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長官, 星河之眼已瞄準躍遷點,倒計時三秒,準備發射。」
三——
所有的炮火已經準備就緒, 全部瞄準蟲族的方向。
二——
主艦里的士兵全部坐上機甲,安靜的空氣里傳播著緊張。
一——
凌君寒抬起段無心的下巴, 迫使他的視線看向遠方的躍遷點。
無比篤定說︰「不要眨眼,看好了。」
話音剛落,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徹宇宙, 隨之而來的,是銀白色的光暈一層一層波紋似的的擴散開,四周騰起一朵一朵淡白色的蘑菇雲。
濃煙之中, 以躍遷點為中心, 炸出一個巨大的水波弧度,然後星星點點,如流星般垂落。
緊接著密集的爆炸聲交疊響起,無數顏色的光暈分散在各處綻放, 一朵一朵像是瑰麗的鮮花,層出不窮的照亮宇宙。
那片黑暗的地帶被徹底照亮, 伴隨著爆裂聲, 絢爛到了極致。
光暈過于盛大, 掩蓋了這是一場殘酷的戰爭,更像是某種慶典。
「這是…星河之眼嗎?」段無心一眼不眨,喃喃道︰「真的好漂亮。」
凌君寒語氣帶著一分自豪,解釋說︰「這是我們研發出來的最厲害的炮彈, 只需要一顆,就可以炸掉一整個星球。至于為什麼這麼好看,這大概就是科學家的浪漫吧。」
此刻, 蟲族無數的戰艦被爆裂成碎片,以躍遷點作為墳墓,悄無聲息的,湮滅于宇宙,化為星塵。
密集的艦隊被爆破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小部分蟲族從戰艦里逃月兌而出,趁亂四處逃竄,死傷無數。
「目標過于分散,所有士兵準備下艦,挨個擊落。」凌君寒坐上機甲,看向段無心,「段上尉,該我們上場了。」
「收到,長官。」段無心變回白虎,虎爪搭上操作台,申請精神共聯。
在幾次戰斗中,他和這台機甲已經磨合得相當順暢,幾乎合為一體。
戰艦的艙門打開,無數的將士像傘兵一樣墜落,對著蟲族的殘兵乘勝追擊。
各種嘶叫聲此起彼伏,殘留下來的蟲族都巨有很強的戰斗力和反偵查能力,很是難纏。
無數的炮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士兵們無所畏懼沖入戰場,開始單個襲擊。
段無心一邊攻擊沖過來的昆蟲,一邊趁亂觀察局勢。
在分散的蟲族中間,有一只體型巨大的黑色昆蟲,表殼無比堅硬,堪稱刀槍不入。
方才星河之眼炸開的那一瞬間,就有無數蟲族簇擁著它逃月兌。
想來應該是首領,也是這場斗爭的指揮者。
它相當敏捷,主艦上發出的炮火可以完全躲避,幾通狙擊下來,仍然毫發無傷。
「長官,炮火瞄準無效,我申請靠近,單獨狙擊那只巨型黑蟲。」段無心按下聯絡儀。
凌君寒回︰「那是他們的王,等級比上次的透明昆蟲還要高上兩級,戰斗力很高。看來這一次,它們本來是勢在必得。我跟你一起過去。」
一場戰爭,必然是擒賊先擒王。
兩人一左一右快速靠近懸浮在空中的黑蟲,左右夾擊。
段無心蓄能完畢,沖著它的背部發射出核磁炮,它輕甩尾部,把炮彈又彈了回來。
「刀槍不入啊,這怎麼打?」段無心利落往旁邊一躲,繞了一圈重回原地,機甲里傳來重重的喘氣。
凌君寒仔細觀察黑蟲的弱點,緩緩開口︰「它的月復部是收縮式,一層軟肉一層硬殼,如果能將它反向壓制,露出軟肉,應該可以擊斃。」
段無心盯著那只蜷縮的黑蟲,瞬間了然。
他在心里盤算作戰計劃,很快有了思路,「好,我們一人控制一只觸角往後拉,讓主艦瞄準,是不是就可以了?」
「嗯,它的觸角力道很重,一定要小心。」凌君寒囑咐完,率先駕駛機甲沖了上去。
段無心隨即跟上,繞後沖向它的頭部,試圖用機械臂抓住觸角。
黑蟲反應敏捷,觸角一甩,掀起一陣巨大的風浪和漩渦,像龍卷風一般,幾乎要把機甲掀翻。
劇烈的晃蕩之中,段無心被拋向空中,再垂直降落下去。
