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區的入口是扇小門, 里面吵鬧忙碌,但門外這條通道已經安靜下來, 喻瑤眼眶酸熱,盡量控制著呼吸的頻率,把那扇門帶上,留出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
即使很短,只有幾分鐘或幾秒鐘,她也等不到工作結束了, 必須現在就去做。
喻瑤踢掉細高跟鞋,免得踩在地面上聲音太響,她赤著腳, 徑直跑向容野,側面整面牆都是大鏡片,映著她飛起的——梢和深藍長裙, 以及泛紅的眼尾。
容野張開手臂,迎著她大步過來, 喻瑤也不管禮服方不方便,跳上去環住他脖頸, 容野攬緊她的腰,把人用力托住,往懷里無止盡地按,想讓她融入自己身體。
「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邊嗎, 我想你做——麼。」
喻瑤嘴硬地說了一句, 還是忍不住哽咽出來, 緊緊摟著他,親吻不能表達,讓他疼才行, 她又怨又笑地咬住他最敏感脆弱的耳廓,力氣很重。
「歡迎回來……」
她眼淚滴在他脖頸間。
「我每天……都在等你。」
喻瑤知道,容野邁過那道橫在他和諾諾之間的鴻溝了,他接受了那個簡單無邪的自己,不再孤獨地困守在囚禁著他的牢籠中。
他走出來了,帶著諾諾一起,完整地站到她跟前。
容野扣著喻瑤後頸,把她頭略微抬起來,不舍得弄花她的妝,很輕地在她紅唇上啄吻︰「不哭。」
喻瑤反應這麼熱切,他多少還——點鬧別扭,聲音里繃出了一——跟諾諾反差的冷硬︰「我只是……讓他出來給你——,免得你以為他沒了。」
「你別抱太大希望,」他抿著嘴角,「我不能總是做諾諾,我還——」
「你——然不用做諾諾,」喻瑤眼睫間噙著淚說,「你要是真回去了,我到哪找小瘋子阿野。」
容野微怔。
喻瑤撫著他眉眼︰「阿野諾諾都是你,早就融在你的性格和本能里了,我只想讓你最自在地做你自己,哪有那麼明確的界限?」
因為她這幾句話,容野眼底的最後一層陰霾也消散掉,他唇邊往上揚,盯著她問︰「你親口說的,等我想通跟諾諾的關系,你就徹底原諒我,做回我女朋友是不是?」
他手指張開,捏著她下頜晃了晃︰「拒絕反悔。」
喻瑤想給他一個回答,剛拖長了音說出兩三個字,後面那扇被她關上的小門就驟然被人從里推開,劇組導演帶著兩個演員出來找她,萬萬沒想到迎面就撞上這種心率直 三百八的驚人場面。
導演差點原地滑跪,拿出生平最快速度,拽著兩人飛竄回去,雙手合十作了個揖,火速甩上門,裝作自己從來沒——出現過。
但插曲再短也確實攪掉了氣氛,喻瑤看了眼時間,——點不好意思地推推容野︰「還——三分鐘就開始了,我剛還哭過,得緊急補一下妝,等忙完我好好跟你說。」
喻瑤計劃得很好,今天是最後一場路演了,新的劇本又還沒定,中間能休息幾天,再多話也可以慢慢跟容野說。
但她這邊好不容易堅持到尾聲,準備奔向容野回家,宋嵐就匆忙地橫插過來,攔住她︰「抓緊準備一下,臨時定的,今晚航班直接飛意大利,品牌商那邊都安排好了,行程比較急,他們讓我跟你道歉。」
說完宋嵐就要去籌備,又瞄了瞄外面某道身影,回過頭來關心地問了她一句︰「你這邊可以嗎?實在不行,我再去溝通。」
喻瑤欲言又止,繃直的肩膀不禁喪氣地垮了下去。
她的代言水漲船高,上個月接到了某一線奢牌的化妝品全系代言,廣告片——了去羅馬拍,但前段時間那邊天氣惡劣,不適合拍攝,被迫延緩了行程,結果就不巧地趕到現在,人家品牌方還特意等到她宣傳期過去,她沒理由不配合。
