤有些受寵若驚︰「這個任務很重要，不過我認為卓老師這樣的好姑娘，怎麼著也不需要相親吧，阿遠念高中時候我就听說了，卓老師平日里收到的鮮花禮物可不少哇。」
卓總長笑著搖搖頭︰「孩子大了根本管不著，心思都捉模不透，做父母的只能瞎操心。」
修志勤對于卓奈的印象可謂非常好，這是一位對學生負責，對工作極度認真的好老師，他真心實意的地對卓總長說︰「總長，兒孫自有兒孫福，能配得上卓老師的優秀人才說不定已經出現了，她瞞著你呢。」
「哈哈哈，那就借修旅長吉言。」卓總長心情不錯，頻頻點頭，「希望如此吧，如果真是這樣，我可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吶。」
尹磊笑道︰「總長這話一說出來我就明白了，還是舍不得卓老師嫁出去。」
「這話到點上了。」卓總長絲毫不掩飾對自己女兒的驕傲，「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能不心疼麼。」
休息室內的氛圍十分融洽，修志勤也和卓君聊了很多關于工作和家庭的趣事，臨別前，卓總長還開起了玩笑。
「修旅長，要不是小卓和修齊遠董事長年齡差了幾歲，又有師生情誼，我可要把注意打到你家頭上嘍。」
「總長這玩笑可開大了，就算沒有這麼層關系在，給修齊遠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追卓老師。」修志勤笑著回答。
安臨高中，學生處辦公室
卓奈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忙抽了幾張紙巾擤鼻涕，嘀咕道︰「暖氣開這麼大也會感冒？」
叮鈴鈴-
擺在桌上的手機響起鈴聲，卓奈接通電話︰「喂，校長？」
「小卓啊，你趕緊準備一下，修齊遠要回學校了。」
听到這個如瘟神般的名字，卓奈秀氣的柳葉眉下意識皺了起來︰「他來做什麼？」
「設立獎學金的事，本來是約的下禮拜，可那位如今是大忙人啊，咱們得跟著他的時間來，我這幾天在外地學習趕不回來，你可是修齊遠的班主任，接待工作義不容辭，怎麼樣？」
卓奈倒是想起來，前陣子團團科技確實派人到學校里洽談過關于設立專門獎學金的事，這個工作原本是校長親自抓的，接待工作也親力親為，可沒想到修齊遠趁虛而入，挑了個最不合時宜的日子。
「小卓老師？」
「啊，校長我在听呢，明白了，他什麼時候」
卓奈說話間抬起頭，就看見渾身寒氣逼人的修齊遠站在辦公室前，輕輕敲了敲門，笑著看著她︰「報告。」
恍惚間，卓奈感覺又被拉回了修齊遠還在安臨高中的日子，他無數次到辦公室來找自己，都是像今天這樣，先敲敲門，然後喊一聲報告。
見卓奈久久沒有反應，修齊遠苦笑道︰「卓老師，可以進來了嗎，別罰我站了吧？」
辦公室內只有卓奈一個人，看著修齊遠，她深吸口氣，起身到飲水機那泡了杯熱茶，放在了茶幾上。
修齊遠就當這是讓自己進屋的意思了，走到茶幾旁的沙發坐下，雙臂壓在大腿上笑著說︰「卓老師，你听說了嗎，今天我老爸和你老爸見面了。」
卓奈瞥了眼修齊遠︰「你老爸當上司令了？」
「哪能呢，擁軍主題的大會嘛，卓老師應該听說過的。」修齊遠搓了搓大腿，讓自己迅速熱乎起來，捧起熱茶喝了口。
卓奈坐到修齊遠身旁，上下打量了下，感覺他今天有些乖乖的，這種熟悉又陌生的姿態，哦對了，是修齊遠突然轉變性格之前的樣子。
真是懷念呢。
看了看修齊遠，見他是自己走進來的，而不是坐輪椅，便問︰「身體好些了？」
「這幾天挺有力氣的。」修齊遠撓撓頭，笑著說，「別見怪，突然又到老師辦公室來，多少有點拘束，卓老師如果不適應，我恢復痞樣子？」
「不用了，這樣挺好。」卓奈冷冷說了句，但還是撐起儀容儀表，例行公事道，「首先，我代表安臨高中感謝團團科技的修齊遠董事長出資設立專門獎學金，惠及廣大學子，作為學生處處長，我替孩子們謝謝你這位學長。」
「不用謝。」
修齊遠搓了搓手，打量著窗明幾淨的辦公室，嗅了嗅空氣里淡淡的花香，隨即望向卓奈︰「卓老師，我是來道歉的。」
卓奈低頭翻了翻筆記本，做些沒有意義的小動作，沉默不語。
修齊遠頓了頓，接著說︰「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也沒想過敗露之後能求得原諒，我只希望」
「希望什麼？」卓奈豁然抬頭，冷冰冰的質問，「希望我們重歸于好，希望我再像無知的小女孩一樣，被你耍的團團轉，像傻子一樣被你玩弄？」
修齊遠沒有回答這些問題︰「我希望你不要去相親，不要去認識別的男人，更不要莫名其妙的和他們結婚。」
「憑什麼？」
「換做以前，我肯定說憑你愛我，可現在這話有點沒臉說了。」修齊遠捧著茶杯，掌心感受著熱度，聲音平靜，「就憑，我自私吧。」
「恬不知恥啊你。」卓奈憤憤瞪了眼修齊遠。
「我當然知道。」
修齊遠低下頭想了想，嘆了口氣︰「還是先聊獎學金的是吧，我們把細節敲定一下，回去我就讓人著手安排。」
卓奈抿了抿嘴唇，握著筆的手顫了顫，努力讓心平靜下來︰「那好，修董，對于獎學金的設立，我們學校有以下幾點建議，一」
對于這些，修齊遠只是挨個答應，並沒有提出質疑。
