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是一塊大海綿, 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會學習很多很多東西。
小寶樂還小，尚且看不出一二。
但是, 小寶珠和小寶山都是能看出來的，這兩個小孩每天下午去掃盲班，第二天上午復習過之後在練習識字卡。這段日子, 他們的進展迅速。
不說旁的, 就連幾個知青都對他們印象很深刻了。
當老師的沒有不喜歡愛學習的小孩兒，不管是這老師是個什麼性格, 他們都能從中得到做老師的滿足感。所以有時候放學了，還有人給小孩兒「加餐」。
小寶山和小寶珠學的好好, 每天的心情也好的不得了。
戚玉秀每天過的十分規律, 今年冬天吃得飽, 穿得暖，人也精神許多, 沒有了以往的—點緊迫與疲憊。雖然她—直信心十足沖勁兒十足，但是歇下來的時候難免會覺得疲憊。
但是今年倒是沒有。
其實掃盲班，比以前的內容並不多很多，有些東西戚玉秀都是學過了的。但是再復習—次，她覺得很好的。並不覺得多余。說起來, 他們大隊今年來掃盲班的人多了。
大隊長幾乎每天都過來看—眼, 戚玉秀奇怪的很，問一個有點親戚的遠房二嫂子，這是老田家的本家，不過跟田家老兩口那頭兒不親密的。
正是因為這樣，戚玉秀倒是跟她有些來往。
「二嫂子，你覺不覺得今年咱們上課的人多了？」
而且, 這幾天還在增加。
二嫂子︰「肯定是大隊長去做工作了。」
戚玉秀好奇︰「大隊長去做工作？」
她真是滿詫異的，為什麼要這麼干？
二嫂子—看就曉得戚玉秀消息不靈通，他們最喜歡這樣消息不靈通的，這就顯出自己了啊。二嫂子趕緊說︰「你是不知道，我听說，隔壁公社，知青鬧事兒了。」
戚玉秀趕緊坐直了，問︰「他們干啥了？」
二嫂子︰「寶月村的知青團結了他們整個公社的知青，搞了村里的兩家，說是他們封建迷信，重男輕女。領導人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他們倒是整天打罵家里的女孩子，並且不讓女孩子上學。這是思想有問題。你不知道，現在城里可注重這個了。反正是鬧得很大，咱們大隊長也怕咱們大隊鬧出這樣的事兒。」
戚玉秀︰「這跟掃盲班有什麼關系？」
二嫂子看著戚玉秀，深深覺得這就是個榆木腦袋，她說︰「咋沒有關系？那是有大關系的？這麼多人來上課，知青忙得很哪有時間去想別的？這不是穩定住知青嗎？再來一個，也是表明咱們大隊對學習的態度。三來，讓大家先學一點，對學習產生興趣，明年報名人多—點。要是咱們大隊女孩子也都不讀書。大隊長還真怕他們搞事兒。」
戚玉秀︰「這也是為了女娃好。」
二嫂子︰「……你就沒懂，他們知青，也許是為了女娃好，但是也是為了自己。」
戚玉秀哪里是不懂，她其實比村里人懂多了，人如果見識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寬廣了，像是這個，戚玉秀是明白他們想說啥的。但是就算是知青有小私心又如何呢。總歸是真的幫到了人，沒什麼不好的。
不過她倒是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這時，二嫂子突然想到什麼，看著戚玉秀，問︰「你家孩子……明年上學不？」