宇宙中作戰不如陸地方便,下面是無垠的深空,看不到盡頭。
被風浪襲擊,段無心迫降了幾十米,堪堪穩住,左機械臂被擊出一條裂縫。
他檢查完機甲耗損程度,迅速調整方向,沖著黑蟲的頭頂重新攻擊過去。
凌君寒剛沖著它的後頸開了一炮,趁著它仰頭的空隙,段無心對準前脖頸的軟肉猛烈一擊。
大量黑色的血液溢出,黑蟲淒厲嚎叫,傷口快速愈合。
它仿佛動了怒,嘶吼著揮動觸角,同時鞭打向兩人的機甲。
觸角上的軟刺插入機甲, 的一聲,左臂被齊齊地卸掉,機甲瞬間殘破。
艙內的空氣變得稀薄,段無心點開殘存的氧氣供給,從下方加速,重新回到黑蟲背後。
他在黑蟲周圍快速旋轉攻擊,吸引它的注意,消耗它的體力。
來回周旋了二十分鐘,黑蟲只是有幾處淺淺的傷口。自愈速度極快,愈合的地方粘膩著惡心的黑色血液,粘稠成一條一條的腫條。
它揮動著鋼鞭似的觸角,像是在嘲笑,也是挑釁。
「我氧氣不夠了,我們速戰速決。」段無心揮動著殘存的右臂,喘著氣說。
凌君寒密集發射湮滅炮的同時,左躲右閃,終于抓住了右邊觸角。
「心心,就是現在!」
趁著黑蟲與他糾纏,段無心蜷縮成一團沖撞過去,張開右臂抓住左邊觸角。
兩人一左一右控制,填充蓄能,加速下墜,把觸角硬生生往尾巴的位置壓過去。
黑蟲尾部爆裂出巨大的光波,光暈散開,震得機甲亂晃。
無數的機械碎片從機甲上抖落,搖搖欲墜。
凌君寒的另一只機械臂已經踫觸到尾部,他極力收緊雙臂距離扣緊,迫使黑蟲向後彎曲。
段無心牢牢抓住觸角,幫忙分擔壓力,用力把黑蟲連著腦袋一起往後壓。
堅硬的月復部被拉扯開,露出層層疊疊脆弱的軟肉。
黑蟲拼命的掙扎,口器里發出尖銳的嘶吼聲,奮力想要從牽制從逃月兌出來。
「心心,你讓開,把那只觸角給我。」凌君寒瞥見他機甲的狀況,已經殘破不堪,如果再遭受一次打擊,估計會連人帶機甲一起落入宇宙的深淵。
段無心看著凌君寒的機甲雙臂已經被掙扎著撐到最開,猛烈搖頭,用力拉住觸角,「你一個人扛不住,我不走。」
「如果炮火攻擊過來,要是躲閃不及,你會死的。」
凌君寒冷著臉,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段無心上尉,請立刻撤退,這是命令。」
段無心紅著眼眶,用力抓著尖銳的觸角,用盡力氣往後拉伸。
他知道如果松手,凌君寒以一己之力根本就扛不住黑蟲的力量,如果要鉗制,完全沒有躲閃的時間。
那麼只有一個結果,就是英勇犧牲。
他沖著凌君寒大吼︰「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不能再拖,凌君寒直接對艦隊下令,「主艦準備,瞄準黑蟲月復部,立刻攻擊。注意避開我和段上尉的方向,避免誤傷。」
「收到,長官,已經瞄準,現在開始攻擊。」戰艦上狙擊手回復。
凌君寒扭頭看向段無心,像交代遺言一般,露出一個非常溫柔的笑容︰「如果不幸犧牲,段無心,記住我愛你。」
段無心正準備說點兒什麼,無數的炮火沖著黑蟲的月復部襲擊而來。
他感覺自己被凌君寒的機械腿用力推開,眼前是一整片炫目的白光。
隨著一陣巨大的轟鳴,黑蟲的軟肉被徹底炸開,一大團黑色的血漿爆裂開來。
「吱——吱——」
空曠的宇宙之中,傳來一聲一聲淒厲的哀嚎。
「凌君寒,松手!」段無心吸著薄弱的氧氣,沖著聯絡儀大吼,那人為了控制黑蟲,牢牢地收緊雙臂,站在原地。
那人沒有回應,戰艦上無數的炮火擊打過來,凌君寒被炸開的火光包圍,整個機甲像是在燃燒。
段無心帶著哭腔吼道︰「主艦停止攻擊,停止!」
他繞到黑蟲前方,蓄能到,對著那團軟肉不要命的炮轟。
無數的肉漿飛濺開來,把機甲前方的透明玻璃糊得模糊不清,段無心沖進那團軟肉,殘破的右臂抵住月復部,致命一擊。
黑蟲直接斷成兩截,像殘破的玩偶一般,掉入黑暗的宇宙,消失不見。
他沖過去抓住掉落的凌君寒,快速往戰艦上趕。