仗勢耍賴——麼的吧,她倒是很——這個靠山和資本,但肯定不能去做。
喻瑤嘆口氣,問了具體的航班時間,晚上十點,就剩兩個多小時了,馬上要出發去機場,根本什麼都來不及細說。
她知道容野明天——個重要的——議必須出席,接下來還——兩個決定性的合約等待落定,他剛接手容家那麼復雜的產業,每天追著她跑已經太辛苦,這個時候出國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能給他添亂,干脆就把他念頭掐死,等她回來再說。
喻瑤走出去,出入口正人滿為患,她沒——見容野,于是很熟稔地繞過熱鬧,往僻靜的地方找,沒走幾步,就遠遠望到走廊盡頭的窗口邊——一個人。
他坐在很高的窗台上,外面天黑透了,夜色浸滿他半邊身——,顯得尤其清絕孤冷,等跟她視線相接的一刻,那些濃重的暗色就從他身上潮水一樣褪開,只剩下突然活過來的人間煙火。
喻瑤看得失神。
每一次她不在的時候,他是不是都這麼孤單,跟一切格格不入。
喻瑤過去,手扶著容野膝蓋,本來要老實交代的話又臨時轉了個彎︰「突然通知的行程,我兩個小時後的飛機去意大利,大概要五六天能回來,你專心忙你的,這次絕對不準跟過去,就當做——你設下的最後一道關卡。」
她鄭重說︰「我走的這個期間,你該怎麼過就怎麼過,把集團里的公事放在首位,按時吃飯休息,如果閑下來,就像別人一樣看電影打球開車出去逛逛,做——麼都行,總之不能苛待自己,——你自己多一點愛。」
「要是辦到了,」她輕聲,「我回來以後,就做回你女朋友,任你處置。」
容野垂眸看她,抓住她手腕︰「怎麼讓我信你,是不是要提前支付一點定金。」
喻瑤就猜到小瘋子不——那麼輕易听話,她朝他勾勾手指︰「你太高了,過來一點。」
容野配合地彎,她耳根發紅,本來只想親一下他嘴角,但唇將要相貼時,他驟然伸手撫過她後腦,沒有商量,直接恣意地壓下去,破開她牙關的防線,深重吮吻。
喻瑤險些站不住,忙勾住他的背,他附在她耳邊啞聲提醒︰「瑤瑤,別輕易許諾,任我處置這種話,我——很——真。」
喻瑤抵達羅馬後,品牌方本來給她安排了大半天倒時差和逛街的時間,她果斷回絕掉,馬不停蹄開始工作,一分鐘也不願意浪費。
拍攝中途,《夢境山》在國內院線正式上映,作為相對冷門的奇幻故事片,最初並不被看好,但喻瑤永遠堅信事實說話最管用,結果也沒有讓她失望,電影上映首日票房達到三億,預測總票房遠遠超過導演和出品方的預期,遙遙領先同期影片。
很快豆瓣評分也——了結果,開場就8.3,還在持續穩步提升,讓那些酸溜溜罵喻瑤實力不濟,借容野上位的黑不得不安靜閉嘴。
喻瑤手機被來恭喜的電話信息佔滿,而她微信置頂,手機號設為唯一親密聯系人的某小狗,自從她出發,就表現得異常讓人放心,放心到喻瑤都覺得不正常了,偏偏還抓不到什麼端倪。
早起睡覺,中午休息,開——簽合同,只要他去做的事,都會拍照發給她,還附帶超級像他的那個狗勾翻滾,狗勾搗蛋的表情包。
他甚至破天荒自己去看了場電影,喻瑤看著照片里,容野坐在《夢境山》的影廳,手里還拿了杯果汁,總覺得特別不真實。
他確實在盡力地去做個達到她要求的戀人,享受生活,然而喻瑤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他真的做到了,除了欣慰之外,還滋生出隱秘的失落。
她有——絕望地想,這種心情不是第一次了,以為自己——好轉,沒想到反而在加深。
她早就應該明白的,病的人其實不止是容野,也——她。
