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葉臨雲一同僵住的, 還有跟在他後面的警察。
乍一眼看這個場景，如——不考慮林見秋那滿臉血的慘狀，看——來倒像——林見秋和齊越澤反過來綁架了賀餃華。
加上林見秋臉上的血……
也就多了點類似靈異鬼片的效。
尤其——對面打過來的慘白的光, 更照得那些從臉頰滴落到領口——的血格外滲人。
齊越澤反應過來，連忙先開口澄清︰「——賀餃華把我們綁過來想殺了我們。」
事實——賀餃華想讓自己和齊越澤一——喝下毒藥埋進那個坑——, 然後將林見秋綁到人跡罕至的某處斷崖上去, 讓他生生餓死在野外。
最後再在現場布置一些偽造的證據，讓看到的人以為林見秋——凶手。
至于最後能不能成功地徹底嫁禍到林見秋身上去, 他大概也不——很在意。
賀餃華現在最大的願望也僅僅——有跟齊越澤一——死。
齊越澤沒有說得太詳細，——在最後言簡意賅地總結了一句︰「我們這——自救。」
終于有人回過神來。
「咳咳，先把嫌疑人壓回局——再說。」——在最前面的警察問了齊越澤一聲，「——面還有其他人嗎？」
齊越澤搖了搖頭, 轉頭看了眼林見秋臉上的傷，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鐵鍬, 說道︰「那——凶器。」
兩個警察拿著手銬靠近賀餃華。
在看到他被綁得嚴嚴實實的手腳後，他們也不由地面面相覷了片刻。
他們總不能直接把人給抬回去。
賀餃華明顯還有意識, ——個警察商量了一下，還——決定先給他松綁，然後戴上手銬壓回車上。
當然也有人注意到了林見秋。
在現場的——人——, 林見秋無疑——最醒目的那個，一身仿佛剛從鬼片現場跑——來的狼狽模樣，偏偏言行舉止——與之格格不入的淡定。
旁邊的人險些以為他身上的傷痕都——畫上去的, 不過用理智想想也——道不。
「你沒事吧？」終于有人忍不住問他，「需不需要我們幫你叫救護車？」
林見秋搖了搖頭, 無奈地——︰「還沒到那麼夸張的程度。」
那人還有些擔——，欲言——止，後面有人打斷了他的話。
「我送他去醫院。」
葉懷霜站在不遠處, 抬頭盯著林見秋的臉看了半晌，手伸——去也沒敢拉他，——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林見秋什麼也沒說，乖乖跟上去。
葉懷霜這——候——情很不好，即便跟他不熟悉的人也完全能感受得到他外露的情緒。
至于原因……不用多說也都——道。
林見秋——來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死——逃生算——件好事，但當葉懷霜的視線落到他的傷口上，他還——下意識地將手背到身後藏——來。
葉懷霜將手伸過來的——候，僅僅——輕輕撥開了他臉側的頭。
他在看林見秋腦袋上的傷口。
「——擦傷。」林見秋自——地解釋道，「回去消個毒就可以了，都不用縫針。」
他隨著葉懷霜停留在原地，借著後面的光能看清他額頭上的傷口。
被劃開了一長條口子，但看——來並不深，——長，混著雨水和汗水才刺得傷口有些紅腫，有的部位已經開始結痂——
雨水稀釋了凝結的血痕，讓傷口看——來可怖了。
確實沒有什麼大礙。
相較之下，手上的傷口雖然看——來觸目驚——，但比——拍傷腦袋來說，也並沒有那麼的令人——慌了。
擔憂還——有的，不僅僅——疼他受到的那些傷，還有林見秋透露——來的態度。
他——乎——對自己身上受到的傷了如指掌，好像受傷的事對他來說已經——家常便飯。
這樣猙獰的傷口對他而言也算得上——「小傷」了。
葉懷霜——有些不——滋味，尤其——看到林見秋下意識低頭的——候。
完全就——等待著被訓斥的反應。
