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向家老太爺生前在時也是商場上叱 風雲的人物, 他的葬禮上自然來了不少人，不管認識不認識的，都會過來吊唁一番, 場面可以說很氣派了。
顏隨原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蝦米一路跟在卓陽冰身後, 不停地小心觀察著那些前來參加追悼會的人, 個個衣著考究氣勢不凡, 人人臉上都露著沉痛哀悼的神情, 仿佛真的和向老爺子有著深厚的交情。
「其實很多都是趁機來打秋風的。」卓陽冰轉過身來在他耳邊小聲的說著，「向家連他們的名字都沒听過。」
顏隨原把目光從那些人身上挪開，听了卓陽冰的話後點頭說︰「看出來了, 他們那些人沒一個真情實感的。」
見他煞有介事, 卓陽冰忍不住微微揚起唇角, 卻又很快壓了下去，畢竟這是別人的葬禮, 不宜輕浮。兩人剛進會場大門，向嘉余就從里頭出來了, 正好遇上。
向嘉余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 胸前別著一朵白菊花, 手臂上還帶著白色的孝布, 神色有些哀婉，見了他們後才勉強打起精神來，「你們也來了？」
「嗯。」卓陽冰點頭，抬手輕輕在他肩頭拍了拍，沉聲道︰「節哀。」
向嘉余苦笑一聲︰「 有什麼可節的，反正我也早知道爺爺沒多久了，他是喜喪。」
他說完這話又看向顏隨原，隨即又關切的問︰「原原, 你最近還好嗎？我听說了很多你的事，但一直沒能走開去看看你。」
「我很好。」顏隨原連忙擺手，「你不用擔心。」
向嘉余點頭，回頭看了一眼會場方向，良久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忙完這場，我就能徹底解月兌了。」
「你還要走？」卓陽冰皺眉。
向嘉余沉默片刻，而後轉移了話題︰「你們先進去吧，我還要去接待外客，今天要忙一整天，等這事過了，找你們喝酒。」
說罷，他轉身就離開了。
卓陽冰盯著他遠去的背影，對身邊也在目送的顏隨原說︰「也不知道那外國人到底有什麼好，好好的人就這麼瘋了。」
「要不是他突然跑出去這十年，向家早就是他當家了，輪得著向嘉言？」
顏隨原看著向嘉余一路走遠，心里不知怎的也沉重下來，盡管向嘉余現在看起來雲淡風輕，其實他內心深處應該也荒蕪了吧，兩個最愛他的人都不在了……
順著向嘉余指的方向，顏隨原和卓陽冰兩人一路去了會堂，給向老爺子獻上了花圈，又磕了幾個頭，算是把晚輩的禮盡到了。
接下來的追悼會還有一段時間，顏隨原一直跟在卓陽冰身邊，他現在的身份和以前不同了，這次向老爺子過世，他和卓陽冰是代表著卓家而來，一舉一動都不能莽撞，他也謹守著不輕易發言，無論誰跟他說話，他都只管安分的回上一兩句，絕不會隨便插嘴打斷別人說話。
除了卓家，很多熟人也來了，謝文謙和司開源也在，卓陽冰放心的把顏隨原托付給他們照看，自己去應付那些不停過來打招呼的人，知道顏隨原不喜歡這種場合嗎，索性就讓他歇著。
謝文謙站在花廊邊看著場內來來去去的人，感嘆了一句︰「向老爺子一生風光，喪事辦的也風光。」
「可不是嗎？」司開源百無聊賴的接話，他一早被親哥拎起來，困意還沒消散，懶懶散散的說︰「不過他也算可憐，養出來的都是白眼狼，也就向嘉余是個人。」
「雖然向家現在是向嘉言做主，可你看看那些人，個個都要把心思寫在臉上了，藏都藏不住。」
顏隨原跟在他倆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听他們閑話，沒留意身邊什麼時候來了個人。
「請問您是顏先生嗎？」
顏隨原轉頭，只見一個衣著干練的中年女子正謹慎的看著他，小心的詢問他的身份。他在腦子里快速回憶了一下，沒有想起這是誰，好像卓陽冰剛才也沒介紹過。
「你是？」
那女子立刻解釋說︰「您好，是這樣的，我是原紅梅女士的私人助理，她托我給您帶句話。」
「她希望您如果有空能去她那里坐坐，有話和您說。」
「畢竟……她是您的親祖母。」
那女人說話聲音輕緩柔和，還特意把「親祖母」三個字咬得很重，其中意味不言而名。
顏隨原現在一听到願家人的事就覺得惡心，生理上的不適，果決的拒絕了︰「我沒話和她說。」
「顏先生，請您慎重考慮。」女人眉眼低垂，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輕聲慢語的又繼續道︰「我只是來給您帶話而已，並不是想打擾。」
