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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臨雲再醒過來的時候, 是在一個簡陋的房間里。

「啊——」

他驚叫了一聲,猛地從床上彈起來,一頭撞上了木窗的一角, 險——眼淚都 出來。

劇烈的疼痛之下,他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昏暗的房間, 斜陽夕照, 漏進來一點橙光。

身下的床鋪硬邦邦的,像塊大石頭, 地上凹凸——平,邊邊角角的縫隙里——滿的苔蘚——

遠處有一張——桌,旁邊放著兩條——凳,靠近門的地——有紫紅色的木櫃, 滿是灰塵。

零零碎碎的家具一擺設下來,整個房間都變得逼仄。

葉臨雲慌亂地——屋內掃視了幾個來回, 又看向窗外,能看到外面的樹, 還有更遠處的群山。

沒有尸體。

沒有賀餃華。

葉臨雲模了模額頭的冷汗,緩緩地吐出了一——氣。

是夢嗎?

是夢吧。

他無意識地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那種冰冷黏膩的感覺依然揮之——去。

夢境里也會有那麼真實的觸感嗎?

「吱呀——」

半闔的木門發出一陣輕響, 門開得更大了一。

葉臨雲的心髒險——被嚇得蹦出來,受驚地抬起頭,看向門。

門——沒有人。

葉臨雲冷汗又刷得流下來, 他忍住尖叫,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肉, 擰了兩下,疼痛感讓他無意識地咬了下牙,——至少冷靜了下來。

「誰?」葉臨雲試探著開——, 聲音嘶啞得——像。

應該是很久沒有喝過水,他覺得自己的嗓子都快要冒煙了。

「誰在那里?」葉臨雲忍著——適,追問下去,「這是什麼地——?」

葉臨雲視線無意間下移,看到床頭靠背旁邊出現了一只稚女敕的手。

一只小孩子的手,髒兮兮的。

葉臨雲驚恐地往後退去,「咚」的一聲悶響,又一頭撞上了窗戶。

驚慌之下,他沒有注意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

「小魚!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外面傳來年邁沙啞的聲音,腳步聲變得快了一——,「那個先生醒了嗎?」

小孩子的腦袋出現在床背後面,他看了眼捂著腦袋的葉臨雲,又扭頭對著外面點了點頭,說︰「醒了,正在拿頭裝窗戶呢。」

葉臨雲︰「……」我——是我沒有。

一個鬢間微白的老人出現在門——,背部佝僂著,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端著碗水,顫顫巍巍地往里走。

沒抓穩的碗晃悠著,水灑出了一半。

葉臨雲脊背緊貼著牆壁,緊張地看著眼前這一老一少的陌生組合,臉上全是警惕和戒備。

「是你們——我帶到這里來的?」葉臨雲謹慎地問道,「你們——要干什麼?」

是綁架嗎?勒索嗎?

總——有人白痴到讓這兩個一推就倒的老弱病殘組合來套他麻袋。

事實上還有另一種猜測,——葉臨雲——願承認——

「先前小魚看到你躺在地上,天太熱了,那個地——會被曬月兌水的,我們就——你帶回來了。」老人說道。

葉臨雲模到脊背,後知後覺有幾處地——隱約有摩擦過的鈍痛感,衣服上也有破了的洞——

能指望老弱組合能多麼溫柔地對待傷患。

沒讓他在外面曬——就算——錯了。

葉臨雲又看了眼窗外,忽然就覺得那——草木和群山的形狀有——眼熟,正如同他在「夢境」里看到的一樣。

那——是夢。

「先喝點水吧。」老人——碗遞給小孩子,示意他捧過去,「現在天這麼熱,——喝水會——人的。」

小孩子腳步靈活許多,很快端著碗跑到床邊,朝葉臨雲遞過去。

很多年前農村里流行的大——陶瓷碗,只有碗——一圈藍紋作為裝飾,這時候顏色早就隨著碗邊的缺——掉了一片,碗里的水只剩一半,表面懸浮著的一層油污就變得格外明顯起來,隱約還能看見黑色的小浮蟲在水面上下掙扎著。

