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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沒有在這個地方多待,北芙就帶寧嬌嬌去找了念元。

「今日放你一天假。」北芙對著傻愣愣的念元揚起下巴,挑眉道,「還不走?」

念元起先有些迷惑,如今終于反應過來,清雋的少年笑得分外乖巧︰「多謝北芙將軍!」

「我收到密令,要離開一段時間,你讓他陪你逛逛。」北芙拉過寧嬌嬌,悄悄塞給了她一枚玉佩,「難得出來,趕緊散散心。」

她之前沒有將所有事告知,總覺得對寧嬌嬌有愧,今日又不得以對著寧嬌嬌撒了謊,從來光明磊落的北芙心里愧疚的不行。

寧嬌嬌知北芙有事在身,也不多耽擱,道了謝,出了那地方後,對著念元道︰「你想不想看花?」

往日在浮烏山林,念元是最喜歡花草鳥蟲的。

念元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寧嬌嬌好奇,他糾結再三,終于壓低了聲音,小聲開口︰「帝君不喜歡,九重天上是沒有花草的,寧姐姐,你不要冒險。」

他的樣子太過小心,寧嬌嬌看著更軟了心腸。

自己總想著離開,可若是當真離開,北芙、念元……自己的朋友們又該如何自處呢?

「走吧。」她說,「姐姐帶你去看花。」

念元眼楮一亮︰「什麼花?」

寧嬌嬌笑道︰「常花。」她想起了花海的由來,心中仍是觸動,輕聲補充,「最漂亮、最漂亮的常花。」

山沒有錯,花也沒有錯。

哪怕如今時過境遷,但寧嬌嬌仍願意相信,那時的離淵,是真的想送她一片花海。

這是她最後的淨土。

月落清河下•

往日里昏沉的天空,此時一片光亮。

散落的星屑落在常花花海,如同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金紅色的雨,遠遠看去想必也是很美很美的。

但寧嬌嬌沒有這份閑心。

她一改這幾日的淡定,焦急的跑入了常花花海,此刻已經有一小片花田被灼燒枯萎。

在試了無數次都失敗後,寧嬌嬌終于慌了神。

「能不能想想辦法?」寧嬌嬌抖著嗓子道,抓住了念元的衣袖,好似抓緊了最後的稻草。

「念元,你最厲害了,你能不能隨便用個法術,好歹、好歹讓它們別都被燒焦了!」

「這是清河星屑!除了帝君,沒人能夠抵抗!」

念元拉住了寧嬌嬌,急切道,「姐姐剛才也試過了,尋常的降水術對星屑並沒有什麼作用。」

少年臉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他強行把寧嬌嬌帶離了花海,「星屑這種東西打在我們這些小仙身上可是不得了的!我看著落星屑的範圍也不大,就集中在這塊荒蕪之地,你別靠近就好了。」

見寧嬌嬌沉默不語,念元笨拙地安慰道︰「一片尋常的凡花花海罷了,又不是什麼罕見東西。寧姐姐要是喜歡,下次讓帝君——或者我、我也可以想辦法弄些來。」

寧嬌嬌搖頭,這不一樣的。

這片花海里的每一朵花,都是不一樣的。

星屑還在落下。

伴隨著呼嘯的風聲,它們囂張、狂傲、肆無忌憚地落在了這片寧嬌嬌最珍惜、最寶貴的花海上。

從嬌女敕的花瓣,到脆弱的根睫。

點點星屑,看似渺小,落在花上,卻不亞于一場滔天浩劫。

「……它們一定很疼。」

寧嬌嬌喃喃自語,忽然覺得自己身上也跟著疼起來了。

念元沒听清,他被裹挾著天意的風刮得睜不開眼,只能對寧嬌嬌大喊。

「你在說什麼?」

寧嬌嬌再次搖搖頭,有對他笑了一下,下一秒,她忽然甩開了念元的手,奔著那片花海跑去。

「寧姐姐!」

念元手在空中抓了個空,焦急地想要追隨她而去,卻被風阻礙,再難向前一步。

真奇怪,這風明明帶著天意,無人可以阻擋,卻偏偏對寧嬌嬌格外手下留情。

念元來不及思考那麼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粉色的身影跑向了花海。

星屑還在落下,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

寧嬌嬌喘了幾口氣,她早在在花海中嘗試了各種法術具是無用,如今索性一咬牙,整個人撲在了花海上,用身體遮蔽離她最近的那幾朵可憐的小常花。

……

九天之上,離淵揮劍的動作忽然停下。

「怎麼了?」虞央奇怪道,「難道是天緣大陣出了什麼意外嗎?」

她這麼說著,不免緊張起來。

離淵皺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方才他揮劍到一半時,忽然想起,這下面雖是荒原,荒原之中,卻又有一片小小的花海。