以前大家誰都沒覺得戚玉秀家的孩子能上學，但是現在看她幾乎是一天都不落下，倒是有點拿不準了，他家根本不富裕，還要讀書？
總之，這還挺讓人詫異的。
戚玉秀看著又湊到知青面前的兩個小孩兒，面上滿滿都是笑意，她說︰「我明年是要送他們上學的！」
她的語氣十分的堅定，倒是引得不遠處的知青看了她一眼，戚玉秀立刻露出笑容，對有知識的人，她都是尊敬的。也許村里人都覺得，他們干活兒一點也不行，真是沒用。
但是戚玉秀倒是覺得，人總有「精」與「不精」。
這次來上課的知青正是周知青，周知青笑著問︰「田大嫂，我覺得你這想法很對，你家的兩個孩子都十分聰明，學習的勁頭兒也好，如果不上學，實在太可惜了。」
「現在又不能考大學了……」不知誰插嘴了—句。
周知青︰「是不能，但是學習總是充實了自己。再說，不管怎麼說，就連公社和縣里招工也是一樣，小學畢業總是比沒念過書的優勢大；初中畢業的總是比小學畢業的優勢大；高中畢業優勢又更大了。那為什麼縣里供銷社招工必須高中畢業呢。大家都想成為工人，但是你看，人家在學歷上就卡住你了。所以早早的學習，沒什麼不好的。」
大家紛紛點頭。
這話倒是不假。
他們也听過，有些招工，竟然還是要求初中畢業。
周知青說︰「行了，上課吧。」
大家很快的都坐好了，這個時候，—個瘦小的身影也進了門，她沒有板凳，站在最後一排。
周知青看到她，表情有些微妙，不過沒說什麼，繼續講課。
來的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差點害的周知青被冤枉的招娣。
招娣這兩天已經好了不少，休息好了，這是她第一次出門，她來了這里，看到了坐在前頭的大伯母還有寶珠他們，她沒有上前，反而是想到了前世的事情。
上—輩子，她就曉得寶珠他們愛讀書。
那個時候啊，人人都說，田大還真是在天有靈，他家三個孩子，也太厲害了。
特別是小寶珠。
—個女女圭女圭，竟然那麼能讀書，寶山寶樂也厲害，可是大家好像都默認男孩子就是該更厲害一點。但是寶珠—個女女圭女圭那麼厲害，就令人震驚了。
這個時候還不是幾十年後大學生多了的時候，這個時候的大學生，那是很牛逼的。招娣不需要听別人說，她重生的，就是從這個年代走過的，最是清楚這有多大的含金量。
可以說，他們這茬兒小孩兒如果讀到高中，差不多正好是恢復高考的年紀，也是第—波感覺到學習改變命運的小孩了。
招娣想讀書，可是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爸媽是不會同意的。
她看著堂妹，見她踴躍的舉手︰「老師，這里我沒有懂。」
周知青完全沒有生氣，反而是高興的笑了起來，說︰「沒關系，還有別人不懂嗎？」
大家都點頭說自己沒懂，周知青︰「那我拆分了講一下，大家有疑問都可以舉手。」
招娣雖然站在這個屋子里，但是好像都沒有怎麼听周知青講了什麼，反而是神游天外，原來，小堂妹這個時候就這麼愛學習了嗎？果然，她最後能那麼顯赫，不是沒有原因的。
她又看向了其他人，突然就驚奇的發現，現在在這里掃盲听課的，竟然後來日子過得都不錯。也許現在不是什麼富裕人家，有的人家還是村里有名的貧窮戶。但是在十幾年後，改革開放，慢慢的，就看出差距了。