放回主艦上,士兵趕緊沖過來幫忙滅火,等待火光撲滅,機甲已經被燒成漆黑。
段無心粗暴拆開機甲,把人從里面拉出來,凌君寒已經陷入昏迷。
一群軍醫趕過來把人抬上擔架,迅速放進戰艦上的治療艙。
「醫生,他怎麼樣?」段無心抓著軍醫的袖子,滿臉都是眼淚,六神無主坐在地上。
軍醫回復︰「元帥現在陷入窒息,身上多處炸傷,情況不太樂觀。」
「救他,你們必須要救他!」段無心聲音低下去,自言自語,「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
軍醫安撫地拍了拍他,低聲說︰「我們會盡力的,您要振作,元帥現在不在,您要幫他打完這一場仗。」
段無心點了點頭,咬著下唇,把情緒強制壓下去。
他接過聯絡儀,說道︰「黑蟲已經擊落,剩余蟲族采取掃射模式,遠程擊斃。」
隨著一聲聲的炮火,那些倉皇逃竄的昆蟲被大面積掃中,在火光之中,一個個掉落。
那些曾經猖狂的,不可一世的異類,被徹徹底底消滅在宇宙之中。
掃射十分鐘後,前方傳來匯報︰「蟲族已經全部清掃完畢,申請歸隊。」
「辛苦大家,回來吧,準備返回灰港。」段無心月兌了力氣,裹著之前帶來的凌君寒的軍裝,變回人形。
他顫著雙腿走到治療艙邊,呆呆地盯著艙內的人,神情恍惚。
方才如果凌君寒沒有推開他,現在躺在里面的,可能是自己。
段無心趴在艙外,罵罵咧咧︰「你這個傻子,說什麼遺言,誰準許你去送死的?你跟我商量了嗎?」
說到後面,整個聲音都是壓抑不住的哭泣聲,整個人幾近虛月兌。
「段上尉,元帥現在恢復了生命體征,暫時月兌離生命危險。我們現在先幫他處理傷口,等返回灰港,立刻手術進行傷口縫合。」軍醫向他匯報道。
「好,你們動作輕一點,很疼的。」段無心往旁邊挪開,騰出位置。
他看著凌君寒被抬出治療艙,手臂和後背上都是被灼燒過的痕跡,觸目驚心。
那些傷口滲透著血跡,把精壯的身體弄得面目全非。
段無心眨了眨眼,視線被淚水模糊得幾乎看不清。
他解下脖頸上的平安符,彎腰系在凌君寒身上,輕輕嘟囔道︰「我夠幸運了,這個還你。」
如果真的有神明,如果自己能給別人帶來好運。
段無心想︰那自己就再倒霉一點吧,把這些運氣全都分給凌君寒。
不需要太多,只求他能好好活著。
戰艦原路返回灰港,凌君寒被送往當地軍醫院,開始漫長的手術縫合。
段無心蹲在手術室門口,恍惚想起上一次的情景,那次是為了那顆尖齒,這次是為了救他。
他後知後覺的害怕,如果凌君寒就這麼死了,他還沒來得及跟他說「我愛你」。
總是要等到失去,才發現很多事情都還沒來得及做。
他們還沒有好好的約會,逛街,看電影。
還沒看到李英毅被審判,實施死刑。
還沒來得及接很多次的吻,做很多次的愛。
還有很多很多人生沒有一起度過。
他們還說好了,以後到了年紀,要結婚呢。
段無心靠在一旁,渾渾噩噩,通訊器不停地震動。
他顫抖著接起,那邊傳來孟與森的聲音︰「心心,抑制劑終于做出來了,嘉木目前已經初步回歸人類特征,不過還處于昏迷狀態。」
「太好了,辛苦你。」段無心含著淚,拼命掐自己的手心,把那些難過的情緒壓下去,說︰「總算是有了好消息。」
孟與森想到之前士兵帶回來的通報,低聲問︰「君寒現在怎麼樣?」
「還在手術,他不會有事的,之前就說了嘛,這人福大命大。」段無心用很輕快的口吻說道,「你先找照看嘉木哥,這有我盯著。」
「好,有什麼事情電話聯系。」孟與森嘆了口氣,安慰道︰「很快就會結束這些糟心事了,再扛幾天。」
段無心抽了抽鼻子,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十小時後,凌君寒身上纏滿密密麻麻的繃帶,被送到重癥監護室。
段無心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頭,拿毛巾幫他一點一點的擦身上的血跡。
他已經不會像上次那樣罵罵咧咧,此刻無比平靜。