大概過去也曾有人見過他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然後滿臉惱怒地訓斥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那應當——于關——的，林見秋顯然也不討厭。
但葉懷霜實際上並沒有準備這麼做。
他——來想去牽林見秋的手，但還沒伸——去就想——來他手上還有傷，最後也——將手指微微下移，輕輕捏了捏沒有受傷的耳朵。
「餓了嗎？」葉懷霜問他。
「……好像有一點。」林見秋愣了一下點頭。
「我車上有餅干和小面包。」葉懷霜說道，「一會兒吃一點墊墊肚子，然後我們先去醫院。」
「好。」林見秋應下來。
葉懷霜轉頭看了眼葉臨雲。
葉臨雲正抱著齊越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比——林見秋，齊越澤的情況要好得多，至少身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痕跡，——除了手腕處因為繩子綁得緊而泛——一圈青紫。
真正有問題的還——他之前酒吧——喝下的藥。
不過此刻葉臨雲還不——道這個問題，——剩下滿——的後怕和慶幸。
「臨雲。」葉懷霜叫了他一聲，「你們要跟我們一——嗎？」
葉臨雲聞聲轉頭，卻先見到滿臉血的林見秋對著他。
他頓——被嚇得一個激靈。
「我、我……不，不用了。」葉臨雲連連搖頭。
「還——你們趕緊先去醫院搶救吧，你旁邊那個看——來比較……」他將「嚇人」兩個字咽回去，僵硬地轉折，「比較要命。」
「我跟越越等會兒就跟著警車——吧，總要有人留下來說明情況的。」
葉臨雲無意識地瞪了賀餃華的背影一眼，讓人很難不去懷疑他實際上——不——想伺機上去踹一腳。
可惜現場沒什麼人在意這一點。
葉懷霜也並未強求，聞言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順手捏了捏林見秋的後頸，帶著他往路邊停車的地方——去。
警察已經提著照明燈將現場大致查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其他異常，拍了照片之後便先收隊回去。
葉臨雲連忙拉著齊越澤跟上去——
了沒兩步，他卻忽然頓了頓，下意識抬手，擋住了眼楮。
齊越澤看向他︰「怎麼了？」
「有光晃到眼楮了。」葉臨雲看著前面的照明燈，遲疑了片刻，說道，「可能——我感覺錯了吧。」
齊越澤也轉頭看了一眼，沒看到其他的人。
或許真的——葉臨雲太緊張，所以有點神經過敏了。
齊越澤轉回了視線，看到前面的葉懷霜和林見秋已經——遠了，才緩緩地開口︰「林見秋救了我。」
這話——說給葉臨雲听的。
葉臨雲聞言臉色變了變，短暫的羞惱之後就剩下尷尬。
直到一天以前，葉臨雲還對林見秋滿——敵意，見到人的——候恨不得撲上去咬他，絕不會給他任何好臉色。
要改變長久以來的負面印象不——件容易的事情。
但——即便齊越澤不提醒他，葉臨雲對這件事也——肚明。
單單——林見秋救了齊越澤的命這一件事，就足夠他感激一輩子了。
葉臨雲視線移向——處，有些——扭地小聲說道︰「我會跟他道歉的……」
外面一場陣雨已經停歇。
空氣漸漸變得黏稠——來，帶著夏天特有的悶熱，連綿不絕的蟬鳴聲更讓人覺得煩躁——
有窗外一點枝葉的翠綠帶來一點清新的感覺。
好在還在室內，窗戶將暑熱隔絕在外，空調——吹——的涼風溫度適宜。
至少不會讓傷口的情況再惡化了。
應該很快就能痊愈了，也不必再面對那種讓莫名——虛的目光了。
雖然事實上葉懷霜從未為此責備過他。
但……也並不——不在意。
自打從醫院回來，林見秋就不由地生——一種錯覺，就好像自己——什麼易碎的瓷器，需要再三的小。
或許葉懷霜也不——故意的，換做——林見秋，看到戀人滿身血的樣子，也會被嚇到。
下次應該要再小——一點才。
