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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遠剛煮了粥, 尋思著怎樣變著法子給修士們弄點肉吃,不遠處一個小胖子急急忙忙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 朝他說︰「陳……陳掌櫃,我……我剛才看到天清君……」

「嗯, 你看到陸公子了,」陳遠慢悠悠地攪拌鍋里的粥, 眼皮也不抬一?, 「然後呢?」

「陸公子好像被人欺負了!」

「瞎說什麼,」陳遠先是一愣,忍不住笑了, 「不可能的!天清君可不是這麼容易被欺負的……」

「是真的!」小胖子抹了把汗,火急火燎地說, 「我看到他們拿刀, 在天清君背上劃開,把他按在地上, 還挑了他手筋……哎?!哎陳掌櫃!陳掌櫃!走這邊!這邊更快一點!!!」

陳遠二話不說, 模了把菜刀跟著小胖子追上去,正好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 他們中間地上躺了個人, 一個男人正在給他粗魯地包扎傷口, 其他人都冷眼看著, 小聲地議論著。

地上那男人躺在血泊里, 白衣被鮮血染紅,銀發散亂,正是陸宴之。

看到這一幕,陳遠頭皮都快炸了, 拿著菜刀沖上去,強忍住憤怒,難以置信地說︰「你們在做什麼?」

「他是龍族三公主要的人!」一個矮胖的女人理直氣壯地說,「把他送給三公主,龍族就會撤離了!」

「你媽的喪心病狂!!!」

陳遠目眥欲裂,怒吼一聲,像發狂了一樣,一刀照著她腦門劈了過去!

一時間,血濺三尺,血瀑「啪嗒」甩在陳遠臉上,面前那女人閉上嘴巴,「噗通」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所有人先是一愣,接著炸了鍋,慌亂逃開,大喊著——

「殺人了!殺人了!!!」

「救命啊!有人發瘋了!!!」

陳遠菜刀扔出去,照著一個狂奔的人背上砍過去,那人應聲倒地,陳遠氣瘋了,破口大罵︰「恥之徒!喪心病狂!老子他媽要你的狗命!!!」

陳遠常年跟在陸宴之身邊,多少會點功夫,對付這些跳蚤窩里的東西,幾乎不費什麼功夫,他渾身炸毛了一樣,氣的上躥下跳,好不容易才冷靜?來,低頭看了眼陸宴之,七尺男兒當即捂著臉痛哭起來。

小胖子喘著氣,驚疑不定地看

著地上的死人,惶恐地看了陳掌櫃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你還愣著干啥?!快去叫人來!!!」陳遠罵道,「快去!找星照門的弟子來!」

小胖子回過神來,拔腿就跑。

**

「醒了,天清君醒了!」

「陸公子,你感覺怎麼樣了?」

「哎陸公子,你別亂動,好好躺著!」

陸宴之睜開眼,面前是一片漆黑,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還在星照門,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過去——

輕兒死了,死在了東海,而他獨活在世上,就連想去東海看她一眼,也沒了機會。

那是他一輩子的噩夢。

手腳被禁錮著,雙眼再也看不到明光,每天靠著別人給他強行灌進去的丹藥續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輕兒……」

陸宴之被魘住了,渾身不住地發抖,被人用力拍了一掌,才終于驚醒過來。

「輕兒……」

「陸公子!」陳遠的聲音在說,「是我,陳掌櫃!」

「哦……」陸宴之頭疼欲裂,擰了擰眉頭,這才想起來,他現在是在北郡。

陳遠和另一個人扶著陸宴之坐起,背靠在冰冷的泥牆上。

陸宴之靜了片刻,問出了第一句話︰「掌門回來了嗎?」

一眾人瞬間沉默了,回應他的是牆外遠處戰火的聲音。

他在底?避難所里面,周圍除了幾名星照門弟子,烏泱泱地都是平民百姓。

「發生了什麼?」

陸宴之問完,?意識要去拿劍,手掌撐地,身體差點不受控制地栽了?去!

「陸公子!」陳遠扶著他,抽了抽鼻子,「你受了傷,先別動!」

陸宴之怔住了,片刻後說︰「我想起來了,有人毀了我靈根,還挑了我手筋,對嗎?」

他語氣十分自然,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就像當初一雙眼楮突然失明時一樣。

小胖子哭的眼楮通紅,小聲地啜泣著,哽咽著說︰「對不起,是我沒有早點發現……」

陸宴之笑了,想抬手模一?小胖子的頭,卻使不出力氣,抬起的手放下,溫聲說︰「謝謝你救了我。」

「陸公子,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心養傷,」陳掌櫃臉色陰沉,雙手拳頭攥緊,一字一字說,「其他事z都不要管了。」

陸宴之沒有

說話,垂著眼瞼陷入深思——

要怪,只能怪他太大意了。

就像那些人說的一樣,他就是個瞎子,哪里有能力保護他們?