「原女士還托我告訴您，她會一直等您上門。」
「或許，您會對原氏的股權感興趣。」
顏隨原煩躁的很，努力的壓著怒火不耐的低聲說︰「不用。」
「麻煩你快點走。」
謝文謙在一邊听了一會兒，抱胸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女人，漫不經心的嘆氣︰「看來人家不是很歡迎你呢。」
「切。」司開源不屑翻白眼，「原氏的股權？那有什麼可稀罕的？」
「要是五年前，原氏還算個香餑餑，現在——？怕是燙手山芋，誰都不想接吧？」
那女人被奚落的面色赤紅，實在沒能忍住氣得轉身就走。
「瑟個屁啊！」司開源輕罵了一句，走過來拉著顏隨原道︰「原原不怕。」
顏隨原根本沒在怕，但他實在厭煩原家這種見縫插針不依不饒的做派，自從馮敏說破了自己的身份，就不斷地有人給他打電話，全都是代表原老太而來，企圖讓他同意腎髒移植的事。
被糾纏的煩了，拉黑的電話名單翻了幾十頁，卓陽冰一怒之下把他的手機號碼也給換了，卻仍然阻擋不了原家的瘋狂轟炸，想想也是，原志清命懸一線，原老太不可能眼看著大權旁落，自然想不擇手段的留住兒子的命，而眼下唯一能有希望救他的只有顏隨原，她更不能放過。
「原氏現在月復背受敵，怕是爬不起來了。」謝文謙清淡的說著，「高層被抓了好幾個，原老太就算能勉強保住原家，也絕沒有過去的風光了。」
顏隨原並不想知道原家的任何事，在他看來，不管原家是繁盛還是衰敗，都和他沒有一點關系，他也根本不想去听，只想跟他們撇清所有關系。
如果非要用難听話來說的話，大概就是陰魂不散。
等吊唁會結束回程的路上，顏隨原的心情仍然不好，卓陽冰安慰道︰「以後，我一步都不離開。」
「不是你的責任。」顏隨原揉了揉腦門，忽然有些疲憊，「我只是太煩她們了。」
「拿我當什麼……一個移動□□嗎？」
卓陽冰的心情也很不好，本以為打壓原氏讓他們爬不起來，報復了馮敏，就可以讓原原過上平靜的生活，可沒想到原老太不死心，對付她就沒有對付馮敏那麼容易，怎麼說也是大風大浪見慣了的鐵血女強人，一般的手段她還看不上。
就算原家現在不行了，只要有原老太在，就倒不了。
就在這時，卓陽冰的電話響了，簡黎在那邊著急的說︰「老板！」
「您快看看手機，原老太把顏先生的身份公布了！」
卓陽冰面色一變，掛了電話後立刻打開手機，果然推送的第一條新聞就是原氏現如今的掌門人在開記者會，公然宣布了原志清在外的私生子身份。
看著畫面里原老太一頭花白頭發擦拭眼淚的做派，卓陽冰恨得牙都癢癢，如果不是殺人犯法，他真想把這些個毒蟲都消滅，沒完沒了了！
雖然之前原志清和馮敏不做人被罵上了熱搜，網民對這倆人的感官跌倒谷底，可原老太畢竟是老人家，在記者會上她老態龍鐘傷心落淚的模樣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覺得她也很不容易，兒子不爭氣，一把年紀了還不能退休，實在可憐。
可憐個屁！
卓陽冰恨不得砸手機，她不就是想利用輿論道德綁架嗎？故意公開原原的身份引起大家同情，如果原原不同意給原志清捐腎，那他就會背上不孝的罪名。
畢竟國人最喜歡「他畢竟是你爸」這句話來綁架別人，就算親爹是個殺人犯，只要有這句話，你就活該為他付出一切。
什麼狗屁道理！
卓陽冰狠狠地摔了手機。
顏隨原淡定的關上自己的手機，反過來寬慰他︰「不用擔心，這傷不到我了。」
「只要我沒有道德，他們就綁架不了我。」
卓陽冰轉頭看他，一臉愧疚的說︰「對不起。」
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抱歉，明明答應了要保護他，卻總是食言。
「這又不是你的錯。」顏隨原輕笑，握住卓陽冰的手，「原家沒一個好人，你也不能預測他們會做出什麼不要臉的事。」
「就算外界再怎麼罵我，我都無所謂。」
「罵一罵又不會掉塊肉，過兩年大家就都忘了這事，誰有空天天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在熬過最難得那幾天後，顏隨原就想開了，雖然仍然不能接受自己的血緣，可卻打定了主意絕不搭救原志清。
正如同他跟馮敏說的一樣，原志清……就讓他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