不管怎樣,他相信凌君寒會醒的,只是早晚而已。
恍惚已經過了三天,孟與森的抑制劑被研究院批量復制生產,送往各地,無數的變異者注入藥劑,大部分開始逐漸恢復正常。
蟲族消滅,聯邦的民眾們開始恢復日常生活,一切都回歸到井然有序,好像所有的預兆都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他們無比期待英雄從灰港歸來,天天念叨,翹首以盼。
只是,凌嘉木沒醒,凌君寒也還在昏睡著。
兩人被安置在醫院同一層病房,房間就在隔壁。
段無心跟孟與森打趣說︰「我們倆真慘,這麼天天陪床,活像兩個守寡的。」
「這樣說起來,我倒是比你還慘。你好歹還是正牌夫人,我這八字還沒一撇。」孟與森苦中作樂,「別的變異者陸陸續續都醒了,凌嘉木怎麼這麼貪睡?」
「大概是之前工作太辛苦了,趁著現在補覺呢。」
段無心低頭模了模凌君寒的額頭,幫忙找借口,「元帥也辛苦了,趁著機會,這次就讓他多休息幾天。」
「心心,這段時間,你真的成熟了好多。」孟與森盯著他的動作,感嘆道,「上次君寒在醫院的時候,你還哭得死去活來的。」
段無心露出淺淺的笑容,低頭攪住凌君寒的左手,十指相扣,「我覺得他早就听到我在說話了,就是累了,舍不得醒。反正,他們都會好起來的。」
「嗯,我先過去,我怕嘉木醒來找不到人,覺得自己被丟下了。」孟與森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馬上到點兒了,你記得吃飯。」
段無心嗯了一聲,示意他把門帶上。
他從抽屜里拿著電動刮胡刀,熟練地幫凌君寒把新長出來的胡茬剃干淨,又拿濕毛巾仔仔細細洗了一把臉。
然後低頭含了一大口水,吻住凌君寒的下唇,一點一點幫他把干裂的嘴唇潤濕。
水一口一口的喂完,卻舍不得放。
段無心保持著俯身的姿勢,貼著那張薄唇,享受這份短暫的溫存。
這流氓,明明每次都親得他喘不過氣,現在真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舌尖突然被柔軟的舌頭勾住,渾身觸電一般,無法動彈。
段無心緩慢睜大眼,震驚地看著人,愣了好一會兒,才不太相信地喃喃道︰「……你醒了?」
「原來你這麼主動,還偷親我。」
凌君寒啞著嗓音開口,咳嗽了一聲,開玩笑道︰「下次要親等我醒著的時候,不然錯過了寶貝的熱情。」
他頭痛欲裂,不知道睡了多久,渾身都跟散架似的疼。
但這都不重要,沒什麼比一睜眼就看到段無心,更讓人高興的事情了。
只是苦了小朋友,估計又是好幾天沒能好好休息。
段無心又哭又笑,盯著人看了幾秒,又低頭重重的吻住他,生怕這是一場夢。
他咬著凌君寒的下唇,莽撞又用力,把這段時間壓抑的情緒全部宣泄而出。
凌君寒被親得喘不過氣來,帶著笑啄吻他的唇角,輕聲說︰「這是什麼奇怪的規律,好像我每次往鬼門關里跑一趟,你都表現得更喜歡我一點兒。」
「才不喜歡你。」段無心按著他的肩膀,低聲糾正他。
凌君寒抬眼,撞進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里,有一瞬間的恍惚和慌張。
他艱難開口,無端揣測道︰「你不喜歡我了?是不是當時不顧你的意見就把你推開,生我氣了?還是我睡太久,讓你擔心了?」
段無心沒說話,只是抿著唇,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心中情緒翻涌。
經歷幾次戰爭,數次失而復得,他終于學會了一件事。
凌君寒喉結滾動,垂著眼低聲道歉,「對不起心心,下次我一定……」
唇舌被重新封住,段無心終于說出了那句一直以來,始終覺得難以啟齒的話。
他頭一次如此笨拙地表達真心︰「不是喜歡,我愛你,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