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林氏面前。
「夫人……」谷雨有心求情,被旁邊的立夏扯了一下,咬咬嘴唇安靜了下來。
林氏看著小橋,問她︰「阿容是什麼時候出的國公府?」
「回夫人,是前兒晚上。」小橋也知道這次唐燕容逃家,事兒並不小。真被國公府找到抓回去,她們主僕兩個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也正因為這樣,顧家公子送她們來玉清宮的時候,姑娘才沒有太過推辭——能活著,能稍微舒心地活著,誰願意去死呢?
林氏夫人與國公府其他人不同。
小橋說不出哪里不同,但她知道林氏是個好人,最起碼是個稱職的嫡母。
「夫人。」小橋擦了擦眼角,聲音 有些哽咽,「我知道我們姑娘叫您擔心了。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能勸著姑娘些。可是,可是姑娘她心里苦啊。從小她就過得就艱難,後來好不容易到了您和二姑娘的身邊,才算有了幾天舒心舒意的日子,奴婢也好不容易才在她臉上看見笑的模樣。老太太和國公爺想把她嫁出去,她不敢說別的。可夫人您看,他們都給姑娘找了什麼人吶?要麼是比國公爺年紀還大的鰥夫,要麼是個斷袖,姑娘怎麼嫁啊?別說姑娘是國公爺的親骨肉了,就是路上撿來的,養了這麼多年,也該有些親情在啊。可他們呢,他們哪里還把姑娘當做親人,一門心思只是想著將姑娘稱斤按兩地賣出去呢。」
谷雨和立夏在旁也都紅了眼眶。
林氏搖搖頭,「小橋,你本不是國公府的人,是從外頭買來的。將你放到了阿容身邊,為的是什麼?」
「是,是服侍姑娘。」小橋抽噎了一下。
林氏道︰「錯了。服侍姑娘是小,更重要的是能夠勸導姑娘,時刻以阿容為重。你護她從國公府里出來,做得好,該賞。但你們兩個女孩子,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跑出來,若是遇到些黑心爛肺的人,將你們或是拐了或是綁了去,你們又該怎麼辦?」
小橋低下頭訥訥不語。
林氏待要再說,外頭一陣腳步聲,唐燕容和唐燕凝姐妹兩個並肩走了進來。
「娘?」唐燕凝驚訝,「您怎麼來了?」
她住到玉清宮里已經數月,林氏偶爾會有書信叫唐燕飛捎來,但她自己親到玉清宮,這還是頭一遭。
看到小橋跪在地上掉眼淚,唐燕容立刻就明白了。她走過去跪在小橋旁邊,仰頭,「母親,我叫您擔心了。」
說完,就磕下頭去,久久沒敢抬起來。
「你……唉。」林氏叫唐燕凝,「你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扶你姐姐起來?」
唐燕凝哦了一聲,忙過去扶了唐燕容起來。
唐燕容始終不敢看林氏。
「娘啊,您看姐姐見了您的可憐樣兒。」唐燕凝乖巧地替林氏送上了熱茶,「她不是有意叫你們擔心的。」
「我自是知道。」林氏將唐燕容拉到跟前,放柔了聲音,「阿容,你一直是個穩重妥當的孩子。可這次,怎麼就不知道去找我呢?」
唐燕容低著頭小聲道︰「我不敢去。」
「你啊……」
林氏氣笑不得,「你連家都逃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見唐燕容臉上愧色愈農,林氏只得又安慰她,「有什麼事,是不能跟我說的?我已經知道了。唐淵想用你換前程,他想的倒是美。總有千般萬般的好處,也得看我答不答應。」
聞言唐燕容驚愕抬起頭,「母親……」
「好了。你小人兒家家的,乍一听見蘇老太太和你父親竟然要將你嫁個斷袖,沒有手足無措,還能成功跑到這里來,也不能算無能了。」
林氏一面說著,一面還替唐燕容整理了一下衣襟。
不知為何,林氏的話語和藹,舉止也溫柔,唐燕容卻只覺得心頭愈發酸澀,眼淚就滾滾落了下來。
「不過啊,你這孩子該打。這樣的事,你為何不來找我商量?難道我就庇護不了你們嗎?阿容,你不信我。」
「不是的,母親!」唐燕容膝蓋一屈,半跪在林氏跟前,將頭枕在林氏膝頭,「母親在府里本就舉步維艱了。我,我怎麼能再給您添亂呢?」
林氏怔住。
她看了看唐燕凝,依舊靈動清澈的眼楮里流露出茫然和心疼。
她的孩子們……
她一直以為,作為母親,她是要保護她的孩子的。可是她听到了什麼?唐燕容寧可離家出走,哪怕背上背家的惡名,甚至被家族除名也不肯給她添亂。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阿飛和阿凝呢?
他們,又這樣擔住了多少的委屈和為難?
「是我這個母親沒有用。」林氏鼻間一酸,淚意上涌。她抱歉地看著兩個孩子,「竟不能叫你們依靠。」
唐燕凝知道林氏的心,湊過去攬住了林氏的肩膀,笑嘻嘻的,「娘說什麼呢?您這樣柔弱的人兒,仙女似的,就不該操這些心。合該每日里打扮得美美的,坐在那里吃鮮花喝露水,仙氣兒飄飄的,多養眼呢!」
林氏被她逗得破涕為笑,捶了女兒一下,「就你嘴貧。」
讓小橋起來了。
林氏問唐燕凝︰「你父親現下還沒有想到阿容會在這里,不過我這一來,他應該也快了。後邊你們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唐燕凝雙手一攤,「還能怎麼著呢?左右是不能叫他們結下這門親事的。阿易哥說,馮家那邊包在他身上了。」
「阿易啊?」林氏點點頭,「倒是合適。就是叫他去得罪人,好嗎?」
唐燕凝笑道︰「有什麼不好的?阿易哥也不是外人啊。」
「那我是外人嗎?」
晏寂從外面走進來。
「你怎麼來了?」唐燕凝一天之內兩次驚訝,眨巴眨巴眼楮,「霍家的事查清楚了?」
晏寂搖頭,「哪兒那麼容易。」
邊說邊走到了林氏跟前,躬身一禮,「伯母。」
林氏現下是見到了晏寂就覺得心頭發悶。明知道面前這個小子往後就得把自己的閨女叼走,可四下里一比較,他竟然是一眾拱白菜的豬里最順眼的一個。
為了女兒這棵白菜,林氏只得扯了扯嘴角,「王爺來了?一路辛苦,請坐吧。」
晏寂在林氏跟前純良如白兔,「是。」
規規矩矩地在林氏一側的椅子上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得很。
唐燕凝看看晏寂,看看林氏,納罕道,「娘,你們在修閉口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