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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堂抬腿就要往床下邁。

事出突然,系統被他嚇了一跳︰「宿主,您要做什麼?」

「跑。」俞堂說,「這人有病,他不和我離婚,還要囚禁我。」

「……宿主,要囚禁您的是第二本書的主角。」

系統有些擔憂,聯絡總部,替俞堂打了份《員工加班導致精神問題索賠報告》︰「我們在第四本書,您叫喻堂,這本書的主角叫隋駟,隋駟的設定里沒有黑化部分……」

俞堂根本不信︰「他的設定里也沒有抱我。」

不止不該有抱他,隋駟看見喻堂這樣拿不出手的狼狽樣子,根本不可能施舍半點注意。

隋駟天賦好,家境優渥,堅信凡事盡全力就能有所得,眼里不會裝這種沒用又懦弱、站都站不起來的人。

隋駟欣賞柯銘,他喜歡柯銘身上的斯文堅韌,喜歡柯銘在求學路上磨出的教養談吐和舉止。在隋駟眼里,像柯銘那樣出身困苦不輟上進、靠自己努力闖出一條路的,該讓所有人都照著學。

他不知道,也不可能想象得出,那一整個孤兒院,一共只送出了三個像柯銘一樣的孩子。

喻堂七歲被人領養,十三歲被退養,已經回不了孤兒院。他流浪了好些年,躲躲藏藏地打零工,直到被聯盟警署的搜查員發現,強制送去識字,才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喻堂識的字不多,怕被人發現,不能再做隋駟的助理。整整三個月,喻堂沒命的抄書背書,照著書上的字一遍一遍地描,終于學會了所有常用字。他起步晚,練出的字既沒筆鋒也沒特色,呆板笨拙,還不如隋駟十歲的小外甥寫得好看。

