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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荒謬

陳九听秦遠恆提及文聖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那日一首《將近酒》引得文曲星震動,秦遠恆身懷數斗文氣,可見鬼神,那般文氣沖天之景自然也看見了。

以至于讓他以為是文聖出世。

哪有什麼文聖,陳九也不算是,他頂多只是個抄詩的,月復中也沒多少詩文墨水,他並不精通此道。

倒是鬧了個誤會。

陳九沉默片刻,反而是問道︰「文聖該是何等模樣?你曾見過嗎?」

秦遠恆思索一下,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古往今來,都未曾有人引來這般文氣沖天之景,史書查遍也沒有任何人可稱文聖。

「也不一定是文聖。」

「可……」

秦公欲要反駁,但卻被陳九擺手打斷道︰「你在酒安坊中所見不假,但其人卻是不經凡世,不屬酒安坊,更不屬大乾,也不屬這凡世之中,有時他就在你眼前,你也不一定能知曉,你可明白?」

秦公心里咯 一下,隱約有了猜測,試探問道︰「陳先生的意識是,秦某所尋,莫非是神仙中人?」

「若是以你的理解,說是神仙中人也不為過。」陳九點頭說道。

秦公心中早已有了猜測,那日文氣眨眼即逝,並非凡人手段,又听聞城隍大人說了一次,心中更是擔憂了起來,如今陳先生一言,已然是將那最後一點期望都磨滅了。

他攤在椅子上,面色頹然,頓了半晌。

直到眼前的儒衣先生吹的起木雕上的木屑,恍惚間他才回過神來。

「……秦某明白了。」秦公面容苦澀,嘆了一口氣,拱手道︰「多謝先生告知。」

他這半生為官,就是期望有朝一日能夠改變朝堂與天下的亂象,雖說如今尚有余力,但若是想看到他想見的一幕,怕是再無可能了。

陳九收起了刻到一半的木雕,說道︰「陳某倒是知曉一人,與你很像。」

秦公不語,他一生為官清明,為國為民,是世人眼中的文相公,也只有他知道,他不過是個政法改革失敗者罷了,走投無路之下,致仕回鄉,再尋機會。

陳九抿了一口酒,說道︰「秦公不妨听听。」

秦公連忙說道︰「秦某當不得先生這般尊稱。」

在陳九看來,秦遠恆是個真正為國為民的大才,更無半點污點,在這歷史的橫流中,貪官污吏隨處可見,如今也屢見不鮮,但秦遠恆卻憑借了一己之力,整頓了烏煙瘴氣的朝堂。

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做到這般地步。

「陳某知曉的那個人,後世之人喚他範文正公……」

宋史活在那最為溫和悲壯的年代,史書中所述,也是後世之人的惋惜與向往。

範仲淹,範文正公,憂國憂民,一心為國,他用一生演繹了什麼叫做忠,孝,仁,愛,被後世之人評他為有史以來天地之間第一流人物。

可這樣的人物,在暮年垂老之際,他最終也沒能實現一心改革的抱負,抱憾而終。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相比滿朝庸官,範仲淹謀求改變。他一生為國為民,殫精竭慮,從不謀求私利。就在彌留之際,他還向仁宗上《遺表》,不是像其他大臣那樣求皇帝恩澤子孫,而是請求皇帝︰制治于未亂,納民于大眾。

在《宋史》中說︰自古一代帝王之興,必有一代名世之臣。宋有仲淹諸賢,無愧乎此。

歷史最終給了他公正的評判。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這便是範文正公。」陳九道完,看向了秦遠恆。

在某些方面,秦遠恆與範仲淹有許多相同之處,同樣心系家國,同樣為國為民,就連如今境遇亦是有些相同,一代文相則是成了如今的市井鄉民。

陳九對大乾並無多大感覺,但秦公這樣的人,卻值得敬佩。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秦遠恆呢喃著,腦海中似是浮現出了一道身影,那朝堂之上不畏強權的範文正公,那彌留之際仍舊勸慰天子的身影。

世上…竟會有這般人物。

可史書卻從未記述過此人,宋朝又是哪個朝代?

陳先生口中所說沒有半點依據,根本就像是胡編亂造一般,但秦公卻沒去懷疑,他寧願相信這個世上有過範文正公。

「陳先生說我像範文正公?」

秦公頓了一下,卻是搖頭嘆道︰「是先生抬舉我了,在秦某看來,卻不及範公半分,更別說是像了。」

捫心自問,他覺得自己無法做到像範文正公那般憂國憂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是他這半生都未曾達到這般境界。、

「秦公何必在意這些,你所做的一切世人都看在眼中,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做到你這般。」

陳九倒了杯酒,伸手推到了秦遠恆的身前,說道︰「再之,改革不僅是想法,你也需認清局勢才是,想法並非是錯的,只是在如今這混亂的朝堂,卻是難以實現。」

「先生有大才。」

秦公徹底拜服,眼前的陳先生像是無所不知一般,他這半生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未曾逃過陳先生的眼楮,甚至連那朝堂之中的事情都清楚明了。

他的改革,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只是可惜,他如今才醒悟過來,卻是已經為時已晚。

秦公站起身來,拱手道︰「秦某想請教先生,如今這污濁的朝堂可還有救?又該如何救?」

陳九看向了秦公,搖頭說道︰「如今大乾朝堂如渾水一般,陳某亦非朝堂之人,秦公怕是問錯了人了。」

「不過…」陳九話音一轉,說道︰「秦公為相十余年,朝堂之爭想來你最清楚,如今辭官回鄉,難不成就沒有半分想法了?」

「自然不是。」

若非眾人相逼,他也不會辭官離去,秦公愣了一下,指著自己到︰「陳先生是說…我?」

「為什麼不能是你?」陳九笑問道。

「可秦某已經辭官了,又怎麼……」

陳九卻是搖頭道︰「就是因為辭官了,才能是你,其他人,都不行,秦公可別忘了,你曾經也是文相公。」

秦公愣了半晌,恍然醒悟了過來。

對啊,為什麼一定要側重朝堂呢,辭官一樣可以影響如今的朝堂,另闢蹊徑,甚至成功的可能更大。

他深吸了一口氣,先生之言當真驚為天人,秦公嘆道︰「先生當真是神仙中人。」

竟是一語道破如今的困局,原來,他一直走錯了方向。

陳九聞言,卻搖頭笑道︰「那你可說錯了,陳某可不是神仙。」

秦公看向他,有些不解。

「秦公不妨再仔細看看。」

陳九解去障目法術,當秦公再次望去的時候,終是看清了陳九的模樣。

秦遠恆渾身一顫,目光更是呆滯住了。

眼前的儒衣先生,竟是妖物所化!

他心想……

大概,這便是世上最荒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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