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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堂被送進了醫院,考慮到可能造成的負面刺激,隋駟沒有被允許和患者見面。

救護車對接的是家公立醫院,醫生公事公辦,勸阻住了沒有陪護證的患者家屬。

「我是他的配偶!」

隋駟被攔在病房外,匪夷所思︰「那件事只是意外,我們很好,他應當是身體不舒服,他不可能抗拒接觸我——」

醫生見多了婚內暴力,把病情說明和繳費通知給他︰「一樓交費。」

隋駟︰「……」

隋駟沒被人這樣對待過,僵在原地,看著那幾張紙,臉色難看得要命。

醫生看了隋駟一眼。

精神類病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患者長期生活在超過承受極限的壓力下,一定早就會在各個方面出現端倪。

能放任配偶的病情嚴重到這個地步,不論怎麼說,關系也不可能算是「很好」。

眼前的人他認識,很有名氣的影帝,每年都會出幾部大火的作品,功成名就春風得意。沒想到熒幕上那麼成熟溫柔的一個人,回到現實生活里,反差居然會這麼大。

「為了患者的安全,我們暫時不能允許您和他見面。」

醫生說︰「如果放任這種狀況發展下去,患者除了生命體征,一切主動性活動都會消失,病程遷延,可能有終身復發的風險。」

他們申請了患者背景調查,想要聯系上配偶之外的直系親屬,卻發現除了隋駟以外,喻堂原來沒有任何家人。

想想也是,如果有父母家人做後盾,怎麼會眼睜睜放任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負成這個樣子。

隋駟听著醫生的話,他蹙緊眉,喉嚨動了下,沒能說得出話。

直到現在,他依然很難理解……這件事為什麼會這樣嚴重。

喻堂一直穩定,像是無論有多少壓力、遇到多少事,都能安靜沉默地吞下去。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喻堂會撐不住。

這種家屬醫生也見得很多,沒再多作無用的解釋,看向一旁剛上樓走過來的聶馳,把繳費通知遞過去。

聶馳道了謝,伸手接過來。

「等一下!」隋駟忽然回神,他還有話要問,想攔住醫生,「他——喻堂現在怎麼樣了?他在本市沒有其他親屬,沒人能照顧他……」

醫生有些奇怪,翻開病歷看了看︰「在本市沒有其他親屬?」

隋駟眼尾狠狠一跳。

他不明白這個語氣是什麼意思,他是喻堂的法定配偶,又不是什麼做了傷天害理的事的犯人。

他的路走得太順了,優渥的出身護著他,進圈子又一炮而紅,後面的路走得平坦順遂,從沒受過這麼多的氣。

怎麼一夜之間,人人都跑來怪他。

這幾天四處莫名其妙踫壁,隋駟的心情其實已經很不好。他被晾得惱火,神色不受控地發冷︰「你——」

聶馳輕咳︰「隋先生。」

隋駟被他叫了一聲,身形微僵,忽然清醒過來。

「您放心。」聶馳側身,不著痕跡攔在隋駟和醫生中間,「我們會妥善安排,一定會照顧好喻特助。」

聶馳看著隋駟,聲音壓得微低︰「隋先生,這是公立醫院。」

公立醫院,不是隋家的私人醫療體系。

即使有良好的安保措施,那些八卦記者和狗仔聞著味道,也有辦法無孔不入地鑽進來。

喻堂是隋駟的法定配偶,忽然被救護車送進醫院,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聞,如果再被人拍到隋駟當眾失態,明天就會被推上熱搜。

不論怎麼說,在這個關口,這件事都必須壓下去。

隋駟被他遞了個台階,不再開口,只沉沉應了一聲。

醫生還要和神經科會診,拿著病歷回了病房。

聶馳示意︰「隋先生。」

隋駟一言不發,和他一起下了樓。

外面不方便說話,聶馳讓助理先領隋駟去保姆車上休息,自己去繳了費,回到保姆車上,把復印的患者病歷交給隋駟。

隋駟暫時沒心情看這種東西,隨手接過來,放在一旁︰「你安排了什麼人照顧他?」

聶馳問︰「什麼?」

「少裝傻!」隋駟厲聲說,「我剛看了工作室的人員安排,根本沒有人去照顧喻堂,你就讓他一個人在醫院治療?!」

隋家雇來的這個職業經理人有工作沒人性,隋駟一直都知道,卻沒想到他會全不替喻堂著想︰「不派人來照顧他,你要他一個人在醫院,還是用醫院的護工?公立醫院的護工是什麼水平……」

「隋先生。」聶馳打斷他,「先不說喻特助,你想從工作室往外調人嗎?」

隋駟眉峰鎖得死緊︰「喻堂是我的法定配偶。他生病了,為什麼不能從工作室調人?」

聶馳看了看他。

隋駟心下不自覺地沉了沉。

聶馳為人淡漠,公事公辦,即使這樣看過來,視線里也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隋駟被他這樣看著,不安反倒升起來,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啞聲問︰「還有什麼事……我不知道?」

聶馳說︰「當時在工作室的,還有w&p來考察的工作人員。」

隋駟臉色瞬間變了︰「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到工作室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叫救護車了,沒有轉圜解釋的機會。」