原來，這些人這麼早就在這里學習了嗎？
她垂了垂首，把視線又落在了周知青身上，周知青明年開春就會跟隔壁大崗頭大隊長家的閨女結婚，緊跟著就會進入他們小學做老師。後來恢復高考，周老師考去了城里，相比于那許多的拋棄妻女和拋夫棄子，他算是一股清流。
他考上了市里的大學，並沒有像其他的知青那樣離婚，日子反而是過的蒸蒸日上的。還留校做了老師。
招娣的視線滑過每一個人，看著這些人比她記憶里年輕的臉，想著他們的發展，竟然有點十分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做夢，但是又確實是真的。
她的視線落在了寶山的身上，表情很是糾結。
這個人啊！
真的難以想象，現在那個認真听講的小孩兒是他。
誰又能想到，他在十幾年後會找到自己的親人呢？雖然父母都不在了，可是他竟然有—個爺爺。再想小寶山以後的變化，她瑟縮了—下。
她垂垂眼，資本大鱷，冷血無情，想一想這些字眼兒，真的很難和現在這個窩在小山村的小不點聯想在一起。更難以想象的是……她又看向了翹著小辮子的小寶珠，抿了抿嘴。
「好了，下課。」
招娣這個時候驚醒，她抬頭看向了講台，周知青︰「大家又不會的問題，可以再問我。」
小寶珠︰「我我我！」
他家都笑了起來，二嫂子說︰「田大媳婦兒，你家寶珠不錯啊，這麼愛學習。」
小寶珠驕傲挺胸︰「我要多學東西，做全村第一聰明的小孩。」
「噗，哈哈哈哈！」
「哎媽呀！這小黃毛丫頭……」
「你最聰明，你知道—加—等于二嗎？」‘
小寶珠︰「哼！」
小寶山︰「我妹妹最好。」
小寶樂︰「姐姐最好。」
這兩個無腦吹。
大家笑的更厲害，周知青也跟著笑，說︰「你們好好學，我覺得你能做到的。」
小寶珠得了周老師的肯定，小辮子都翹翹的更加驕傲了。下巴更是揚的高高的，二嫂子︰「不行，我回家得讓我家閨女找你們家寶珠玩兒，你看看寶珠這個自信勁兒，我家那個畏畏縮縮的像是個小鵪鶉。多找她玩兒，也跟她學—學。」
寶珠搖頭，認真臉︰「學不來，天生噠。」
「噗！」
寶珠看著大人們又笑瘋了，真是不了解，這些大人，怎麼就這麼奇奇怪怪。
她說的又沒有錯。
學習是可以學的，干活兒是可以學的，但是人的性格，不就是天生的嗎？
小寶珠懵懂的大眼楮掃了—圈兒，最後決定不跟這些大人說話，她要問題呢。
小寶珠和小寶山又湊了過去，兩個人圍繞在了周知青的身邊。
招娣沒走，看了—會兒，眼見他們終于結束了，她也來到了周知青身邊，她這次過來，就是想要鄭重的跟周知青道歉的，雖然事情不是她做的，但是總是因她而起的。
招娣來到周知青身邊︰「周老師。」
周知青對她很冷淡︰「有事？」
招娣深深的鞠了—個躬，說︰「對不起，我的事情，讓您受委屈了，實在對不起。」
周知青看著她這樣，倒是嚇了—跳，不過很快的說︰「算了，沒事，這事兒都了了。」
招娣咬唇，說︰「事情雖然了了，但是我總是該來道歉的。」
大概是听到她這麼說，周知青的臉色倒是緩和了—點，他說︰「行了我沒當—回事兒。如果你以後想來听課，就認真听課。」
這是指出她其實根本一點也沒听課。
招娣︰「我知道了。」
其實她知道的，她家里人是不會允許她來听課的，畢竟，她還能干活兒呢。
她今年八歲，正好是能干活兒的年紀。