捧著碗的那雙小手指縫里全是泥土。

葉臨雲無意識地皺了下眉頭,從頭到腳都寫著抗拒。

然而他身上空無一物,沒有錢、沒有手機,連外套都——知道丟到哪里去。

當然也——會有干淨的水。

「我知道你們城里老板都愛干淨,這個水我是特地煮過的,像你們說的那個什麼……殺菌消毒,放心喝吧。」

老人有——站——住,拖過一張凳子坐下來,面上因為這般「善解人意」的準備有——自得。

葉臨雲咽了咽——水,喉嚨干澀得發疼。

最終還是生存的本能佔據了上風,他慢慢挪到床邊,伸手接了那碗水,有——扭地小聲說了句「謝謝」。

小孩子朝他笑了笑,咧開的嘴里缺了一顆門牙。

水的味道如同葉臨雲——象的一樣難喝,如同餿掉的咸菜浸入水里,整個——腔里都蔓延著一股怪味——

他需要水,哪怕水里灌了毒藥,這時候他也會毫——猶豫地咽下去。

葉臨雲擰著眉頭——那——水快速地咽下去,以免那股味道在嘴里停留得太久。

「咳咳咳——」

喝得太快被嗆到了。

老人忍——住笑了一下︰「慢點喝,廚房還有,——過剛醒還是稍微等一會兒再喝吧。」

葉臨雲捂著嘴咳嗽了兩聲,點了點頭,忍耐住了他的少爺脾氣。

這里——是公司,也——是他家,更——是有一群狐朋狗友無條件捧著他的地。

雖然平時自我慣了,——葉臨雲這麼一點判斷力還是有的。

葉臨雲緩了緩,——碗遞回去,問道︰「這是什麼地——?」

老人臉上笑意頓時淡了幾分,他看了眼窗外,搖了搖頭︰「我也——知道。」

葉臨雲愣了一下︰「你——是這里的村民嗎?」

老人打量了他一眼,嘆了——氣︰「你果然——記得我了。」

葉臨雲茫然地看了他許久,還是沒有看出分毫的熟悉感︰「我們見過嗎?」

「——記得也沒什麼,我就是個窮要飯的。」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朝小孩兒招招手,叫他站到自己身邊,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是我孫子,小魚。」

「那天我帶小魚去給他爸媽上墳,去的路上被撞了一下,等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這個村子里了。」

老人模了模孫子的腦袋,露出幾分憂心忡忡的神情。

「這地——我也沒有來過,我們爺孫倆來回轉了三天了,也沒見到一個人影,這地——的東西起碼有二三十年歷史了,人早就搬空了,連路標都被埋了,根本——知道是哪里,前後都是山和水,說——定山里還有野獸……」

葉臨雲忍——住打斷他︰「沒有人?」

老人點了點頭︰「一個人都沒有。」

葉臨雲問︰「那你們怎麼活下來的?」

老人指了指後面的廚房︰「那里有有剩下的米,看起來像是——久之前有人丟下來的,山腳邊上也有——野菜,我對這——還算比較在行。」

葉臨雲腦子亂成一團,勉強抽出一根線捋出來,喃喃自語著;「沒有人……沒有人,那我是怎麼來的?你們在哪里看到我的?還有——」

尸體呢?

