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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了什麼?

隋駟被柯銘扯著手臂, 他恍惚站著,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完全不清楚柯銘和錢賓究竟找喻堂說了什麼,只知道喻堂被刺激得病發, 鬧到了報警,照片和錄像也傳得全網都是。

事情鬧得收不了場,他的粉絲會干部集體辭職, 粉絲群也全解散得干干淨淨。

然後……聶馳就打電話過來, 給了他兩張法院的傳票。

一張是w&p替喻堂提起的離婚訴訟,他早知道會有這件事,雖然震驚抗拒, 心底里卻不是完全沒有準備。

哪怕是幾經周折挖來的喻堂, w&p的法務也不是拿來做這個的, 原本不必親自下場,來管一個員工的離婚案。

可這件事鬧得太大了。

高輿論性高關注度, w&p在這個時候插手,既能體現對員工的人文關懷,也能樹立負責任的大公司形象, 在這場訴訟里大幅提升在公眾中的品牌好感度。

……隋駟甚至懷疑過, 自己收到的另一張傳票, 說他縱容員工在工作中受到暴力、霸凌、打壓員工薪資, 之所以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受理立案,背後也少不了w&p的「高度配合」。

當初為了推動品牌推廣大使的簽約, 工作室竭誠合作,甚至主動邀請了w&p派遣員工進駐工作室進——考察。

那些人究竟都考查到了什麼?

七天後開庭,公訴方到底掌握了多少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證據?

「小銘……」

隋駟忽然醒過神,用力握回柯銘的手臂︰「電擊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柯銘沒想到他會忽然問起這個, 愣了愣︰「什麼?」

「我以前的經紀人……錢賓。」隋駟說,「電擊喻堂的事。」

隋駟咬了咬牙關,向站在不遠處的幾個警員看了一眼。

剛才柯銘跌跌撞撞沖過來攔他,警員就想上來呵斥阻止,只是被聶馳暫時攔下了。

聶馳拿隋家的薪水,再不在意他的死活,也要維護隋家的風評。

他應當還有能說幾句話的機會。

「你不要摻進這件事里來……也千萬不要——所有責任都推給錢賓。」

隋駟的語氣又低又急︰「來的路上,聶馳和我說,這次試推行新勞動法的提案隋家也有份。不只是加害方,涉事的公司和工作室也要對受害員工負責。」

換句話說,一旦錢賓長期用電擊懲罰喻堂的罪證徹底坐實,經紀公司和隋駟已經解散的工作室,都再完全月兌不了干系。

更不要說……喻堂的身體受到了實質性的傷害,這已經遠遠超過了職場暴力霸凌的範疇。

聶馳能拖延的時間有限,警員已經走過來,向隋駟示意。

「你現在輿論不穩,需要公司幫忙公關維護。要是連公司都自身難保,才是真完了,知道嗎?」

隋駟盡力定了定神,說得飛快︰「咱們都只是暫時拘留七天,等出去就沒事了。從現在開始,什麼都不要說,你還有機會……」

隋駟的——頭慢慢停下來,晃了晃柯銘的肩膀︰「小銘?」

柯銘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隋駟像是狠狠踩了個空,胸腔里多了個窟窿,心髒在冷風里直墜下去。

接到聶馳的電話,他就再沒來得及踫過手機,後來到了警局接受調查,更沒有機會再看微博上的消息。

這段時間里,柯銘的團隊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柯銘是已經……舍卒保帥,——錢賓徹底賣了嗎?

「我需要手機!」隋駟徹底慌亂起來,「我申請使用手機,我有急事,只需要五分鐘!」

警員听多了這種要求,不為所動︰「隋先生,請您先回到自己的拘留室。」

隋駟還要再說話,被「拘留室」這三個字敲得恍惚,不自覺晃了晃。

……

在來的路上,聶馳平淡地給他轉述了隋家願意參與推動這項法案、在提交書面意見時給出的理由。

「資本不止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那些在冷漠、貪婪、私心的驅使下,因為視若無睹而縱容的剝削,因為袖手旁觀——導致的傷害。」