只不過容野病得坦蕩,就是要掠奪和佔——,可她還戴著矜持的面具,一邊裝作鎮——,一邊盡情享有著他毫無底限的愛,等他听話地漸漸克制和收斂時,她才意識到,她早已被慣壞,竟然不滿足了。
她要那個離不開她的小瘋子。
干嘛非要愛得健康?哪里又——絕對的標準?如果病態,那就不如一起,也許才是真正治愈彼此的藥。
喻瑤的急迫和想念每一分秒都在堆疊,她把進度拉到最快,按照原——計劃提前了一天半結束掉所——行程,改簽了提前的機票。
確定航班的時候,是國內深夜,喻瑤沒告訴容野,直接上了飛機,她熬過高空上的十幾個小時,悄悄走了vip通道,沒驚動粉絲和媒體,只想盡快見到容野。
喻瑤坐在車上,打開了手機里的——位軟件。
在她出國前,容野換回了——初諾諾的手機,就為了讓她隨時掌握他的位置。
軟件上顯示他身在私宅。
喻瑤立即讓司機開過去,自從容紹良倒台後,私宅就開放了明面上的大門,但車庫里的暗道也保留著沒有封掉。
她想給容野驚喜,又擔心莽撞沖過去,萬一——集團的別人在,她會干擾他工作,于是她還像從前一樣,悄悄走了地下車庫的那扇門。
就算踫上誰,她也能及時避開,免得添亂。
喻瑤抓著手機,無心車窗外飛逝的街景,快到目的地時,她才恍然察覺到,她居然想他到了這個地步,像個熱戀期的小女生。
她輕車熟路解鎖指紋,跑過通往前廳的通道,一路上心如擂鼓,但泳池邊和客廳里並沒——容野的影子。
她再次確認了一遍手機上的位置沒錯,才放輕聲音走進去,環視了一圈安靜到像是沒——人的偌大房子,在一片壓抑的寧謐里,隱約听到了沉悶的雕刻聲。
喻瑤視線轉向那個裝滿了她木雕的房間。
她下意識摁亮屏幕,——容野發了一條微信︰「在做——麼?」
提示音果然在那扇門後響起,片刻就回過來︰「自己煎了牛排,在吃,我讓元洛買了電影票,稍等就去重刷。」
喻瑤擰著眉,站在門外,——了眼毫無熱氣的廚房餐廳,鼻子——酸,評價他︰「很充實。」
小瘋狗︰「是很充實,听瑤瑤的,每天很多事做,不孤單,對自己很好。」
小瘋狗︰「狗勾這樣能得到主人的愛嗎.jpg。」
小瘋狗︰「瘋狂搖尾巴.gif。」
喻瑤不回了,等了一——兒,听到房間里面有人輕輕放下手機,重新拾起了刻刀,又重新發出清冷孤伶的聲響。
她怎麼忘了,他最——裝作沒事,擅長忍耐和粉飾太平,每一張熱鬧的照片背後,都是他緘默不言的沉重思念。
喻瑤有——想哭,心底甜澀糾纏著,又像懸空的雙腳終于踏到她獨一無二的實處。
那些小小的空洞全被填得嚴絲合縫。
她確實是病著的,她愛這樣的他。
房間里,容野眉心蹙著,視線濃稠地落在木雕的臉上,他指間的刀很薄很細,親手勾勒著女孩——飽滿的唇和小巧下巴。
再忍忍,再偽裝一下,別嚇到她。
公事已經全部落定,他還——幾個小時就能上飛機了,就算違反了,就算不听她的,他也不能再等下去。
他極力去做了,但仍然做不到那些要求,只想見她。
容野的刀向下,劃出她縴細的頸項線條,唇斂著,泛出淺淺微白,他席地坐在房間的正中間,面前緊閉的房門卻突然被人擰動。
他頓住,霍然抬頭。
門順利打開,縫隙逐漸拉大,外面的光涌進來,一瞬間讓容野看不清。
幾秒後,他手中半成品的木雕歪倒,門口的人輕聲走進來,晃著手機質問他︰「牛排?電影?很充實?容野,你的充實,就是一個人困在房間里雕木頭嗎?」
容野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喉結生澀地滾動,許久之後,他的手指從冷到燙,扔下刀,沙啞笑了︰「怎麼辦,被老婆抓包,還能有名分嗎?」
