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里,薛皇後只著寢衣,站在正殿門口向外看著,目光急切又期待。
貼身的大宮女看不過去了,勸道︰「娘娘,夜里冷得很,您進去等陛下一樣的。」
「那怎麼一樣?」薛皇後咳嗽了兩聲,手捂住了心口,「本宮受人陷害,困在這風儀宮里,正是要請陛下為我做主的時候。我怎麼能回去?」
宮人無奈,只得尋了一領厚厚的斗篷,披在了薛皇後的身上。
薛皇後站了許久,也沒見到皇帝的影子。
正在焦急的時候,忽然外頭跌跌撞撞跑進了個小太監,「娘娘,有一隊燈籠往這邊兒來了!」
「陛下!一定是陛下!」
薛皇後大喜,雙手一抖,將身上的斗篷甩了下去,轉身快步走進了內殿,「快,快扶本宮躺下!」
宮人熟練地扶著她躺到了龍鳳床上,又扯過了錦被蓋到了薛皇後的身上。
這里邊才安頓好了,外面已經響起了請安的聲音。
薛皇後只隱隱約約听見了貴妃娘娘幾個字,原本還有些興奮的臉上頓時就陰沉了下來——莫非,皇帝到鳳儀宮里來,還帶著珍貴妃不成?
「娘娘。」宮人小聲提醒薛皇後,使了個眼色。
薛皇後閉了閉眼楮,努力壓下心中的不滿,嘴角試探著勾起,想要做出一個雖然虛弱,卻很賢良大度,堪稱後宮之主的笑容。
這會兒功夫,來人已經進了正殿里。
薛皇後听見了腳步聲,示意宮人站到床邊來,自己閉上了眼楮。
待人進來,宮人驚喜抬頭,卻驚愕地看到,來的只有珍貴妃和她身後幾個麟趾宮的宮人。
「貴妃娘娘。」宮人忙行下禮去,聲音不算小,也是給薛皇後提醒的意思。
珍貴妃一襲宮裝華服,雲鬢高挽,青絲華寶,比之從前更多了些雍容的氣度。
她點頭示意宮人起來,輕聲道︰「皇後娘娘這是怎麼了?早上不是還好好兒的嗎?」
宮人哪兒敢說薛皇後身子無礙呢?只好繼續跪著編道︰「奴婢們罪該萬死。晌午的時候娘娘說天兒不錯,奴婢們就扶著娘娘在外頭走了走。天黑下來,娘娘就有些個鼻塞發熱的了。」
「你們好大的膽子!」珍貴妃頓時怒了,「翠環,你在娘娘身邊多年,一向妥帖,今兒怎麼這樣的沒成算了?娘娘鳳體欠安,你不說用心服侍,怎麼反倒是叫娘娘出去了?若壞了娘娘鳳體半分,你有幾條命!」
翠環只顧著跪著磕頭,一句求饒的話都不敢說。
她的頭一下下磕在地上,沒幾下雪白的額頭就多了個紅色的印痕。幸而這鳳儀宮從里到外都鋪著層厚厚的氈子,倒也沒有磕破。
薛皇後躺在床上,眼楮閉著,耳朵就听得更加真著了些。珍貴妃竟然敢跑到了鳳儀宮里來耍威風,這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她珍妃的膽子也忒大了些!
嘴里輕叫了一聲,薛皇後睜開了眼。
珍貴妃驚喜︰「娘娘醒了?」
轉頭就吩咐眾人︰「還不快去打水,傳太醫!」
宮人們忙活了起來。
薛皇後見不得珍貴妃這副面孔,只恨得壓根兒癢癢。好在,她如今困居鳳儀宮,連手里的鳳印都被珍貴妃奪了去,空有皇後的名頭,卻無皇後的尊榮和權利。因此,倒也學乖了幾分。
「珍妹妹怎麼來了?」薛皇後虛弱地開口,「天都黑了,勞你跑著一趟,若是有什麼閃失,本宮這心里可怎麼過去呢?」
珍貴妃坐在床邊,伸手接過了宮人送上的溫濕的帕子,輕柔地拉過了薛皇後的手仔細擦拭著,只柔柔地笑著,「娘娘客套了。陛下听說您這又病了,急得不行,立命臣妾過來的。娘娘,陛下的心里,可是有您呢。就算是為了陛下,您也當好生保養身子才是。」
她素來善言。這個善言,並非是說珍貴妃會說多少的花言巧語,而是她說出來的話,總能叫人有一種春風拂面的舒適。饒是將珍貴妃看做眼中釘多年,薛皇後也不得不承認,就這幾句話,听在她的耳朵里,也極是受用的。
「陛下……」薛皇後作勢起來,欲向著外面皇帝寢宮的方向磕頭,被珍貴妃按住了。
珍貴妃柔聲道︰「娘娘既知陛下的心,便好生保養著吧。臣妾帶了些湯水來……」
說著,示意宮人將自己帶來的湯水取出,她親自端了碗,銀匙舀起一勺送到了薛皇後嘴邊,「知道娘娘這幾日都沒胃口,這是臣妾叫人特意做的五珍湯,並沒有用大葷之物,您嘗嘗。」
她都擺出這般低的姿態了,薛皇後又怎麼好當面拂她的面子?
只好張開了嘴,嘗了一口,便搖頭推說自己實在沒有胃口,不想再吃。
珍貴妃也不強求,將碗交給宮人。目光流轉,視線就落在了地上跪著的翠環身上。
「娘娘,這翠環在您身邊多年。論理,她是您的人,臣妾不該多說。只是這丫頭實在不像話,娘娘鳳體尚未大安,她怎麼就敢帶著主子出門去呢?以臣妾看,實在是罪大惡極,當罰!」
薛皇後︰「……」
裝病這事兒,薛皇後她又怎麼好說出口?
只好含糊道︰「不怪她。本宮在這屋子里悶得慌了,看天色還早,自然就要去透透氣的。就只是沒想到,過這副身子骨,著實太差了些。」
說到了這里,薛皇後反手握住了珍貴妃的手,「珍妹妹,你是知道我的,就是性子直了些,可從來沒有過半分的壞心。我知道陛下是怪我了,珍妹妹,陛下喜歡你。若有機會,還請在陛下跟前回護一二。」
說著就啜泣起來,「老大媳婦懷的,是我的親孫兒。我就再不喜歡老大媳婦,也沒有對著孫兒下手的道理啊。」
「娘娘莫急。」珍貴妃心中撇嘴,臉上卻依舊溫婉,「您說臣妾知您,臣妾可算什麼呢?真正知您的啊,是陛下呢。」
薛皇後感動,低頭擦拭眼角。
二人話中有話,你來我往,一時間誰也不肯再去提還跪著的翠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