葉臨雲忍——住哆嗦了一下,咽了咽——水,還是沒敢——那個問題直接問出來。

老人手指移了個——向,指向靠山的位置︰「在山腳下面,本來是——去找點野菜,沒——到正好看到兩個人躺在外面。」

賀餃華真的是存在的。

葉臨雲心跳得越來越快︰「那……另一個人呢?」

老人聞言沉默了片刻,用一種復雜的眼神打量了葉臨雲幾眼,像是掙扎許久之後才做出了決定。

「埋掉了。」老人輕聲說道,「包括衣服也一起埋掉了,那——痕跡也拿水沖掉了,現在外面很熱,很快就干了,要是下過雨,就更看——出痕跡來了。」

他的聲音很輕,語速很快,像是在說什麼見——得人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掩埋了明顯是——于謀殺的尸體,清理了所有的痕跡。

哪怕他並未殺人,這也是違法犯罪的行為。

更重要的是,他表現出來的態度。

就好像葉臨雲才是那個殺人凶手一樣。

他是在幫葉臨雲「掩蓋罪行」。

我沒有殺人。

他的——關我的事。

葉臨雲渾身的血液都要凍得凝結了,然而他看著老人的神情,張了張嘴,什麼——都說——出來。

「放心吧,只要你——提,——會有——的人知道的。」

老人自顧自地說著,一邊朝葉臨雲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如果我們還能活著出去的。」老人最後說道。

雲城,城西某個老式小區後。

牽著狗出來散步的老人結伴而行,一同往小區後面的公園走去。

途中會經過一個垃圾站,幾位老人都下意識提前放緩了呼吸,以免惡臭味鑽進鼻腔。

老式小區的物業就是個擺設,小區後面的垃圾站清理基本上只看負責人的心情和時間。

雖然小區的人舉報過很多次,——負責人每次都打著哈哈,表面上敷衍過去,之後依然我行我素。

冬日還好,到了夏天,那種惡臭的味道經久——散,堪稱人間地獄。

為此住在後排的老人們紛紛投奔了親戚和兒女,只剩下一——為生活奔波囊中羞澀的年輕人低價租住在這里。

「听說這里要改建了,總算有人能做點實事了。」

「之前投訴那麼多回,就算是聾子也該重視一點了。」

幾位老人一邊隨意地聊著天,一邊放緩了腳步,盡量往另一側繞過去。

「——的我也沒什麼要求了,——這垃圾站處理了就好了,這麼重的味道,什麼時候尸體爛在里面都沒人知道。」

說——的老人這段時間正陪著孫女看電視劇,據說是尸體糊了滿屏幕的「下飯劇」,看到這種糟糕的環境,就忍——住發散聯——起來。

旁邊的人——由做出了一個受驚的表情︰「這種事——亂說,多嚇人啊。」

另一人也忍——住接道︰「這——說——準呢,我看後面那棟樓幾個小伙子,整天大門——出二門——邁的,陰沉沉的也——知道在——什麼,看起來就——像是正常人……」

幾人一邊交流著,一邊往前走。

等到臭味變得明顯起來之後,她們就——約而同閉上了嘴巴,加快了腳步,——要快速通過這段「惡臭地獄」。

「汪汪汪——」

牽著的狗——像往日那麼溫順,對著垃圾站嚎叫起來,還有一只叫了一聲就繞到——人腳後面躲起來,小聲嗚咽著。

「怎麼了?」老人連忙拽緊狗繩,抬頭朝狗叫的——向看過去。

幾天沒見過的垃圾車正緩緩從垃圾站里側撤出來。

幾位老人連忙停住腳步,捏著鼻子等垃圾車倒出去。

狗叫的聲音更大了。

垃圾車很快倒出去,開到了大路上。

用力拉著狗的老人松了——氣,一張——,鼻尖的味道仍然濃郁的叫人——吐︰「清理過了怎麼還是這麼臭?」

沒有人回答她。

旁邊的人有的看著垃圾站里面,有的盯著車發呆,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疑惑,漸漸轉為驚惶。

「那個車,好像沒帶垃圾走啊。」

「車頭上面,紅的那——……是——是血?」

「里面、里面——」看向垃圾站的老人聲音顫抖著,——怎麼確定地問同伴,「那個牆上的,是——是、是——是一個人?」

其他人下意識跟著看過去。

藏在樹蔭下面的牆壁上貼著的,更像一塊人形的餅,沒了支撐之後緩緩地往下滑,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牆上只剩下一片暗紅色的人形涂料。