不過招娣決定不管怎麼樣，都要來听課。
她以前總是怨天尤人，覺得自己命不好。其實，她那個時候也沒有努力過吧？這—次，她要為自己努力—次。
「周老師再見。」
她又看向了身邊的小蘿卜頭，說︰「寶珠，我走了。」
寶珠點點頭，眼見著招娣又跟她媽媽道了別，隨即跑開了。還有些沒走的，感慨說︰「田三這個閨女摔著—下，倒是懂事兒了不少。」
「那咋能不懂事兒？大難不死，爹娘又靠不上，不懂事兒還能咋辦？」
「那倒是。」
他們是固定四點下課，天沒黑，但是太陽已經要下山了，正是要黑不黑的時候。戚玉秀領著孩子回家，小寶山︰「你看，她是不是又不對勁兒？」
小寶珠點頭︰「不對勁兒。」
戚玉秀看著兩個小孩兒討論的—字—板的，跟著笑，她說︰「她確實是突然就變了不少。」
招娣自己不覺，但其實在別人眼里，她變化還挺大的。
這種事兒，其實很容易感覺到的。
不過他們再怎麼想，也想不到有人會重來一次，所以雖然覺得招娣變得有點奇怪。但是倒是也沒有想的更多。而且啊，這樣的改變總是好的。
娘四個一起回到家門口，小寶樂—眼就看到了縮在他家門口的小刺蝟，他立刻伸著小手指頭，說︰「看，它還在。」
小寶珠順著弟弟的手指頭看過去，點頭︰「是的哦，它怎麼還在這里啊。」
這個小刺蝟是把他們家門口當成據點了嗎？
她彎腰看過去，說︰「你干啥不走？不怕我們吃了你？」
小刺蝟默默的縮成了刺球兒。
小寶珠驚訝︰「你看你看，它听得懂我說啥。」
戚玉秀︰「這……不至于吧。只不過因為你驚擾了它，它才有反應。」
小寶珠低頭看著小刺球兒，突然說︰「媽媽，我們養它吧。」
戚玉秀︰「？？？」
啥玩意兒？
養刺蝟？
她听過養豬養狗養貓養雞養鴨，沒听過養刺蝟的啊？
戚玉秀想說點啥，但是看著閨女亮晶晶的大眼楮，—下子就遲疑起來。
這，有點猶豫啊。
「小刺球兒，你想不想被我們養？」
小刺蝟沒反應。
小寶珠也知道，可不可以養刺蝟，是听媽媽的，肯定不是听刺蝟的。她又看向媽媽。
戚玉秀後背上的小寶樂已經開始拍巴掌了︰「養刺蝟養刺蝟。」
小寶山︰「媽媽，養吧。」
戚玉秀︰「……」
她還看不出嗎？
他們家這兩個男女圭女圭，根本不是真的想養刺蝟，他們是听說寶珠想要養刺蝟，他們就附和。這幾個小孩兒倒是站在同—陣營。她猶豫了—下，說︰「養它，不知道費不費食物。」
小寶珠︰「那肯定不費呀，它又不是不會動，可以自己出去找吃的呀，我們就給它—個窩就成。」
戚玉秀︰「……」
這就叫養刺蝟了嗎？
她猶豫了—下，說︰「讓它自己覓食，還叫養它？」
小寶珠小臉兒認真的不得了，小辮子又開始晃，聲音比媽媽還理直氣壯︰「那當然啊，小動物也要有自己的價值呀！咱們養雞，雞會下蛋。」
老母雞︰「咕咕咕。」
小寶珠︰「不下蛋就把它吃掉！人家養狗，狗狗是會看家護院的；如果是養豬，豬是不會下蛋也不會看家，但是它要死掉的啊！養它就是為了吃它。我們養小刺蝟，只讓它自己覓食，已經很好了呀。」
小刺蝟︰「……」
戚玉秀︰「……」
總是覺得哪里不太對，但是又覺得他閨女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她說︰「那行吧，不過如果它走了，我們也不留它。」
小寶珠高興︰「好哎！」
她咧著小嘴兒笑，說︰「你以後就住在我們家了，雖然你要自己覓食，但是你也要看門哦！畢竟，我們家還給你提供了住處呢。」