喻堂在街上住,交不出保護費,避不開那一片區域領頭的混混,就要被人往死里揍。他改不過來以前的毛病,見人就想跑,見光就想躲,到了人多的場合,止不住的腿軟冒冷汗。

隋駟的經紀人給他了個電擊器,喻堂天天戴著,一想跑就把開關打開,戴了半年,終于扳過來了這個毛病。

隋駟不知道這些,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

「系統。」

不知道系統打開了什麼開關,俞堂一動也動不了,在腦海里叫它︰「這都是實習時候走的劇情,現在給我看這些,我也想不起當時的感覺了。」

「是監管部強制提取的。」系統回答,「為了讓您理解,隋駟對喻堂的重要程度。」

系統也想把俞堂的行動封鎖放開,和俞堂一起完結這本書,去享受久違的假期。

可為了維護世界穩定,總部的監管體系會限制一切角色ooc,即使是相對寬松的配角部門,也不能做出完全反常的行為。

喻堂眼里只有隋駟,他喜歡隋駟喜歡得要命,做夢都想看隋駟對他笑一笑。

現在隋駟忽然態度和緩,喻堂被他抱著,一動不動還能說是受寵若驚,拔腿就跑就完全沒法解釋了。

「您最好……忍一忍。」

系統的機械音頓了頓,有些人性化的憂慮︰「剛剛瀕臨ooc警戒線,監管部門已經發出過一次警告,累積三次,他們就要電我了。」

俞堂︰「……」

「為什麼是電你?」俞堂不解,「這種事不都是懲罰宿主的嗎?」

「這是人類世界的規則嗎?」

系統問︰「隋駟是你的宿主,當初是他沒有經驗,一定要讓安保人員退開,才導致你們被粉絲圍堵。他沒有做好,那個經紀人為什麼電擊懲罰你?」

俞堂被它問住,沒能立刻回答上來。

「我還沒被電擊過,有點害怕。」

系統︰「實習期間沒有痛覺屏蔽,宿主當時被電擊懲罰,很疼嗎?」

俞堂哪還記得,仔細想了半天,在意識里抱抱系統︰「別怕,我不ooc。」

系統閃著小紅燈,在他肩頭蹭了蹭,去打折商城,往購物車里加了一件防電擊馬甲。

「……」俞堂順手把系統拉黑,打開疼痛屏蔽,退出了意識海。

隋駟的耐心徹底超出了俞堂的預料。

監管部只限制行動,不會代為托管角色。剛剛俞堂在意識里和系統對話,隋駟懷里的喻堂只會發抖,不論問什麼都沒辦法回答。

但隋駟只是抱著他,沒有訓斥,一點點、耐心地撫著他的背。

醫生們原本還想注射鎮定劑,看到機器上喻堂的身體數據沒有惡化,也暫時沒有再堅持,為了不對病人產生不良刺激,全都悄悄退到了病房外。

隋駟甚至沒有讓聶馳接手,他扶著喻堂,按照醫生交代的,一點點按揉著喻堂過于緊張以至于痙攣的肌肉。

「怎麼嚇成這樣。」

隋駟握住喻堂僵硬冰冷的手臂,皺了皺眉,問一旁的聶馳︰「他經常這樣?」

聶馳抱著手臂,搖了搖頭。

聶馳來得晚,他來隋駟的工作室時,喻堂已經是隋駟身邊最得體妥帖的助理。

隋駟那個經紀公司一向以嚴苛著稱,對員工和藝人都很刻薄。聶馳受隋家委托,頂替了隋駟原本那個經紀人,大略翻過之前的工作總結︰「你知道你的經紀人給他用過電擊器嗎?」

隋駟心頭一緊,皺眉問︰「什麼?」

他直起身,還想細問,卻才一放開手臂,就察覺到懷里的身體微微瑟縮了下。

隋駟來不及反應,手臂已經探在喻堂背後,輕輕拍了拍。

這一次,那具身體沒有再只是發抖,被他撫過的地方都奇異而溫馴地平靜下來。

「緩過來了?」

隋駟低頭,輕聲問︰「什麼地方難受?」

他這些天都試著調整對喻堂的態度,哪怕這是在喻堂醒來後的第一次對話,語氣也不自覺帶上了罕有的溫和。

喻堂眼眶泛紅,靠在隋駟的臂彎里,仰起臉茫然地看著他。

喻堂眼楮的形狀也好,只是常被壓低的帽檐遮著,有時還會戴一副落伍的框架眼鏡。

現在沒了遮擋,那雙眼楮干干淨淨地露出來,透過滿滿的不安,還是熟悉的溫柔和專注。

隋駟幾乎沒細看過他的眼楮,迎上喻堂的視線,幾乎恍了下神。

隋駟模模他的頭,又問了一遍,語氣更和緩︰「什麼地方難受?」

喻堂搖搖頭。

他搖了兩下頭,像是忽然又想起什麼,肩背不自然地微僵了下,連忙出聲︰「沒有。」

喻堂的嗓子不舒服,剛剛又太緊張,這會兒更啞了。他努力試圖清了幾次,終歸發不出正常的聲音,頭埋得更低,蒼白的指尖慢慢攪緊病號服衣擺。

隋駟不喜歡問話的時候別人不出聲,不喜歡他們說話含混不利落。

「沒有……」

