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什麼呆?」晏寂伸手敲了敲唐燕凝的腦袋,不滿道,「在我面前,竟敢分心?」
這普天之下,還有什麼比自己站在她跟前,更能吸引她的呢?
捂著被他敲過的地方,唐燕凝心虛,「疼呀!」
抓著晏寂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于是,晏寂只好又替她揉了揉,弄亂了她梳得整整齊齊的發辮。
唐燕凝一面抱怨著,一面伸手在頭上隨意理了兩下,二人繼續挽著手信步走著。
沁涼的雪氣之中,夾雜著一股清遠幽雅的香氣。
「是梅花開了!」唐燕凝眼楮一亮,拉著晏寂往前跑去。
玉清宮亦是依山而建,佔地極大,西北角上有數道緩坡,上面遍種梅樹。愈近,香氣便愈是濃郁。
那一股子細細的香氣,伴著雪氣寒風,吸進肺中分明是 冰冷的,偏偏又叫人受用得很。
拉著晏寂幾乎是小跑著來到了玉清宮的西北角,但見白茫茫的一片之中,正有大片的紅梅傲雪綻放。
「這也太好看了吧?」唐燕凝跑到了一株梅樹下,抬頭看去,但見老干虯枝,旁逸斜出,滿滿的落雪將那褐色的老梅樹妝點得瓊枝一般,點點紅梅綴在其上,比最上等的紅寶還要耀眼。
晏寂走到她身後,替她將一條花枝拉下,唐燕凝便踮起腳去嗅那梅間香氣。
見她一雙桃花笑眼滿足地眯了起來,晏寂索性將人一把抱起。唐燕凝驚呼一聲,上半個身子已經置身花樹之間。
這樣一來,她便處在了高處。順著梅樹的縫隙看過去,嚇得心都險些跳出來——就在不遠處,最粗壯高大的那株老梅樹下的茅亭下,圓通真人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放放放下來。」唐燕凝的手一連拍了晏寂好幾下子。
晏寂不明所以,還以為她被樹枝子戳到了,忙將人放到了地上,扳著她的肩頭打量,「傷到了哪里?」
「沒傷著。」唐燕凝朝著圓通真人的方向看著,示意晏寂,「圓通真人在那里。」
她大感尷尬。
玉清宮一個清修的所在,她借居在這里避禍也就罷了,還公然和男子在人家後院里手拉著手……
實在是不應當吶。
不知道會不會被圓通真人趕出去。
正胡思亂想著,卻見圓通真人朝著她招了招手。
躊躇了一下,唐燕凝還是帶著晏寂一起過去了。
說是茅亭,著實不大,四尺見方,聊以遮蔽雨雪而已,石桌石椅一應皆無。
「真人。」唐燕凝裝作無事,笑嘻嘻地進了亭子,「大雪天的,您穿得太過單薄啦。」
雪下得正厲害,圓通真人不過尋常衣物,並不見避雪的斗篷之類。
不過,哪怕是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之中,圓通真人似乎也並沒有如何的寒冷。
「冷麼?」她疑惑,「這清冷氣息多麼難得。」
抬起眼來看了看晏寂,見他容色清雋,氣質矜貴,周身卻又有種難以形容的煞氣。
「听說今日,玉清宮有貴人下降。想必,這位便是翊郡王吧?」
晏寂壓根兒沒有想著隱藏行跡,大張旗鼓地從京城來到了玉清宮,又大張旗鼓地進來了。便是不大理會俗務的圓通真人,也知道這玉清宮里今天多了個位高權重的郡王。
她與林氏本是舊識。
林氏送了唐燕凝過來的時候,自然是要將緣故說清楚的。不然,誰家十幾歲的小姑娘,鮮花兒似的人物,跑到這道觀里來住著呢?
唐燕凝因為什麼到玉清宮里來,圓通真人是一清二楚的。
眼前的年輕人,高大俊朗,氣勢非凡。不用揣度,圓通真人便知道,這大概就是林氏信中提到的翊郡王了。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便移開了目光,不再看他,反倒是問起了唐燕凝,「既是大冷天,你怎的又跑了出來?」
唐燕凝仗著臉皮厚,嬉皮笑臉地回答,「這樣好的天氣,連空氣里都有香氣。我一聞,便知道這邊的梅花開了。真人,您好飲茶,可知道這世間什麼水煮茶最好?」
「那自然是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了。」圓通真人看了看玉清宮外的山上,「這山上便有一眼活泉,我們都叫它玉清泉,玉清宮日常所用的水,便是玉清泉水了。」
「泉水雖好,又不及雨水露水了。」湊到了圓通真人旁邊,唐燕凝顯擺道,「這天上水泡茶,最是輕浮,口齒留香。不過啊……」
她拉長了聲音,卻促狹地不肯往下說了。
歲月悠長,圓通真人在這玉清宮里日久,總要尋些消遣。飲茶,便成了她最喜好的。
見唐燕凝這個時候竟還賣起了關子,圓通真人索性撇開了眼光,不看唐燕凝了。
咳嗽了一聲,唐燕凝拉了拉晏寂的袖子,「幫我折下一枝梅來。」
晏寂不會拂逆她,走出亭子,不多時轉回來,手中一枝遒勁的梅枝,交給了唐燕凝。
唐燕凝接過來,見那晶瑩剔透的花瓣之上,猶自留著兩分積雪,便又將梅枝給圓通真人看。
「這世間最好的水,便是梅花上的雪水啦。」
「雪水清熱驅毒,用來煮茶能使茶湯更清亮,茶味更加地鮮爽些。」
「當真?」圓通真人將雪輕輕掃了下來,用手心接著,低頭嗅了嗅,「看著倒是還好。不過,它與雨水露水能有多大的區別?」
「真人嘗嘗不就知道我說的到的是真是假了。」唐燕凝將花枝放下,嘆道,「只是可惜了,不管雨水還是露水雪水,都需要蠲澄一兩年,才能煮茶。」
圓通真人大笑起來,「你這丫頭,忒也狡猾。一兩年?便是假的,我又去哪里尋你算賬?」
晏寂也忍不住嘴角勾了起來。
這丫頭,慣會說這樣的笑話來。
「橫豎我一直住在這里,若我說的不對,就叫我家立夏用一百道新菜來補償真人,可好?」
「你呀……」圓通真人搖了搖頭。她注意到,方才自己和唐燕凝說話的時候,翊郡王也並沒有表現出不耐來,倒是對這位年輕的皇族有所改觀。
「雖說道家並不忌婚嫁,不過玉清宮總是清修之地。今日孟浪忘情,下次可是斷斷不能有了。」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唐燕凝與圓通真人處的不錯,知道她並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真心地位自己考慮。
抿著嘴偷眼看晏寂,見他也正看自己,臉上一熱,難得地難為情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