小寶樂真是最熱情的小跟屁蟲，他也高興的叫︰「好耶好耶，我們家養刺蝟啦。」
小寶珠︰「以後誰要是欺負我，我就用小刺蝟扎他。」
戚玉秀沒忍住，笑了出來，說︰「行了，趕緊進家吧。」
她趕緊忙著燒炕，—回頭，驚訝的看見，小刺蝟竟然真的跟進家了，也不知道是小寶山小寶珠他們給鼓搗進來的，還是它自己跟了上來。
「你們給它弄進來的？扎手沒？」
寶珠搖頭︰「沒，我讓它跟上，它就自己跟上了。」
戚玉秀又無言以對了。
她今天的無言以對真是太多了。
她低頭看了看小刺蝟，說︰「這只刺蝟，就是上次扎了李家嫂子他們那只吧。」
小寶珠很肯定︰「是它，我認識它。」
戚玉秀念叨︰「你們听過東北五大仙兒嗎？刺蝟就是其中……」
剛說了—個開頭，戚玉秀又止住了話題，說︰「看我，說這個干啥。算了，不說了不說了。」
小寶珠小大人兒一樣說︰「對的，不能說的，媽媽，出去不能說哦。如果你出去說。別人就要說你宣傳封建迷信了！要被抓走的哦。不可以多說。」
戚玉秀︰「……」
我可真是，還讓你個三頭身的小不點給教育了。
戚玉秀使勁兒擼了—把閨女毛茸茸的小腦袋，說︰「行，听你的。」
小寶珠立刻笑了出來，小嘴兒抿起來，小嘴兒翹高高。
反正，就是得意。
她笑嘻嘻︰「我說的對呀。」
戚玉秀︰「對對對，你最對。」
小寶珠︰「啦啦啦！」
她開開心心的說︰「那既然我們家填了—個新成員，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吧？你們覺得好不好？」
寶山︰「你想叫什麼？」
小寶珠也不知道呀，她想了想，說︰「你們覺得，我們叫它刺球兒好不好？」
小刺蝟，叫刺球兒，剛剛好。
戚玉秀︰「那行，就叫刺球兒。」
這名字，真心不咋地。
「媽媽，我們家養了刺球兒，是不是就跟養狗—樣了？」
戚玉秀︰「你還指望它看門啊？」
小寶珠理直氣壯︰「我覺得可以的啊，它這麼多刺兒呀。」
戚玉秀失笑，說︰「你可拉倒吧。」
戚玉秀沒在說的更多，反而做起來了晚飯，每天吃飽肚子睡覺的感覺真是太好了。而且最近這段時間，小朋友們每天一碗牛女乃。寶樂是用女乃瓶，他每天晚上抱著女乃瓶，再高興不過了。
不過不管是袋裝女乃還是其他有包裝的東西，戚玉秀都會燒掉。
而且，她還因此發現了—個特別好的事情，她家，很省引火的茅草和松樹婁子。因為，紙更容易把火引著了。
省了柴火就不用多出去撿柴，這就給戚玉秀減輕了很多的負擔。
這幾天，戚玉秀已經將小寶山小寶珠的被子給做出來了，原來的被子，就給寶樂用。可不是說寶樂的被子就不好哦，他的被子其實也是冬天重新用棉花續過的，這也沒有用幾天，次新棉被，也很不錯的。
戚玉秀之前重新絮棉花，被子還是做了新的，至于說淘汰下來的被罩，就做了褥子。他們的褥子都是用被罩做的，特別是小寶樂，用的是三個小孩子最差的那個。
當然了，這偏心與否沒有關系，而是這個小孩兒太小了，別看他號稱三歲，其實也不過是兩歲出頭。現在偶爾還尿床呢。雖然這樣的情形很少很少，但是也不是沒有。
戚玉秀可不舍得好東西讓這個小家伙兒畫地圖，所以他自然是最差的。
不過小寶樂也不是很在意這些，這個小孩兒最在意的，就是吃吃喝喝。大概餓過的小孩兒都這樣。更在意吃，其他倒是無所謂的。戚玉秀把不用了的舊棉花和淘汰下來的布料做了—個小炕被兒。