卓奈忽然來了脾氣，起身鎖上房門，拉上窗簾之後，猛地轉身厲聲道︰「不要以為在這里扮可憐，對我有求必應就能求到原諒，修齊遠，我死都不可能原諒你的，更不要說重新在一起！」
修齊遠抬頭看著卓奈︰「我知道啊。」
「你知道還來做什麼？」
「因為我怕。」修齊遠沒有去看卓奈，而是盯著杯子里漂浮的幾片茶葉，「我怕你真的會去結婚，真的不留余地，我受不了。」
卓奈啞然失笑，聲音帶著淡淡的哭腔︰「修齊遠，這世界不是圍著你轉的，我也不是什麼都能如你所願，真以為有那麼一個團團科技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修齊遠搖頭︰「我是在求你。」
卓奈反問︰「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你說啊。」
見修齊遠沉默，卓奈冷笑了聲︰「你又不知道了？」
「是啊卓老師，我不知道。」修齊遠看著卓奈，「哪怕我能隨隨便便就上清北，哪怕我能搞出團團科技，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卓奈迷上眼楮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你現在就像個無理取鬧的混蛋小子，把所有問題都推給別人，妄想坐享其成。」
搖著頭，卓奈像是在給自己下定決心一般︰「我不會如你所願的。」
「我今天只是來見見你，這些對話都是順帶的沒有意義。」修齊遠從大衣口袋掏出一張嶄新的CD。
「這是戚溪的新歌，我寫的，空下來了可以听一听。」
說著，修齊遠起身拉開辦公室的門，向卓奈告別︰「卓老師，我走了。」
「不送。」
「站住！」卓奈忽的又喊住修齊遠，抬腳踹了他一下，力道不輕不重，剛好夠將臭小子踢出辦公室，「修齊遠，我沒辦法再跟你玩下去了，老師玩不起。」
修齊遠走了，只留下一張CD。
卓奈獨自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內，來到修齊遠坐過的沙發前扶著膝蓋緩緩坐下，還能感受到余溫。
捧起修齊遠喝過的杯子，將嘴唇湊到修齊遠踫過的地方喝下了已經變得微涼的茶水。
將CD推進電腦主機，卓奈戴上耳機，听著戚溪溫柔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時光是琥珀，淚一滴滴被反鎖。」
「情書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青春的上游，白雲飛走蒼狗與海鷗。」
「閃過的念頭，潺潺的溜走。」
「命運好幽默，讓愛的人都沉默。」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
「你寫給我，我的第一首歌，你和我十指緊扣，默寫前奏。」
「可是呢，那然後呢？」
「還好我有，我這一首情歌，輕輕地，輕輕哼著，哭著笑著」
卓奈緩緩趴下，側臉枕著雙臂，閉上眼楮靜靜循環著這首情歌，晶瑩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滴在玻璃擋板上。
下面壓著一張照片，那是三班的畢業照。
照片上，卓奈坐在校長的身旁，雙手放在大腿上，身體挺得筆直，坐姿優雅。
穿著校服的修齊遠站在她的身後，十分調皮的在她腦袋上比著耶的手勢，看上去就像卓奈頭頂冒出了一對兒小小的兔耳朵。
手機鈴聲把卓奈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抹掉眼淚，卓奈盡量用正常的語氣接通了電話︰「喂，爸爸？」
「奈奈啊，我今天踫到修齊遠的父親了，過幾天有個部隊和地方未婚青年的聯誼，你要不要參加？」
「我拜托了修齊遠父親，讓他物色幾個優秀的軍官，你看怎麼樣？」
「奈奈？」
「你在听嗎？」
「我听著呢，爸爸。」卓奈還帶著一個耳機，聲音輕輕的，明朗的，像是悟透了自己的心，「替我謝謝修齊遠的父親，聯誼就不去了。」
「為什麼？」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啊，爸爸可以知道嗎？」
「他叫修齊遠，爸爸，就是你知道的那個修齊遠。」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卓總長沉重的聲音︰「奈奈，有些玩笑開不得，不要嚇爸爸。」
卓奈只覺得此刻輕松無比，像是放下了什麼沉重的包袱︰「爸爸，我喜歡他很久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出格的事情我做過，摔過跟頭，不會再傻下去了。」
卓總長的聲音再次響起︰「晚上回家吃飯，爸爸和你聊聊，好嗎？」
「嗯」
尾音拖得很長，完全掩飾不住濃重的哭腔，卓奈的腦袋幾乎低到了辦公桌，大顆大顆的淚滴答在玻璃壓板上。
「爸爸」
「我真的，我真的好喜歡他。」
「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