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喬手在牆頭上一撐, 準備翻身往下跳。
哪知道他剛落地，不遠處忽然有人高喊著「沈pd」跑了過來，黎喬眼角正朝附近逡巡，找哪里可以躲, 就被沈拉住、嫻熟地往辦公樓和圍牆之間的那道縫隙里一塞。
沈再雙手負在身後, 好整以暇地轉身面對來人︰「怎麼了？」
黎喬眼睜睜看著他背後手上依舊提著那只球鞋，在風里一晃一晃︰「……」
牆根下本就昏暗, 來的staff注意力又一心在沈身上, 于是也沒察覺異樣︰「pd, 程導說你辛苦了，不用參與這些小事，他請你回導演休息室喝茶。」
「不用，」沈淡淡道，「你跟導演說我困了, 直接回自己休息室睡一覺，有事明天來找我。」
「哦哦, 好的。」那staff點頭離開, 沈一直到他影子都看不見了，才拎著球鞋回頭︰「……」
黎喬︰「噗。」
溶溶冷月下，冰雪似的大美人負手而立，手里提著一只涂鴉球鞋, 怎麼看怎麼喜感，黎喬覺得這大概就是網上說的「反差萌」。
沈走到他面前, 黎喬單手扶著牆，另只手平平沖他攤開，歪頭︰「謝謝。」還我鞋。
沒想到沈居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壓著他往縫隙深處退。這是影視園辦公樓和圍牆之間的空隙, 以前黎喬從沒留意過，這會兒退了兩步，感覺到腳底下的鵝卵石，才發覺這是一條小路。
黎喬知道現在的自己，要揍普通人那就是一手指頭的事兒，所以他反而不急，任由沈推著他往後退，輕聲問了句︰「干嘛？」
沒退出幾步，沈用力按著牆的另一邊，一道小門「 噠」一聲打開，沈拉著黎喬倒了進去。
小門在身後關上，黎喬用神識一掃，知道這是間屋子，主臥寬敞得能容下三個a班單人寢，還附帶一個淋浴間、一個盥洗室。
黎喬後背貼在牆上，問︰「這是哪兒？」
「休息室。」沈一手按著他，另一手模黑按開了燈，「我的。」
黎喬被驟然亮起的光線刺得眼楮微眯，然後更清楚地看見了這個房間︰兩米高的吊頂，kingsize大床，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大床右邊是板栗色實木的辦公桌、小沙發，左邊是燈下流光溢彩的玻璃門衣帽櫃。
「這是緊急逃生用的後門，我去洗個手。」沈把黎喬的球鞋放到地毯上，轉身去了盥洗室，「12點他們還會巡視一輪，你先坐會兒。」
黎喬把另一只鞋也月兌了，穿著拖鞋到小沙發坐下，打量四周，不自覺想起書里寫的正牌攻沈。
沈其實是個娛樂圈中的異類，他是有名的「自閉型頂流」︰上綜藝時沉默寡言、當導師時冷清無情又無趣，只因作品太硬、自身條件又出色，才能長紅不衰。
同時他也是出了名的難伺候︰潔癖、要求獨立空間、必須保證休息，不管你們錄得多如火如荼，反正到點了他就要下班。
每個敢請他的節目組無不事先做好了充分準備，就像「偶直」，據說給沈專門騰出了辦公樓的一整層做休息室，一眾練習生只是听說，到黎喬這里終于親眼見著了。
黎喬還記得書里，正牌受就是乖巧听話、誤入沈休息室後主動給他打掃衛生，才贏得了沈的第一步好感。
不過眼下，這間休息室就已經夠一塵不染的了︰羊毛毯柔順溫暖，一根雜毛都沒有；辦公桌光可鑒人，蓬松軟和的大床上，連個指印都不存在……
黎喬想起自己住的f班大通鋪，冬涼夏暖，四處漏風，哪天忘了在床頭貼符立刻就陣陣汗臭味、酸襪子味兒直沖天靈蓋——
沈恰好洗了手出來，問︰「喜歡這里嗎？」
「呵，」黎喬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沈︰？？
啼笑皆非之後，沈也明白過來黎喬在想什麼，笑了下道︰「這麼喜歡這兒，要不今晚就別走了？」
「不行，」黎喬本來想說跟你不熟，轉念一想原主和沈還真不能說不熟，便又扯了個借口，「我沒帶睡衣，穿這套睡覺不舒服。」
「可以叫選管幫你送過來，你們寢室那麼大不會有人注意的，」沈道，「想要哪一套睡衣？」
「……」黎喬狐疑問系統，「他干嘛突然對我這麼好？」