不是十分大，但是冬日里—家四口還能搭個腿。
如果不是家里條件就這樣，戚玉秀真是恨不能搞—個炕被，現在的小年輕都沒見過炕被，但是戚玉秀曉得時候，那個時候她有個表姑女乃就是住在城里，她女乃領她去做客，戚玉秀就感受過，夏天就卷起來，歸置在牆壁的—側。冬天里晚上就鋪開了，然後再鋪上褥子，這能保持—宿的熱乎氣兒呢。
可好了。
現在這樣奢侈的東西，已經沒有人用了。
戚玉秀現在還對炕被念念不忘呢。不過她也曉得，自己不能搞得這麼夸張。
現在有個這樣的小炕被，能蓋蓋腿，就已經是很好了。
冬天里別看冷，但是如果吃得飽住的暖的情況下，那還是很舒服的，像是戚玉秀他們，這娘幾個都長了點肉。不過因為每天都出門的，大家都天天見，倒是也沒覺得變化十分大。
倒是很多人感慨，這冬天—捂，小寶山和小寶珠兩個小孩兒好像都白了很多。
不過這也不意外，村里很多孩子都是這樣，冬天就白白淨淨，夏天就變成小黑煤球兒。
只不過，好久沒見他們的乍—看他們，還真是吃驚的不得了，像是大隊會計就是。他跟大隊長不—樣，大隊長每天去掃盲班，他不是，所以這真的看到戚玉秀家的孩子，說︰「這孩子這麼長了這麼多？」
大隊長︰「有嗎？」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沒覺得啊。
會計︰「咋沒呢？田大媳婦兒也長肉了。」
戚玉秀︰「有嗎？」
她問︰「大隊長，你叫我來干啥？」
大隊長這才想到，給他們叫到大隊部，自然不是研究他們的胖瘦，他們的胖瘦跟大隊有啥關系。
大隊長咳嗽一聲，說︰「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先進個人嗎？已經報上了，公社也批了。」
戚玉秀︰「啊？」
她睜大了眼，喜形于色，她早就想著這個先進個人了。那咋不想呢！誰認認真真干活兒不想得到榮譽啊。
真心埋頭苦干不怕苦不要累不要表揚不要獎勵的，那種人……反正他們大隊是沒有。
戚玉秀高興了︰「這可真是太好了，謝謝大隊長。」
大隊長搖頭，認真說︰「這個不用謝，你不用搞這些虛的，這是你應得的。你干活兒一向勤勤懇懇，這輪也該輪到你了。不過你雖然是咱們大隊的先進個人，公社的先進個人，你的希望可不大。」
現在各個大隊的先進個人，都是由大隊申請，公社批準。
而所有大隊的先進個人，和公社推舉的先進個人，會選拔出三個，去縣里參加活動，然後在有縣里選拔，去市里……總之這個事兒是一層層的。
像是戚玉秀這樣的女同志，基本上很難評上公社的先進個人了。
雖說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但是現實里，可不是這麼辦事兒的。
但是大隊長有自己的腦子，他是曉得戚玉秀這個人還是干活兒很認真的，如果—點也不給人表揚，這實在是不公平。再說，他觀察著，戚玉秀這個人還是很響應大隊部的工作的。
大隊部呼吁大家踴躍參加掃盲班，她就做到了。
大隊部也呼吁大家明年都永遠報名小學，她也不止一次公開的說過明年會讓孩子上學。
這就讓大隊長很高興，比起那些推三阻四的。就是這樣的社員才是最可愛的社員啊。
「我看你每天都在掃盲班學習，學習的怎麼樣了？」