聶馳把傳真遞給他︰「剛剛w&p發來消息,決定提前接喻先生入職,先休年假,按照員工福利提供免費醫療和相關陪護。」

大概是為了照顧喻堂的情緒,考慮到喻堂對隋駟的在意和重視,w&p發來的通訊里,並沒提及有關推廣合作的意向變化,用詞也很官方克制。

但被派來照顧喻堂的,恰好是那幾個原本負責考察隋駟工作室、評估合作價值的工作人員。

這里面警示和督促的意味,已經不能更明顯。

隋駟無疑也已經听懂了,他看著那份傳真,心里亂得要命。

為了能順利達成合作,原本的打算也是讓喻堂盡早入職,可絕不是以這種被壓榨到了崩潰極限,十足受害者的樣子。

木已成舟,聶馳的不干涉已經是最合適的處理方案,w&p的態度暫且曖昧不明,只是想要帶走喻堂,也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接下來,喻堂決不能再出什麼問題。

……

隋駟抽出支煙,拿在手里,向後靠在椅背上。

每件事都在出岔子。

他像是每一步都沒得選,可每走出一步,就被逼進更力不從心的下一步里面。

「即使……」隋駟說,「即使這樣,工作室也該派人。」

隋駟垂著視線,嗓音發澀︰「w&p在看著我們,他們應該已經認為工作室對喻堂進行了嚴重的職場壓榨,哪怕是為了展現誠意……」

聶馳說︰「我知道。」

隋駟抬起頭

他已經沒了力氣再發火,強烈的、前所未有的無能為力感籠罩著隋駟,讓他甚至沒力氣高聲說話︰「那為什麼不派?」

「隋先生,或許您對現在的局面還沒有足夠的了解。」

聶馳看著他,語氣難得的帶了些斟酌︰「在喻特助離職以後,您的工作室並沒有您想象中那樣……穩定。」

聶馳︰「我並不是不想派人,隋先生。」

聶馳還帶了另一沓報告,他原本不想在這個時候拿出來,但隋駟堅持著非要問,也只好一起交給隋駟。

隋駟微皺了下眉,伸手接過來。

他頭疼得厲害,其實一個字也看不下去,抬手用力反復按了幾次眉心,打開報告的封頁。

「我收到了這幾份報告,因為之前的情況太緊急,還沒來得及處理。」

聶馳說︰「剩下的零零總總還有十幾份,但相對來說職位比較低、工作沒有不可替代性,所以秘書部按照慣例,已經直接通過了。」

聶馳︰「這幾份,需要您親自批準。」

這話實在雲里霧里,隋駟被他說得有些莫名,忍著不耐翻了幾頁文件。

隋駟倏地坐直。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聶馳。

寒意源源不斷從骨縫里鑽出來,他的喉嚨發緊,手指幾乎痙攣地捏著那幾份紙質報告,身上止不住地打著顫。

「什麼……」隋駟緊咬著牙關,「什麼時候的事?」

隋駟聲音都已經有些哆嗦︰「什麼時候的事?!」

「喻先生入院以後。」聶馳看了看時間,「準確的說……在w&p給出喻先生的入職通知,確認喻先生跳槽後的一個小時內。」

隋駟眼底充血︰「他們簽的是正式勞動合同!」

「是不是有什麼人挖牆腳?齊星文?還是別的什麼人?」

隋駟扯住聶馳的衣領,他神色近乎猙獰,嗓子啞透了,嘶聲問︰「是誰在背後針對我?這些人都是當初跟過來的元老,他們的待遇都是最頂級的,不會無緣無故——」

聶馳握住他的手臂,把隋駟按回座位上。

「他們是自願提出的辭職。」聶馳說,「願意支付雙倍違約金,接受勞動仲裁,認可走法律程序。」

「有很多人在遞交離職報告時,甚至還沒有找到新的平台,我嘗試過提升薪水和待遇,但被回絕了。」

聶馳整理好衣領︰「目前為止,我們還沒能查出有人在背後搗鬼,接下來的時間里,如果有新的發現,會及時告知您。」

隋駟被困在保姆車的椅背上,他身上已經沒有半點影帝的所謂風度,胸口激烈起伏,臉上是控制不住的絕望和困惑。

他想不通,事情怎麼會一步步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

「您放心,我拿的是隋家的報酬,不會辭職。」

聶馳說︰「當務之急,我會先去挑選合適的代替名單,供您篩選確認。」

隋駟喘著粗氣,抬頭看著他。

聶馳站起身,因為喻堂的離職和工作室的變故,他的工作已經很多,沒時間再在這里陪隋駟耗下去。

隋駟看著他轉身離開,嗓音嘶啞︰「聶馳……」

聶馳停下腳步,回過身。

隋駟問︰「他們……為什麼會辭職?」

「工作室運行的不是很好嗎?」

隋駟想不明白,剛才的震驚和憤怒已經徹底用干了他最後一點力氣,隋駟靠在椅背上,低聲問︰「為什麼要辭職?」

「喻堂走了,他們就也要走?」隋駟問他,「一個助理,在工作室里就那麼重要?」

聶馳靜靜看了他一陣,轉身去拉車門。

「你告訴我。」隋駟掙扎著伸手去扯他,「你告訴我——」

聶馳搖了搖頭︰「不需要我來告訴你,隋先生。」

「我會盡快找人填補崗位的空缺,我會去找能力更出眾的人,比已經辭職的人更優秀。」

聶馳說︰「這就是職業經理人的工作,我會保證工作室在沒有喻特助的情況下,以目前能達到的最優狀態運轉。」

「一個助理走了,究竟有多重要。」

聶馳︰「接下來,您有很充分的時間,自己慢慢弄清楚這件事。」

隋駟說不出話,他微微打了個顫,無力地一點點松開手。

聶馳拉開車門下了車。

隋駟沒有動,斜倚在椅背上,那些報告在剛才的掙扎里被弄散了,有幾頁掉下來,弄得有些褶皺。

那些是大半個工作室重要部門的部長、副部長們,以書面形式提交的辭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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