林見秋從大樓里走出來的時候,帶了一張紙條。

葉懷霜——車停在路邊等他,問道︰「還順利嗎?」

林見秋點點頭,一邊拉開車門上車,——紙條遞給葉懷霜︰「有人匿名投的稿,這是賬號,——以找人查一下,下面的是銀行轉賬的賬號,有人願意拿錢買齊越澤和賀餃華的新聞,已經付過定金了,——過卡號很有——能——是本人的……」

具體的情況還需要繼續調查。

唯一——以確定的是,這次賀餃華綁架齊越澤的事,還有與他毫無聯系的人的參與——

能是為了報復事件中的某一個人,也——能只是單純的看熱鬧——嫌事大——惡意的那種。

葉懷霜點了點頭︰「有需要幫忙的嗎?」

林見秋笑了笑搖頭︰「暫時——沒什麼尸體或——證物需要化驗的。」

他當然知道葉懷霜——是單純指他自己的專業︰「至于其他的嘛,你們專心找人就好,我暫時——需要。」

葉家小兒子失蹤了,爹媽當然是最著急的。

等——到警察回復調查結果,他們就已經自己——辦法去找人了。

林見秋並——準備干擾他們。

葉懷霜「嗯」了一聲,問道︰「那接下去還要去哪兒?」

林見秋反問︰「這兩天——用上班?」

葉懷霜︰「這段時間——忙,請了幾天假。」

林見秋︰「什麼時候的事?」

葉懷霜︰「接你回來的時候。」

林見秋︰「……」——

知道該——該夸他一聲行動力非凡。

更多的還是驚訝,葉懷霜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法定假日泡在實驗室也是常有的事情,現在竟然會——動請假了。

實驗室的同事大概都會驚到掉下巴。

葉懷霜——動解釋道︰「——會影響工作的,之前訂的材料還沒到,最近就算去上班也只是帶帶學生,如果這邊的事——太忙,我也會抽空回去看看情況的。」

還有一個沒說出——的原因自然就是擔心與——安。

雖然林見秋再三保證他受的傷絕對沒有會影響他生活自理的程度,——葉懷霜似乎還是沒辦法放下心來。

而且緊跟著葉臨雲又失蹤了。

前有男朋友被綁架,轉頭弟弟就失蹤,——得——說也是足夠心累的了。

林見秋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綁著的繃帶,忍住了拆掉的沖動,只是伸手捏了捏手腕的位置,還有——輕微的刺痛。

他臉色連變都沒變一下。

大概還要一個禮拜才能徹底痊愈——算上身體年輕的加成,或許五天左右。

林見秋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稍稍松了一——氣。

他面——改色地放下手,一邊去提醒葉懷霜︰「你——要好好的。」

葉懷霜︰「什麼?」

林見秋︰「——要裝傻,從我到齊越澤,到你弟,這才幾天,說——準是一大家子集體水逆,你——要對自己的幸運值抱有什麼僥幸心理。」

葉懷霜︰「……」

林見秋︰「根據我的經驗來說,夏天是變態出沒的高峰期,你看看邱大小姐一家,就連薛徹這種善于搞人際關系的都被敲悶棍——」

他怔了一下。

葉懷霜注意到他的停頓,在紅燈前面停下車的時候,轉頭看了他一眼,問︰「怎麼了?」

林見秋沒來得及接——,——車窗降到最低,外面的聲音頓時變得更清晰了一。

他微微往前傾了傾身子,看向路。

穿著花裙子的老人牽著狗驚慌地從路——跑出來,險——沖上馬路,刺耳的剎車聲中還夾雜著她驚恐地叫喊聲。

「殺、殺人啦!垃圾車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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