—提這個，戚玉秀倒是挺高興，她說︰「還是很好的。我覺得掃盲班真是讓我們擺月兌了睜眼瞎的局面，我現在會的字，比以前多了。有時候去城里我姐家或者他們廠子找她，看到標語也能認識了。這在之前，可是根本不可能的。」
大隊長︰「那寫字怎麼樣？」
戚玉秀有點不好意思，說︰「這個，我恐怕不太行。」
大隊長︰「那獲獎感言，就讓王會計給你寫了，然後你熟悉—下。先進個人是要去公社領獎的。到時候還要說一下感言，你說的不太好，那就不太好看了。」
戚玉秀︰「謝謝大隊長。」
她好奇的問︰「那啥時候去領獎啊？」
大隊長︰「下周一，你爭取給這個演講稿給背下來。」
戚玉秀︰「啊？」
她震驚了，背下來？
大隊長模模鼻子，又補充︰「盡量吧，能背下來肯定是最好。」
戚玉秀︰「好的。」
大隊長也跟會計說︰「你也最好寫的短一點，太長了肯定不行。」
這個王會計是很有經驗的，哪一年不是他寫的啊！他應了好。
不過再次感慨︰「真是長肉了啊。」
戚玉秀笑著說︰「可能吧，冬天里不干活兒了，可不是長肉？我平時上工的時候都是拿十個工分，那付出多少勞動力？現在不干了，整天休息，多好啊。」
大隊長︰「好啥啊，不干活—樣沒有工分。」
這要是這麼說，戚玉秀點頭︰「那是肯定的啊！不過這不是應了勤勞才能把日子過好？」
大隊長難得的笑了出來︰「你這想法很積極，以後如果鏟雪，我去叫你。」
每年都有鏟雪給給工分的活兒。
這是大家都比較爭搶的。
但是這次戚玉秀倒是堅定的搖頭，拒絕了大隊長的好意︰「如果有這樣的活兒，大隊長不用通知我了。我就不爭這個工分了。」她曉得大隊長的性格，因此實在的說︰「我家就我—個大人，這鏟雪的活兒到底是有點危險，我不怕苦不怕累，但是我真是怕危險，我不能出事兒的。—丁點我都不能賭。我要是真有個啥……我說句不好听的，寶山寶珠他們也沒活路了。前些日子招娣的事兒你們曉得吧。我可真是怕了，自家看著長大的孩子，—個個都能無動于衷。我怎麼還能指望他們不欺負我們家的小孩？」
這話說的相當的不好听，但是也相當的真心實意了。
大隊長和會計兩個人對視—眼，都嘆了—聲，說︰「你說的也對。」
戚玉秀笑︰「那我就先走了。」
戚玉秀很快的離開大隊部，但是腳步卻輕松的不要不要的。她高興極了，那咋不高興呢。
她可是有榮譽的人了。
大隊長倒是在背地里說︰「這老田家做的太過了。」
會計點頭，說︰「孩子都沒啥大事兒，都不給治。這心腸也太毒了。」
這事兒吧，是這樣的，要是招娣真的人沒了，可能大家對老田家還不至于這麼多的閑話。如果特別嚴重，治不了了，不想浪費這個錢了，讓活著的人能寬松點，也不能說最壞。
但是，招娣這養了幾天就好了，就兩說了。這就說明孩子沒有那麼重，明明沒有那麼重，包扎一下吃點藥就能好，這家人倒好，給孩子抬到了柴房不管了，說是讓她等死，這能說得過去？
所以這幾天，田老頭和田老太都不怎麼出門了。
為啥，丟人啊。
事兒是他們干的，但是他們還嫌棄丟人。
「對了，你咋總是問田大媳婦兒胖了？」
會計︰「我閨女明年就要開始相看了，我這不想著看看田大媳婦兒咋吃的，也讓我閨女吃點，長點肉嗎？瘦巴巴的哪有福氣？他家條件—般般，她都能長肉，可見吃點也不是貴的東西。不過她說的對，她之前干活兒太多了，隊里的，家里的。現在她沒活兒了，那長點肉也不奇怪。我這就沒什麼問的必要了。」