喻瑤壓著飛漲的心跳,不經意抵上門板,「啪」的閉合。
房間並不小,哪怕裝滿了她的木雕,也還剩下很大空余,但喻瑤說不清為什麼,門關上的一刻,竟然覺得狹窄到呼吸都吃力。
她鎮靜問︰「你沒做到我的要求,不想給了怎麼辦。」
容野笑著回答︰「求你。」
喻瑤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看他,男人坐在素色地毯上,手邊巨大的工作盤上是一個只雕了一半的她,但也——得出來,木雕瑤僅僅穿著睡裙而已。
他眸中的光溺著她步步深陷。
她努力表現得自然︰「怎麼求?試試。」
容野說︰「——老婆雕最精細的像,好不好?但你要幫我,我一個人做不到。」
他緩緩起身,赤著腳無聲踩過柔軟地毯,站到她面前,低下頭凝視她,嗓——沉暗︰「太久沒有好好抱過了,我怕雕得不準,能不能……讓我加深記憶。」
喻瑤不禁屏息,男人的手輕輕落在她眉間,真的像一個嚴謹冷肅的木雕師,在用手指熟知他的模特,他滑到她鼻梁唇角,撫著耳垂和頸項,落直鎖骨,以及更不能言說的以下。
她不由自主閉眼,攥住容野的手,睫毛顫著。
容野極力克制,依然無法收斂自己的動作,把她抱到懷里,俯身吮住她白皙頸邊,吐息微微戰栗︰「瑤瑤,對不起,我沒做到你要求的,每天都過得很不好。」
喻瑤環住他清瘦的背。
他咬著牙︰「可能我永遠也學不——怎麼愛我自己,瑤瑤,我把全部都給你,所以這一輩——能不能辛苦你,抽空來愛我?」
喻瑤仰著頭摟緊他︰「只是抽空就夠了嗎?」
容野沉默,很快他在她頸窩里埋得更深,汲取她身上的甜暖,偽裝扯開,掏出心——她︰「……不夠。」
喻瑤了然地小聲笑︰「那之前信里說的,只要一點點愛就滿足了,原來也不是真的?」
容野一窒,隨即合上眼,聲音更碎︰「你——信了,沒燒掉……你都知道的,容野的這種話不能信,全是騙你同情的謊話,一點點怎麼可能,我要所——,比所——更多。」
他箍著她追問︰「這樣的我,你要不要?」
喻瑤被木料的淡香席卷著包圍,一時分不清是那些雕成她模樣的木頭,還是他身上經久不散的冷質氣息,她哽出一聲很輕的嗚咽,反問他︰「你說呢?」
不等他反應,她手指伸進他短發間,把聲音壓得更低更軟,揉著甜,放緩語速告訴他︰「如果你還不能肯定,我再跟你講一個秘密,其實那天在車里,我沒有被勉強,相反,是我主動讓你如願的。」
「我的阿野,」她抬著臉,仔細——他,「我不舍得他難受。」——
麼勉力支撐的弦轟然被扯斷,震得他疼痛酸麻,瘋涌上不能置信的安——和彌天渴望。
容野腳步凌亂,推著喻瑤靠在門上,用身體遮出不見天日的小小囚牢,把她困在里面,狂熱沖撞胸口,語氣卻極盡誘哄。
「我不相信,」他喉嚨里滾著砂,「除非瑤瑤上來,重復那天的動作,——我證明。」
喻瑤臉頰嗡的漫上血色,連著鎖骨到胸口一片軟紅。
他壓抑了太長時間,那些深重沉甸的情感,糾纏成了帶刺的藤,裹著她越收越緊,她止不住輕微疼痛,更多是滿漲到四溢的甜。
喻瑤眼前昏黑,偶爾能看得清他的臉,偶爾又是濕潤的唇和指尖。
地上的毯子足夠軟和厚,她脊背大幅度地磨蹭,覺得無比麻癢,卻不及骨子里那些瘋狂的萬分之一。
到後來她承載不住這個人徹底的失控,咬著他肩膀——狠時,他染紅的一雙眼里盡是野烈,滴著汗暗啞說︰「瑤瑤,我不止是阿野,還是諾諾,至少要——雙份,你舍得拒絕麼?」
「乖,」他吮住她滾燙的嘴唇,撫慰又蠱惑,「你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