系統最近沉迷霸總小說，捧臉道︰「天哪，主人，會不會是那種追妻火葬場的真香套路，正牌攻喜歡上你啦！」
黎喬被追著喊過「尊主萬歲」，卻從沒被人告白過一句「我喜歡你」，對這方面可以說是魔頭跳水井——不懂（噗咚），一听說就覺得麻煩︰「別了。我只對他的臉感興趣。」
「主人意志力好堅強，」系統拍馬屁，「堅決不找替身，代餐就在眼前了都不搞！真是太讓人敬佩了！」
黎喬︰……
其實他沒說的是，他對這張臉的興趣……有點過于高了。
就像剛才，他坐在牆頭，沈對他笑的時候，他一瞬間差點又恍惚地月兌口叫了那聲「師兄」。
就像現在，他也要克制自己的視線，才能讓自己的目光不在那張臉上停留太久。
「你還沒說，要哪套睡衣？」耳邊忽然炸開那道悅耳而清冷的嗓音。
黎喬下意識一抬頭，那張他極力想避開的臉就堵在他身前，銀白頭發凌亂散在額前，一雙黑瞳清敏明利，炙熱的呼吸從形狀優美的鼻唇間飄散，鑽進黎喬的耳廓和皮膚。
他兩手撐在沙發兩邊，靠得極近，黎喬幾乎感覺自己一動就要親上了，他咬了下犬齒，喉嚨微微一動。
「我還沒答應住這呢。」
「試試，這里床很軟。」沈那張沖擊力十足的美人臉靠得更近，黎喬手剛一動，他就說，「別動。」
「再動夠不著了。」
隨著「 嗒」一聲輕響，暖黃的光線以小沙發為圓心彌漫開來，籠罩在美人臉上。
……開燈需要這個姿勢嗎？
「也還沒問你呢，□□出去干什麼了？」
黎喬終于緩過勁來，沈再要靠近，他便近乎本能地抬手搡住對方的胸膛。
「需要向你報告嗎？」
無論從語言還是姿態，都是異常清晰的拒絕。沈垂下密長眼睫，盯著黎喬那只手看，半晌才低聲道︰「為什麼？」
他了解黎喬，能這麼一路縱容他下來，黎喬對他必然是有好感的，但這好感里面又本能抵觸的厭惡。他在厭惡什麼？是沈的身份，是過往的冷淡，還是……臉？
黎喬這頭也在苦惱︰原主對沈之前那叫一個死纏爛打、窮追不舍，這會兒沈都主動投懷送抱了，他還拒絕，該怎麼解釋才不會引起懷疑？
「是因為臉嗎？」沒想到他听見沈直接問。
系統驚得瓜都掉了︰「他也看出來了，主人你只是因為他的臉才喜歡他？！」
黎喬嘆氣︰「既然他都看出來了，那我沒必要撒謊了。」
他干脆地沖沈點頭，承認了︰「對。」
沈臉上血色盡褪，半晌點頭︰「哦。」
黎喬心想︰對，我就是只饞你的臉。
沈心想︰唉，果然他接受不了我的臉。
也對，從前日日相對的師長，突然變成以戀人之名、無限親密的關系，怎麼能不尷尬別扭？況且，阿喬厭惡他的臉也不是第一天了——
黎喬正滿心不自在，一眼瞟到牆上的掛鐘已經走過了十二點，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清清嗓子道︰「沒錯，以前我只喜歡你的一部分就追求你，是我不好。」
他終于有機會把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了斷一下了，「以後我不會再那麼做。你想追哪個真愛就追哪個，比完賽我會跟祖母說。我們，嗯，就這樣吧。」
他本想再說得決絕一點，不過面對那張失魂落魄的美人臉，他實在說不出「分手」兩個字。
黎喬擰開休息室的前門出去，這下直接從辦公樓大門走，也沒人會認為他□□了。
只是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東西……什麼來著？
咚咚。
黎喬走了不到半小時，沈的門再度被敲響。
「沈老師，你睡了嗎？」葉榆歌左手攥著一疊文件，右手輕輕敲門，說話輕聲細語，「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您，只是時差原因，我剛剛收到雅明博士的傳真，想著您大概也希望第一時間看到，就來了……」
「是你。」沈開門看到他，側身讓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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