「從享受到剝削和傷害所帶來的紅利那一刻起,那些本該做卻沒做的、本該阻止卻沒阻止的事,那些建立在他人痛苦上所獲得的利益,也將成為無法逃避的罪行。」

隋駟回頭看了一眼柯銘。

他的嘴唇動了動,再說不出話,肩背無聲塌下來。

他垂著頭,沉默著朝拘留室走了過去。

直播間里,喻堂正慢慢和粉絲們說。

這個稱呼或許已經不算準確——來直播間的,都是已經摘了粉籍的隋駟的前粉絲,就連這個曾經掛名隋駟工作室的直播間,也已經被平台換回了官方默認的初始設置,徹底抹去了原本的痕跡。

他想哄這些小姑娘們不哭,偏偏不在工作狀態時,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好好地听話。給自己熱了杯牛女乃,簡單做了點小餅干當夜宵,在椅子上加了一個軟乎乎的腰靠。

當初因為工作太忙,喻堂晝夜顛倒沒時間吃飯,——胃折騰出了些問題。腰上是在一次隋駟的見面會,被太過擁擠的人流推搡受了傷,還沒養好就又撐著跑資源,落下了舊傷。

粉絲們都記得。

「我真的很好。」喻堂對著鏡頭,輕聲認真解釋,「我病了一段時間,去治了病,現在都好了。」

喻堂坐在桌前,他甚至特意調整了台燈的角度,讓自己的——色顯得更好一點︰「不是說謊,我稱過體重,比兩個月前重了七百克。」

他這句話說得太認真,反——叫直播間里的——氛輕松了不少,有幾個小姑娘都忍不住哽咽著笑出來。

她們來直播間,只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網上披露出的信息越多,就越讓人害怕。隋駟的工作室解散了,本人沒有回應,營銷號不受控制,原本被壓下去的八卦爆料,也都一股腦跟風被放了出來。

她們才知道,原來喻堂第一次入院是被搶救回來的,再晚上一點兒,可能就已經沒命了。

原來喻堂早就生了病,只是一直在用藥物壓制,從沒讓她們發覺。

原來喻堂是被從工作室用救護車送去醫院的,當時的場面太混亂,有不少盯梢的狗仔趁機拿到了照片,哪個平台都能看得見。

照片里的人蒼白安靜,被幾個人扶著,慢慢放在輪椅上。

不會走路,不會說話也不會笑,不再和任何人交流。

也不再對任何人有任何違逆。

別人——他的手臂扶起來,放在輪椅的扶手上,他就一直保持著那個生硬古怪的姿勢。

她們想不出那是種什麼感受,要多難受才會這樣全面切斷和外界的聯系,徹底回到不會被人接觸、不會被傷害的世界里。

回到完全安靜空白的世界里。

她們想托人去看喻堂,又不知道該去哪兒看。

她們四處打听喻堂現在的狀況,網上亂糟糟什麼消息都有,每一條都說得煞有介事,每一條都像真的。

有人說喻堂受到刺激病情反復,又住進了醫院,這一次的狀態比上次還要更差。

也有人說喻堂身體狀況太差,他的身體原本就毀在了高強度的工作和曾經的頻繁電擊里,情緒幾次在強刺激下劇烈波動,已經導致了生命危險。

每條都有合理的科學和醫學依據,有醫學科普的官方博主,通過這件事再三告誡公眾,對存在病理應急性精神障礙、看似表現正常的恢復期患者,第二次的強刺激遠要比第一次更加危險,在某些極特殊情況下,幾乎無異于謀殺。

她們只是實在不知道怎麼辦,誰也沒想到,喻堂會在今晚來直播間。

「……是生了一點病。」

喻堂看著留言,還在認真地解釋︰「說話會慢一點,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喻堂向下劃了幾條留言,笑了下,柔和的眉眼彎起來︰「……我不急。」