林見秋盯著手上的繃帶——呆的——候，葉懷霜推門進來，手——端著一碗粥。
醫生說林見秋的傷沒什麼大礙，——些皮肉傷，近期少做些重事，好好修養一陣就行。
但病人依舊——病人，——能吃些清淡的東。
「我自己來就好——」
林見秋抬——手，卻被葉懷霜一眼看得就自覺地縮了回去。
手腕上的繃帶綁了一長串，一眼掃過去格外扎眼。
葉懷霜還記得先前到醫院的——候，新來的小護士都被林見秋的傷口驚得叫——來，轉身就要去幫他找醫生。
緊張得就好像他的兩——手都已經沒救了似的。
不必說葉懷霜的——理陰影。
林見秋覺得他當——呆愣到手都在顫抖的模樣有些稀奇，也有點好————那麼聰明一個人，也會為新手一點夸張的反應嚇到臉色——白，失去思考的能力。
不過這話說——來，就算——葉懷霜也會說他——大。
林見秋對傷痛習以為常，所以才不當回事，但對于關——他的人來說，看到他滿身血和淤青的模樣，也許在某一瞬間會被嚇到——髒驟停。
正因為——道這一點，所以林見秋什麼都沒說，全程一副乖巧低頭認錯的態度。
葉懷霜對此很沒轍，不見氣惱，倒有些無奈。
「希望每一次你都能這麼幸運。」葉懷霜說道，「不過如——下一次連醫院都不用進——最好的。」
「我爭取，在這種事上我運氣一向不錯。」林見秋——了——，他——道葉懷霜在擔——什麼，「——的我不敢保證，但——，我會努力活著的。」
葉懷霜的動——微頓，勺子停留在粥碗邊緣。
林見秋說中了他的——事。
也許該稱贊一聲他很有自——之明。
越與林見秋相處得久，越能看到他瘋狂的那一面。
為了達成目標，瘋到像——連命也不要。
倒不如說——毫不在意。
「但願如此。」葉懷霜聲音低下去一些，後面的話變成了抱怨，「我覺得我快要能體會到古——候那種苦等上戰場的丈夫歸來的妻子的感受了。」
葉——師偶爾也——會開玩——的，林見秋很捧場地——了兩聲。
「可惜我掙不了什麼功名回來。」
「沒關系，我養得——你。」
林見秋——來，險些被送到他嘴邊的一口粥嗆到。
葉懷霜放下碗，端——水杯遞過去。
林見秋喝了口水，然後搖了搖頭，示意他不想吃了。
在葉懷霜端著碗離開房間之前，林見秋——叫住他，繼續了之前的那個話題。
「以前沒有目標的——候，我確實想過，死了就死了，也不會有什麼遺憾。」
林見秋與葉懷霜對視了一眼，然後下意識移開了視線，聲音在某一段——也隨之壓低到了極點。
「到後來，真正有那麼多人要我的命，那麼多人死在我面前，——剩我一個人……不——道什麼——候開始，我反而滿腦子就剩下‘活下去’三個字了。」
最終他也確實活了下來。
而且——唯一活下來的那個。
然而回歸到正常的社會之後，「活著」的一度被壓抑到最低，甚至變成了負數。
他——運氣好，遇到了好人，有人願意拉他一把，讓他勉強恢復成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模樣。
或許那樣的願望仍然還不夠強烈，但至少直到林見秋前世因病過世之前，他仍然清楚地——道自己應該努力活下去。
他也——這麼做的。
那——候僅僅——「——道」、「他應該這麼做」。
「你——道我那——候想到了什麼嗎？」林見秋忽的——問道。
「什麼？」葉懷霜追問。
「我在想，我可不能因為這種神經病受傷。」林見秋說道，「不然回來讓你看到，就太難看了。」
他朝葉懷霜——了一下，有些無奈。
「可惜不太成功。」
「不過，我想就算我真的破了相，葉——師應該也不會嫌棄我吧。」
「不會。」葉懷霜也微微彎了彎唇角，「不過如——你能按——回來吃飯，我會更高興的。」
「我盡力。」林見秋說道。
他頓了頓，補充道︰「——盡一切努力。」
「我不想讓你傷——難過，所以，——要你還在這——等我……我無論如何也想好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