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說貓狗能看見人所不能看見的事物。
幼童也亦是如此。
大概是上天對于心性純稚、違背世俗所影響的生靈的一種‘偏愛’吧, 當幼童長大,失去那顆懵懂純淨的心便再也看不見幼時所見的那些鬼神靈異之物。
對于咒術師而言,普通人的這番言論著實可笑,不過就是沒有咒力罷了, 看不見咒靈、詛咒, 說得那麼堂而皇之, 就跟自己小時候真因為那顆‘未被世俗影響的純稚之心’見過似的。
但是,如果……
真有那種‘如果’呢?
「悟, 你是我們五條家的希望, 是我們五條家的未來。」長輩語重心長地說著, 試圖將‘你要擔負起五條家的職責’的思想灌輸進面前這個有著海天藍之色眼眸的白發男孩的腦子中,將其根深蒂固。
看不見嗎?
「你要祓除咒靈,變得更強,讓五條家的御三家之位不被動搖。」
看不見嗎?
五條悟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使然, 他的瞳孔開始收縮,大人不清楚, 只以為是孩子對自己的話語有所反應,講得更是滔滔不絕,將什麼大義等諸如此類的正論也情不自禁地說出來。
真的看不見嗎……?
如同日光構成的人形生物靜靜的懸浮在他身後, 白色的長袍、金色的披帛、如雲的長發,她的五官只能隱約分清楚, 遠遠看去這個家伙就是一團光, 金色的光、白色的光構成了這個生物的全部金色的日輪組成了仿佛時間齒輪一般的光暈在生物背後緩緩轉動。
無風而揚的燦金色披帛輕盈的飛舞著,仿佛不受重力影響,圍繞在這個宛如神明一般的生物身邊,也將他也一並圍繞了起來。
就是這樣一個完全由光聚集而成的耀眼存在, 除了他,這些以咒術師身份自傲的人根本看不見。
笑死。
看出了五條悟的倦怠和厭煩,長輩終于停下了吐沫橫飛,訕訕地對他說了幾句對他沒有任何實際用處甚至連一絲溫度都沒有的關心話就離開了。
終于安靜了,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人來輕易接觸五條悟。
穿著淺色和服的白發男孩等人走後就回到了自己先前坐著的位置,他一言不發,那個人形生物也一言不發。
打破沉默的人只能是他。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五條悟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奇怪的生物,他試過了,他的術式根本無法突破這個生物的防御,簡直氣人,而最讓他生氣的是這個家伙總是不出聲,眼楮也一直都是閉著的,是有什麼象征意義嗎?
「保護……悟……」
「……什麼啊,你不是啞巴啊。」五條悟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被那一聲‘悟’叫得心軟了,他板著臉拍了拍自己身邊,「坐下來吧,你有名字嗎?」
「晝……?」明明是在說自己的名字,她的語氣卻有些不確定。
「你為什麼會來到我身邊。」五條悟知道的,這個人從他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可以說他睜開眼看見的第一眼,就是她,太耀眼了,和她比起來,這世間的一切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悟……醒了……」
他醒了?還是指他出生了的意思?
「我听不懂。」男孩說。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片刻後五條悟向著身邊的這個奇怪的家伙挪了挪,小小的手輕輕拉住了她的手指。
好暖和。
就是這個感覺沒錯了,這個在他降生在這個世界上時,讓他感覺到沐浴在陽光下般溫暖安心的溫度。
她小心翼翼的輕輕反握住他的手,淺淺的笑了。
「那保護好我啊。」
「嗯。」
與其說是咒靈,不如說是守護靈一樣的存在。
隨著一日日的成長,五條悟的天資慢慢轉化成了實力,六眼、無下限術式,他的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的,但是他並沒有所有人所想的那樣無所畏懼,每日沒心沒肺的。
隨著長大,他還是發現了一件讓他內心恐懼日益增加的事。
他看不見了,他快要看不見了。
白發的少年的手像是自然的在身側虛握成拳,只有他知道,他是在緊緊地抓住她。
他會變得和那群咒術師一樣。
路面的黑貓走過,態度親昵地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五條悟是多麼的招貓喜歡,實際上這只黑貓是在蹭那個那個五條悟已經快要看不見的人。
五條悟緊了緊手中的所握之物。
「是我的眼楮出了什麼問題嗎。」他緊盯著那只黑貓,眼神越發的陰沉,黑貓被他可怕的眼神嚇得脊背高高拱起,露出獠牙沖他哈了哈氣便落荒而逃。
「沒有,只是——」
只是?
之後五條悟便再也沒有听見她的聲音。
仿佛有人掐住了五條悟的喉嚨,他感覺到了一種窒息般的感覺。
不行……再這樣下去不行!
【悟……醒醒……】
——時間倒轉。
穿著淺色和服的男孩站在五條家那古典的經歷了世間滄桑的古宅中一處外廊,看向自己身邊如同日光聚集體的人形生物,他的手緊緊的牽著她的手指,沉默的和這個人一起看著面前快要盛開的曇花。
曇花一現。
幾個小時的等待,只為了看著一刻,真的值嗎?
她蹲著,他站著,即便如此,與她相比他還是顯得那樣嬌小。
五條悟轉過頭看著她,忽的發現今天她的面容似乎能夠看得更加清晰了,長長的潔白睫毛又縴細又濃密,在夜色下泛著柔光,螢火蟲圍著她,如飛蛾撲火般熱衷。
她閉著眼,沒有要睜開的意思。
「看得見嗎?」
她搖了搖頭。
「笨蛋。」五條悟頓了頓,「把眼楮睜開就好了。」
「悟,把眼楮睜開。」
「開什麼玩笑。」五條悟睜大了自己漂亮的貓眼,「我一直都睜著呢!」
開什麼玩笑,他一直都睜著眼楮啊,看著你。
如果說,真的存在著某種事物,只有那些擁有著一顆‘未被世俗所沾染的心’的稚子才能看見……是不是只要他什麼都不管不顧就可以了?