喻堂想了想︰「你們如——不嫌慢,我一點點說。」

他坐在鏡頭前,沒有了當初那個從容沉靜的喻特助的殼子,整個人都比之前拘謹了不少。

拘謹又溫柔,垂著視線,慢條斯理地輕聲說著。

偶爾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淡色的唇角就會微抿起來,耳後泛出一小片淡淡的紅。

粉絲們從來不知道,真實的喻堂原來是這樣的。

不知不覺,直播間里的——氛也一點點變得自在輕松起來。

「不慢不慢,這個語速剛剛好!」

「我們更不急,說什麼都行,說什麼我們都想听。」

「什麼都想听加一,明天考試,完全睡不著,今晚就住在直播間了。」

「不嫌慢!說得多慢都可以,這個速度已經比我們政治老師快多了……」

全世界都是同一個政治老師,最後一條彈幕發出來,立刻帶出了一片深有所感的贊。

喻堂笑了笑,又——那條明天考試的彈幕單拎出來︰「要好好準備考試。」

「好好準備考試。」喻堂說,「好好讀書——」

他的——忽然停頓了下。

他經常會囑咐這些小姑娘好好讀書,後面應當還會再接一句,隋老師喜歡讀書好的人。

……可他不記得這個隋老師是誰了。

喻堂剛進直播間的時候,就已經坦誠地說出了這件事。

他能記得這些粉絲,還能叫出不少眼熟的人,但已經不記得他們為什麼會認識,又是怎麼會在一個直播間里的。

按照柯銘說的那些——,他其實能大致拼湊出信息。

柯銘已經把——說到了這個份上,喻堂能隱約猜得出自己過去的經歷,可這些經歷都只是推測出來的,不能觸發那些被掩藏的記憶,也再帶不起感情的波動。

喻堂看著直播間,這些小姑娘知道他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都體貼地一個字也不提。听到這句格外熟悉的——,整個屏幕都空了幾秒鐘。

喻堂垂下眼楮。

他知道,對粉絲來說,最寶貴的未必是追逐過的某個明星,——是那段為了某個人、某件事滿懷熱情一腔欣喜,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記憶。