喻堂的嗓子疼得厲害,盡力吐字清晰,輕聲回答︰「沒有難受。」

隋駟听出喻堂的異樣,沒說話,接過聶馳遞來的溫水。

他只是疏遠避嫌,並沒虐待過喻堂。

喻堂這樣瑟縮回避,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幾乎又讓他有些壓不住的不耐煩。

知道喻堂現在的狀態不好,隋駟耐著性子,讓杯沿在喻堂唇邊踫了踫︰「喝水。」

喻堂抬起眼,溫順地看著他,輕輕點了下頭。

隋駟把水遞過去。

他聲音里的溫柔淡下來,喻堂的狀態反而自然了不少,捧住水杯,小口小口喝著,偶爾極輕地咳嗽兩聲。

隋駟見喻堂已經能自己坐穩,就不再扶他,收回了手。

病床上的人雖然蒼白虛弱,單薄得像是只剩了個影子,可又像之前一樣溫柔平和了,看不出剛剛才歇斯底里地發作了一次,更看不出之前做了那樣偏激的舉動。

隋駟在一旁,看著喻堂寶貝一樣捧著那杯水,低頭一點點慢慢往嘴里抿。

剛才的情緒狀態不好,喻堂緊張得厲害,又不肯出聲,唇下全是死死忍著咬出來的口子。

淡淡的血色沁進水里,喻堂眉眼柔和,眼睫安靜地垂著,像是不知道疼。

隋駟看著喻堂,又忍不住蹙了蹙眉。

喻堂才剛醒,還不能喝太多的水。可眼前這人的架勢,像是他不叫停,就會一直這樣一口一口把這杯水全喝下去。

當初在節目上秀恩愛,主持人還打趣過,喻特助好像分不出隋老師的話是真是假、是不是只是隨口一提,凡是隋駟提過的事,喻堂都會去做。

就算哪天隋影帝真的變了心,讓喻堂給心上人買禮物,喻堂也會乖乖去買,還會再幫忙多買一束帶賀卡的捧花。

「別喝了。」隋駟伸出手,從喻堂手里拿過那杯水,「躺下休息,好一些了,我帶你回家休養。」

喻堂抬起臉,他遲疑了下,輕聲說︰「可離婚的事……」

「離婚的事先放一放。」

隋駟說︰「之前的事,聶哥已經和我說過了,等爺爺的壽宴過後再說。」

喻堂有些猶豫,看了看一旁的聶馳。他像是想說話,最後卻又盡數咽了回去,點了下頭。

「我回我的住處就可以。」

喻堂坐了一會兒,垂下視線,低聲說︰「不用去您家。」

隋駟問︰「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如果不住在我家,我有事找你,你能保證我找得到?」

喻堂一怔,不自覺抿了下唇,沒說話。

他坐在床上,像是竭力想要找出佐證來否認隋駟的話,卻沒能想得出來,有些懊惱地皺了下眉。

這樣難得的鮮活神色直白落在隋駟眼里,隋駟打開煙盒,磕出支煙在手里轉了轉,沒有點著,拉過椅子坐下,視線仍然停在喻堂身上。

以前沒有發現,喻堂還有這樣的小脾氣。

不知為什麼,看著這樣的喻堂,隋駟胸口剛涌上來的煩躁不耐也散了大半。

「躺下休息。」

隋駟說︰「給我省省心,有什麼事好好和我說,我會答應你。」

喻堂點點頭,順從地挪著手臂,想要躺下。

隋駟指尖夾著那支煙,站起身,探出手幫他,手臂攬過喻堂的肩背。

喻堂幾乎是被他抱在了懷里。

「朋友之間可以這樣。」隋駟察覺到他又有些發僵,攏了攏手臂,低聲說,「你懂事些,我好好對你。」

喻堂靠在他胸口,一動不動靜了半晌,小聲問︰「離婚……」

隋駟不明白這時候喻堂怎麼還想著這個,他難得的沒有不耐煩,耐心緩聲說︰「離婚以後,也可以做朋友,所以——」

隋駟停下話頭,沒再往下說,只拍了拍喻堂的背,扯開話題︰「所以你也乖一點。」

不知從什麼地方學來的,喻堂靜了好一會兒,笨拙又生澀地踫在他肩頭,輕輕蹭了蹭。

隋駟攬著喻堂,把他輕輕放回病床上。

今天的陽光很好,透過半掩著的窗簾,落在喻堂闔著的眼皮上,被濃深的眼睫舀起來一小點碎光。

隋駟看了他一陣,起身過去,拉上窗簾。

他想問問喻堂,有什麼事居然值得他不想活下去。可看見喻堂這樣乖乖地躺在眼前,又莫名問不出口了。

其實也不是一定非要問。

不論喻堂知不知道,這種任性的行為給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困擾。隋駟想著,他至少是真心不想虧欠喻堂,想讓喻堂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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