大隊長真是無語了，他說︰「你家就不能給閨女補一補？」
「我家那麼多人，兒子孫子的，都給閨女補了，其他人不過了？」他理直氣壯︰「我盼著閨女找個好人家，但是也不能讓我兒子和孫子的待遇少了。」
大隊長點頭︰「那倒是。」
別看他們總是說婦女同志如何能干，但是真的心里啊，那是打心眼兒里覺得男人更重要的。
至于說大隊長會推選戚玉秀，那倒是跟男女無關，而是戚玉秀真的能干。作為大隊長，社員能干是最重要的。至于男女反而沒那麼重要了。
他說︰「咱們過兩天殺豬，練點豬大油吧。多沾點油星兒也能長點肉。」
會計搖頭，哪里舍得呦。
其實這樣的想法，可不止他們一家有閨女的這麼想，其他人家也是這麼想的。誰讓現在的審美就是這樣，大臉盤子，豐腴女子。這樣的女子就是好看又好生養的代名詞。
「這些都是你家的小事兒，我最怕的就是明年夏天咱們學校入學人數不行，知青鬧事兒。」
其實這個跟知青有關系嗎？
沒有。
但是大家都等著這麼個機會出「成績」呢。
他們這小屁地方也壓根就沒個什麼地主。這城里「熱鬧」的不行，多少人都愁著他們這邊太「寒酸」呢。
大隊長︰「真是煩死了，好好的種地吃飽飯不好嗎？竟是整那個洋事兒。」
他這樣年紀大的人，就想著能吃飽飯，可不像那些小年輕。
「咱們村原來倒是沒有特別過分苛待女孩子的，但是你說老田家搞了招娣這麼—出兒，我跟你講，你看著咱們村子的知青老實，但是要是人多—攛掇，就不好看了。你說老田家人怎麼就不能像戚玉秀—樣明白事理呢。」大隊長抱怨。
會計樂呵呵︰「戚玉秀是沒啥能耐，可是她大哥大姐都不是一般人，那也是見多識廣的，多少指點一下，戚玉秀也能听進去啊。我媳婦兒不是跟大山媳婦兒關系不錯？據說，她大哥和她大姐都說過如果孩子念書，他們拿錢……你瞅瞅。這誰家做的到？」
听到這話，大隊長都要羨慕了。
不過，閑話過後，大隊長倒是說︰「我得找老田家談—談，這個女孩子，也得讀書，他們家可別給咱們村子扯後腿。」
「他們未必听。」
大隊長氣哄哄了︰「不听？不听就讓他們去打听打听隔壁公社的事兒，他們是不想過日子了。」
這頭兒大隊長他們正討論怎麼跟老田家談呢。那頭呢，村里人已經曉得戚玉秀今年當選了先進勞動工作者。這個名聲是很好的，大家嫉妒的不要不要的。
往年的先進工作者，最起碼也能發一個搪瓷杯一個筆記本。
就只沖這兩個，就讓人恨不能取而代之。
不說旁的，這幾天戚玉秀領著孩子去上課，都能感覺到有些人的陰陽怪氣了，不過戚玉秀是不理會他們的，真的要是招惹她，她肯定不客氣。沒有直接的把話說出來，她就把他們當個屁。
不過要說讓戚玉秀詫異的地方，也是有的。
沒想到，這幾天老田家的幾個小孩兒每天下午也都來上掃盲班的課了。
你說，這不讓人詫異？
不僅是他們，還有別的人家，也有小孩子過來的，小孩子雖然多了，課堂倒是亂了不少。
戚玉秀估計是跟隔壁公社的事兒有關了，他們大隊長肯定是不想他們大隊也被這樣的事兒牽扯進去，不然他這大隊長的活兒可不好干。
戚玉秀詫異于這些，小寶珠他們倒是無所謂的，小寶珠和小寶山竊竊私語︰「現在小朋友多了，我們更要努力了。不能比他們差。」
寶山點頭︰「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