花海實在太小,在偌大的荒原中微不足道,甚至難以在空中向旁人指明。

于是離淵斂眸︰「無事。」這麼說著,他放下了劍,「只是想起,之前藏在星河里的那壺酒,似乎被常喝了,如今劈開星河,怕也尋不到。」

罷了。

萬一把她的常花花海弄壞,小花仙怕是又要對他發脾氣。

「離淵?離淵?」

虞央好奇地在離淵面前揮了揮手,見他回神後調侃道︰「這是想起了哪位佳人?竟然笑得如此溫柔?」

離淵嘴角一僵,忽然收劍回身,定定地看向她,重復道︰「溫柔?」

溫柔。

可他最近分明已經感知不到任何情緒了。

虞央被他這反應嚇了一跳,茫然道︰「就是溫柔啊,還不像是對著我和常那種——」她比劃了半天,終于找到了合適的形容詞。「……大概有點像,當初你對那片夢留別的時候?」

說完,禹黎對著離淵小小地翻了個白眼,吐槽道︰「這當了許久帝君,威壓就是不一樣,還學會嚇人了啊。」

離淵似乎頗為歉意,回之一笑,隨後立即恢復了溫潤端方的模樣。

「當了帝君還不是要被你們幾個嫌棄。」他牽起嘴角,像是又笑了一下,「走吧,常估計都快等急了。」

虞央看得分明。

這一笑,卻是再沒有之前沉默時的溫柔。

……

星屑沒有繼續落下了。

寧嬌嬌先是呆呆的抬起頭,確認無事後,緩緩直起身。

她身上的衣服滿是被灼燒的痕跡,尤其是沒有衣服遮擋的手腕和手背,好似經歷了無數次鞭撻,傷口如同被燒焦腐蝕,淅淅瀝瀝地淌著黑色的鮮血。

往日最是怕疼愛嬌的寧嬌嬌此刻卻沒有絲毫分神給自己的傷口。

對著面前情景,心里堵得慌,卻又說不出一句話。

常花,常花。

那人親口給它取名‘夢留別’。

真的好似一場大夢。

不過眨眼間,就不見了。

空蕩蕩的,原本盛開得嬌氣的夢留別,只剩下一片焦土。

「用人換花,你傻不傻呀!」

念元恨鐵不成鋼地跑進花田,被寧嬌嬌的慘狀嚇了一跳,把所有能想起的治療法術不要命的往她身上砸。

寧嬌嬌此刻已經冷靜了下來,阻止了他的舉動,攤開了自己的掌心。

「你看!」

小花仙掌中躺著幾朵夢留別,潔白的花瓣,站著紅色的鮮血。

念元知道這幾朵花在土里活不了多久,被摘下後,同樣也活不了多久,但他張了張口,依舊說道︰「好看。」

夢留別當然是好看的,哪怕沾了血。

只是配上寧嬌嬌傻兮兮的笑容,分外心酸。

寧嬌嬌收回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幾朵夢留別攏進了袖中。

臉上帶著笑意,心中卻是一片蒼涼。

連念元都知道清河星屑的緣故,比他來九重天更久的寧嬌嬌怎會不知?

她再沒有什麼時候,比此刻更恨自己修為不夠。

看,就因為你太弱了,就連幾朵花都護不住。

不止如此,寧嬌嬌甚至能猜出這場清河星屑的原委。

她記得緣邱小仙那日提過,在九重天與天外天交融的月落清河中,藏著一壺酒。

是他們在過往時藏進去的。

如今這般大動干戈,就是離淵想要將那壺酒取出來吧。

寧嬌嬌站在一片焦土上,耳旁是念元滿含焦急又小心翼翼的呼喚,生怕她受到刺激,可寧嬌嬌覺得,她從未有這麼清醒的認知。

她的喜悅如煙,而虞央的存在卻是如火。

煙因火而存在,而一旦火出現了,便再也沒有煙的立足之地。

何其可笑又何其荒誕。

自己如今牽扯在這九重天的漩渦之中,如提線木偶被人操持,連修為都可能作別人的嫁衣裳,生死不得反抗。即便有心想要掙月兌個干淨,又有何處能容自己棲身呢?

「寧姐姐?」念元看著寧嬌嬌,膽戰心驚地開口,「你沒事吧?」

寧嬌嬌忽而笑了一聲,她抬起頭看向念元,眼神是近百年來從未有過的清明︰「沒事,我們準備回去吧。」

就在剛才,寧嬌嬌想到了一個地方。

一個她今日才知道的地方。

——斬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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