但是時間是最無情的,不管你是否情願,祂都會推著你向前。
就像是一場噩夢一樣。
【睜開眼楮……】
五條悟醒了。
冰冷的地面鋪滿了他的血。
對了,五條悟記起來了。
他被對方手里的咒具重傷了,頭直接被捅穿,在鬼門關前生死游走了一次。
醒來後,很久沒有看見的咒靈重新映入了他眼中,那樣的模糊,因為眼楮里進了血,他看什麼都應該是一片通紅模糊不清,五條悟卻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對方。
「讓你看見這副樣子……真是可笑。」五條悟眯起眼,「我做了一場噩夢,夢里的我不管重復多少次,只要長大了就看不見你了。」
她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五條悟站了起來,領悟到了反轉術式的他已無大礙,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場子找回來,把差點真的殺死他的家伙反殺了,也不知道夏油杰他們現在有沒有事——
等等……
不對。
如同光匯聚而成的特級咒靈面向著他。
「你為什麼沒有保護我?」
她一言不發。
噩夢還沒停止。
這種抱怨其他人為什麼沒有保護好自己的作態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五條悟身上,但五條悟清楚,不弄清楚這一點,他就無法離開這個循環。
【睜開眼楮啊……白晝……算了,你不睜開眼楮也沒事,你會回應我的……】
五條悟恍然大悟,他想起來了,他終于想起來了。
什麼從降生于世起就一直陪伴著他,都只是他的大腦為了讓他能夠面對這個世界而創造出來的虛假的記憶。
她是人,至少截止在她死去前是這樣的,而在她死後,為了不失去她的陪伴,還是孩子的五條悟詛咒了她。
白發的咒靈睜開了眼,薄荷色眸子的眸子平靜而包容地看著他,問道︰「是誰殺了我?」
是誰殺了他?有誰能殺了她?
誰敢殺了她?!
在極致的憤怒之中,五條悟睜開了眼。
他猛然坐起身,看著自己眼前的牆壁,充滿了殺意的可怕眼神眨了眨後變得迷茫了起來。
對了,他前天被白晝帶回了他們自己的世界。
那場噩夢大概是因為他知道另一個世界的乙骨憂太和祈本里香那特級被咒者和特級咒靈的關系後潛意識留下的影響。
他現在是在自家。
「悟,你終于醒了,你睡得那麼沉,我叫了好幾聲都沒醒。」站在床邊的白晝出聲吸引了顯然已經睡懵了的五條悟,「是做了什麼噩夢嗎?」
五條悟緊緊抱住了白晝,把自己臉埋進她懷里,悶悶道︰「嗯,做了個超級可怕噩夢!」
他們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不過白晝如果真的……五條悟頓了頓,這個‘如果’他都不想要去假設,反正就是不可能!
白晝疑惑。
做了個夢中夢,還是一個不斷循環的噩夢,五條悟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想要做夢了。
「差不多起來吃早飯了。」白晝揉了揉五條悟的頭,用手指給他簡單地理了理頭發,「等會兒中也哥他們要來。」
「誒——」
「商討我們的婚期。」白晝輕輕彈了一下五條悟的額頭,無奈道,「忘記了?」
五條悟這才完全從可怕的那場夢里完全抽回神,「好的好的!親愛的,我這就起來!」
陽台外,五條悟種下的那片白玫瑰開得正好,因為之後加上白晝的精心照料,它們的花瓣上泛著長時間被白晝魔力影響而長出的金色脈絡,正如同當年被白晝栽培出來的矢車菊一般。
今後的生活將會是平靜而安逸的——
中原中也︰「我不會允許我妹嫁出橫濱的!婚禮必須在橫濱!人也必須在橫濱!阿晝,你不準說話!不準幫他說話!親手把你交給別的男人——我出去冷靜一下。」
芥川龍之介︰「在下的想法也是如此,而且以白晝姐的實力、社會地位,即便是成為五條先生的妻子,改姓五條也並不適合,就維持現狀吧……在下也出去冷靜一下。」
大庭葉藏︰「的確,關于蜜月期的詳情我們也需要暫定,畢竟五條先生這邊還有的忙吧?畢竟要換上層人員了,得安排好自己的人不是嗎……不好意思,我現在情緒有點不對勁,我也出去冷靜一下。」
芥川銀︰「婚禮的時候,我想要邀請春緋他們可以嗎?嗯,honey前輩他們也一起,沒事,讓他們出去冷靜一會兒就好,誰不是呢……我也出去一下下,沒什麼,我去給他們遞紙巾。」
或許……?
五條悟看向白晝,她有些無措擔心地看向外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大抵真的是被這個人詛咒了吧,特級被咒者這個身份說不定還真的挺適合他的。
甚至心甘情願成為一個普通人,和一個普通男人沒什麼兩樣,為了愛人放低姿態地去听女方大小舅子的訓,還一點都不生氣,說起來他在這個人面前一直都是個需要照顧的普通人吧。
請保護好他吧,親愛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那點話】︰
最後的一個迦勒底番外應該也是一章結束,然後休息一陣子再著手下一本書的內容,這本也是日更完結,順利達成目標,這一章就是白晝在這個世界的真正結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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