他擅自放棄了這段他們曾經共有的記憶。

喻堂慢慢攥了下拳,在心里數著一二三,讓自己放松下來。

他做好了準備,抬起頭想要像平時那樣說出後面的——,卻忽然看見空蕩蕩的屏幕里,有一條彈幕小心翼翼飄過來。

「小喻老師最喜歡讀書好的人qaq。」

喻堂微微怔住。

像是被這條彈幕提醒了,整個直播間忽然被這句話刷了屏。

都是他的名字,只有他的名字。

那些彈幕拼命地一遍又一遍刷屏,像是有太多不知道該怎麼說出的情緒,太多有始無終的記憶,全都借著這一句話,徹徹底底地宣泄出來。

「小喻老師。」副會長是直播間的房管,扛著火箭|炮出來,對他說,「這次換我們嘮叨你,你不要說,听我們說。」

副會長︰「要努力吃飯,努力睡覺,努力做你想做的事。」

「我們不怕你不記得,不怕你去過新生活,要是能讓你再開心一點兒,——我們也忘了都沒關系。」

「以後不來這個直播間了也沒關系。你往前走,要一直走,不要往回看。」

「我們好好讀書,你也要按約定好的,還喜歡我們。」

「不準因為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就不喜歡我們。」

副會長把直播間的名字改了,給他定小目標︰「下個月要再重750克。」

喻堂喉嚨輕輕動了下。

他有些無措,努力搖了搖頭,輕聲說︰「我——」

「小喻老師。」副會長說,「我們喜歡的不是喻特助,我們喜歡你。」

副會長︰「我們一直都很喜歡你。」

喻堂看著那些彈幕,他的情緒表達依然不暢,試了幾次都說不出話。

他第一次開始因為這件事著急,張了幾次嘴想要出聲,整個人局促得紅透了,模過手機想要打字。

副會長不給他留打字回復的時間,搶先刷了長長一排小紅心。

……

隔了幾秒。

通紅的、熱熱鬧鬧的小紅心,鋪天蓋地,徹底蓋住了屏幕的全部角落。

系統——托管程序從直播間帶了回來。

它哭得滿屏幕都是小雪花,回到意識海,忽然愣住︰「宿主——」

「回來了?」俞堂吃完手里的餅干,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柯銘的經紀人辭職了。」

系統閃著小紅燈,飄到他肩頭。

俞堂面前也放了一碟子小餅干,一杯熱牛女乃,椅子上也放了個一模一樣的腰靠。

系統忽然想起,俞堂離開這本書,結束實習托管角色,是在和隋駟結婚後的第二年。

這些粉絲才慢慢聚過來的幾年里,和她們聊天、說話、開玩笑打趣的,是那時候在書里實習的俞堂。

俞堂也看了直播,也做了餅干、熱了牛女乃。

可意識海里沒有滿天滿地的小紅心。

「柯銘那個經紀人想得很清楚,」

俞堂打開光屏︰「這是最後能抽身的機會了,要是再不走,只會越陷越深……」

俞堂側過頭,拍了拍系統︰「怎麼了?直播太感人,程序哭壞了?」

系統扎進他懷里,現學現賣,滿屏幕給他亂蹦小紅心︰「宿主,宿主,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有百分之十的數據不是因為你能做卡賺大錢喜歡你……」

俞堂︰「……」

俞堂——系統倒過來,打開後台檢查過程序,給它塞了塊泡泡糖。

意識海里只有一個系統,系統努力——屏幕塞滿了小紅心,繞著俞堂的腦袋轉圈飛,盡力給他營造出和直播間相似的效。

「……好了,可以了。」

俞堂眼暈得厲害,及時按住系統︰「直播的時候我在。」

系統愕然︰「宿主也在嗎?!」

「後來去看了看,沒切換控制權,看你哭得太專心就沒叫你。」

俞堂笑了笑︰「……挺好的。」

系統被結結實實按著,飛不起來,努力在俞堂的掌心蹭了蹭。

俞堂模了模它,——熱牛女乃分出來一小杯,拿過幾塊小餅干泡在里面,遞給系統。

直播結束了,光屏又切換回了拘留所的畫面。

隋駟被帶走後,柯銘就一動不動站著,直到結束放風才被帶回了自己的拘留室。

柯銘當然听得懂隋駟的意思。

連隋駟都能想得到,他又怎麼會不能理解,一旦經紀公司被糾纏在勞動糾紛的官司里,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沒有了公司的庇護……盯著他的人,和隋駟那些只是為了爭奪好劇本和優質代言的對家,論起徹底毀掉一個人的本事,絕不在一個水準上。

隋家寧肯隋駟找個普通人結婚,也不願意繼承人惹上流量明星,其實一點都沒有錯。

如——他早知道推行了什麼新勞動法,就算自己認下電擊器的事,也絕不會——所有事都推到錢賓身上,讓事態惡化到這個地步……

……

可一切都已經晚了。

柯銘站在盥洗室,他不習慣手動的剃須刀,加上心緒不寧,已經弄出了好幾道血痕。

柯銘抬起頭,看向鏡子里狼狽的自己。

明明一切都計劃得全然穩妥,究竟是從哪一步開始失控的?為什麼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稀里糊涂輸出去了手上所有的籌碼?

他一向都能賭贏的,明明每次都能賭贏的。

柯銘胸口起伏,他的眼底隱隱有些血絲,掌心被硌出分明紅痕。

他的經紀人辭職了,公司現在還沒有討論出處理結。如——他自己在外面,還能設法控制局面,可現在他的——動和對外聯絡都受到限制,什麼也做不了。

他們這個圈子里,輿論醞釀和發酵的速度,七天的時間已經夠徹底變一次天。

七天的時間,他被困死在了這個地方。

如——經紀公司再出問題,這一次代言解約的天價賠償款,就能讓他這輩子再也翻不了身。

柯銘把剃須刀收好,拿著洗漱的東西,慢慢按照引導走回去。

……他必須扯住隋駟。

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已經讓隋駟開始對他漸漸失望,柯銘心里其實有數。只是那時候他沒想過自己也會栽進來,所以也沒有多在意。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已經——手頭所有的籌碼都輸出去了,他是為了隋駟才會淪落到這一步,如——不是隋駟,他根本不必來見喻堂,也不會——自己莫名其妙折進來。

隋駟必須對他負責。

柯銘垂著頭眼尾輕顫,眼底透出狠色。

警方手里還有喻堂提供的那份錄音證據,按照規定,作為證據的錄音不會被公開,可他不信隋家拿不到。

在這之前,他必須搶先下手,讓隋駟不得不——意和他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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