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
唐國公勃然大怒,抓起了書案上的翡翠鎮紙就朝著唐燕飛砸了過去。若是過去,唐燕飛或許還有點懼怕。但自從知道了唐國公和蘇雪柔之間的關系後,唐國公這個做父親的威嚴,在唐燕飛心里已經蕩然無存。
眼瞅著鎮紙朝著自己飛了過來,唐燕飛立刻敏捷地閃了過去。一聲脆響,翡翠鎮紙砸到了牆上。
只看那紛紛碎的渣滓,便知道唐國公方才的力道不小。
唐燕飛頓時也怒了,「父親,你這是要殺我不成?」
「你死了嗎?」唐國公拍著桌子大叫,「你個不孝之子!口出狂言,我不過教訓與你,你竟敢閃躲!我看,今日不管你是不行了,不然,他日你豈不是要上天去!」
說著,就厲聲喊道︰「來人,請家法!」
看著狀若瘋狂的唐國公,唐燕飛的心徹底涼了。
仿佛從他有記憶開始,父親便從來都是一副橫眉立目的模樣。人都說,唐家玉郎,他的父親年輕時候在京城里頗有美名。哪怕只是贊他容貌出眾,但能夠在京城這個人杰雲集之處得此雅號,可見唐國公也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但,再如何出眾的臉,配上那副猙獰的表情,唐燕飛也看不出絲毫的玉郎風範來。
從前他不明白,唐國公為什麼對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如此嚴苛冷厲,現下卻知道,那不過是因為唐國公壓根兒就沒期待他出生。因為,他不是蘇雪柔生的。
他眼楮里幾欲充血,狠狠地盯著唐國公,直看得唐國公避開了目光,才冷笑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他那一眼充滿了憤怒和譏諷,叫唐國公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立刻拍著桌子大叫,「你給我站住!」
唐燕飛充耳不聞,一把推開了攔著他的兩個小廝,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氣憤憤地回了宮里的侍衛房,武千城早就回來了,正坐在火盆邊撥著火烤紅薯,滿屋子都是香氣。
見唐燕飛如此形容進來,武千城便問他,「你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去看阿凝妹妹了嗎?」
「早回來了。」
唐燕飛悶頭收拾著衣物。
「她怎麼樣了?果真不回來過年嗎?」
唐燕飛嘆了口氣,「先在那邊兒安心住著吧,好歹等那位氣消了。」
他指了指皇帝寢宮的方向。
武千城點點頭,「也是。對了,我看你氣色不好,可是又因家中的事?」
這幾天,唐國公非要把一個親戚葬進祖墳,以至于與家中族老們鬧翻臉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尤其是有了之前他將養外室,將外室女充作親戚帶回了國公府養活的消息在,便有許多人都猜測,這死了 的親戚,說不得是個什麼身份呢。
武千城拍了拍唐燕飛的肩膀,無聲安慰,心中卻很是為這個兄弟感到不值——出身國公府,陛下親封的世子,這門第不能說不好了。便是不上進,日後也自能有一份好前程。可唐燕飛自小習武,在演武堂里也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如今更是做了御前的侍衛,日日在皇帝跟前露臉。
這樣的少年英才,前程無量,不知道多少的人家想招為女婿。
偏偏,就有那麼個不靠譜的親爹。
唐國公府如今都快成了京城的笑話了。
可憐他這兄弟,也從好好兒的金龜婿,成了現下無人問津的了。就連之前很是看好唐燕飛,很有意將他招來做個姑爺的他爹娘,近來也都不再提起此事了。
唐燕飛扒拉出一個烤熟的紅薯,左右手倒了幾下,低頭剝皮兒,咬了一口燙得只咧嘴,含含糊糊地說道︰「我也不瞞大哥,你知道今兒個,我爹說了什麼?」
不等武千城去猜測,唐燕飛就自己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他竟然跟我說,叫阿凝回來,替他操持那個女人的喪事。就那女人,也配阿凝操持?呸,別叫我惡心了!」
這話就涉及到了唐國公府的陰私,武千城便不好再接下了,只好又拍拍唐燕飛,「你鬧了一場?後頭怎麼辦?」
「什麼怎辦?」唐燕飛啃完了紅薯,拍了拍手,「我是不回去了,就在宮里,就在這侍衛房,橫豎他也進不來。等休沐的時候,我就去別院。」
武千城笑道︰「幸而你家宅子多。」
「別院是我外祖父留下來的,與唐家有個什麼關系?」唐燕飛哼道,「別院姓林。」
兄弟兩個都是次日才當值,說了一會兒話,也便去歇著了。
卻說唐國公見唐燕飛竟敢不听自己的話,還甩袖子走了,只氣得幾欲暈去。嘴里罵著逆子,將送來家法的小廝踹了出去,自己去了春暉堂。
蘇老太太見兒子怒氣縈繞,還以為是為了蘇雪柔進祖墳的事,叫兒子坐下了,挑著兩道疏淡的眉毛,問他︰「又是那幾個老貨來嘰嘰歪歪了?叫我說,你也很不必慣著他們。一年到頭,不知道來打多少回的秋風。吃喝不愁了,轉頭來給咱們找不痛快了?沒這個道理。」
唐國公不語。
「你听見了沒有?」蘇老太太拍著桌子,「跟他們說去,有本事先別來咱們家里要吃要喝的,挺直了腰桿子,才好說話呢!如今這模樣,叫我哪只眼楮看得上!」
「母親!」唐國公頭疼不已,「那到底是族中老人。真的撕破了臉,外人怎麼說道咱們家,怎麼說道我?再者說了,那幾家里也頗有幾個上進的子弟,日後出仕也好行商也罷,都是咱們家的助力,怎麼好就真的撕破臉?」
「舅舅。」
蘇老太太還要說話,江沁玥從外面走了進來。
因母過世,她在這熱孝之中,身上便是一件雪白的素緞子棉衣,底下配著白綾子棉裙,除過頭上一朵小小的白色絨花外,全身上下再無其他的簪環。
許是因心傷過度,江沁玥整個人都瘦了。本就是清瘦之人,如今更顯得弱不勝衣。
「玥兒怎麼來了?」蘇老太太和藹地招了招手,「過來,老祖宗瞧瞧。」
一向听話的江沁玥卻沒有過去,反而走到了唐國公跟前,緩緩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