他還是太自大了,總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做到。

結果,還是給輕兒拖後腿了。

陸宴之沒有反駁陳遠的話,他現在連劍都握不住,靈根毀了,完全就是個廢人。

可當號角聲吹響的時候,陸宴之幾乎是身體本能地、爬起來要去戰斗。

「烏拉——烏拉——烏拉——」

「又來了?!龍族又來了!」

「三聲號角!龍族這次是打定主意要拿下這座城了!」

「娘啊,怎麼辦,誰來救救我!」

「我不想死啊,我想活?去……」

陸宴之從草垛里爬起來,踉踉蹌蹌起身,人群里立刻有人沖上來喊住他︰「天清君,你要做什麼?!」

陸宴之嘴唇張了張,沒有發出清晰的聲音。

「你快坐?來,」一個年紀極輕的小姑娘扶住陸宴之,清脆的聲音與一眾哭天搶地的不一樣,她語氣嚴厲,「你受了重傷,不可以到處亂動!」

陸宴之不認得她,被她用力一按,反抗不得,暗暗地抽了口氣,輕聲說︰「你們……不怪我嗎?」

「怪你?」

「我沒能保護好你們……」

小姑娘雙手叉腰,義正言辭︰「你保護了我們,現在輪到我們來保護你!」

「對!」小胖子從放哨口回來,嘟噥著說,「你別亂動,等你傷養好了,再去屠龍!」

陸宴之嘴唇彎了彎,說「好」。

可事實上,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屠龍了。

幾個北郡當地人給他分了饅頭,又有人給他送了湯水,還送了棉被。

時而有「轟隆——轟隆——」的倒塌聲,伴隨著蛟龍的咆哮和厲嚎,令這些藏在避難所的人們心驚膽戰,流逝的每一寸光陰都極其艱難。

有人忍不住哭了出聲,也有人習以為常地趴在地上睡大覺,還有些天真的孩童,在一旁玩鬧著——

「等我長大了,我也要親手屠龍!」

「呸,連阮英雄都沒能屠龍,你屠個鬼的龍啊!」

「誰說她沒屠龍?!城牆外面掛的是什麼?!」

「那是蛟!你個笨蛋!連蛟和龍都分不清楚!」

「我不管!我就要

屠龍!我要殺盡那些惡龍,跟天清君一樣,保護天?百姓!」

「……」

陸宴之過了極其煎熬的一夜,第一次像個廢人一樣,躲在陰暗的地下,除了祈求什麼都做不了。

他想他的輕兒,手里捏著那道應答符,等著輕兒的消息。

可他現在無法催動靈力,就算輕兒給他傳消息,他也法應答……

他耳朵貼在牆上,听著外面傳來的聲音,便知道外面經歷了怎樣淒慘的一戰。

時間緩慢地流逝,一夜極為漫長。

夏侯澤闖進來的時候,避難所的人們都焦急無比,紛紛問道︰

「我們贏了嗎?」

「龍族撤退了嗎?」

「外面怎麼樣了?我好想離開這里……」

「誰不想離開這里?到處都被封鎖了,怎麼離開?」

夏侯澤快速地從人群走過,來到陸宴之面前,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沖來,夏侯澤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公子,我帶你換個地方。」

陸宴之道︰「發生了什麼?」

一片嘈雜聲中,夏侯澤以極輕的聲音說︰「戰爭結束了,燃霄到處在找你,你留在這里不安全。」

「我們……」陸宴之嘴唇動了動,聲音輕不可聞,「敗了嗎?」

「別問了。」

夏侯澤說著,將陸宴之背在背上,從人群里走開,悄悄地帶著他從一個地方,藏到另一個地方。

陸宴之什麼都沒問,忍著傷口撕裂的疼痛,任由夏侯澤帶著他東躲西藏。

又是一夜過去。

龍族在城中到處尋找活人,將抓到的活口送到營地上去,一並處決。

「有人朝燃霄告密,他們現在到處在找你,」夏侯澤聲音完全啞了,「公子,你听覺比我敏銳,若有什麼動靜,一定要提醒我。」

陸宴之點點頭,耳畔縈繞著那些被處決的人們的哭喊聲、啜泣聲。

一個時辰過去。

龍族開始大肆在城中傳消息——

只要交出天清君,這場屠戮便會停止。

自然,陸宴之也听到了消息。

「把我交出去,」他說,「夏侯,我求你了。」

「不行,」夏侯澤找了個繩子,將他困在一塊巨石上,埋在一處不易察覺的地下,「我將你交出去,日後怎麼跟掌門交代?」

陸宴之痛苦地閉上眼

,手里緊緊地捏著那道應答符。

「龍族贏了這一仗,日後只會肆忌憚,」夏侯澤咬牙切齒,「就算我死,也不能讓你落在他們手里。」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時而急促,時而緩慢,又突然停了?來。

夏侯澤捏了一道符,預備出招時,發現是個小胖孩,他說︰「你在這做什麼?」

小胖低聲說︰「天清君……是不是在這里?」

「你也想將他交出去?」夏侯澤陰惻惻地笑著,「我從不殺小孩,但是今天可以破例……」

「夏侯,」陸宴之有氣力,「他是之前救了我的孩子,你別對他動手。」

小胖回頭四處警惕地看了眼,鑽到地下,爬到陸宴之旁邊,握住他的手,低聲說︰「天清君,我姓陸,跟你同姓,我叫陸小虎,我以我的名字發誓,絕不會背叛你……」

陸宴之笑了,輕聲說︰「小虎,我寧可你是來背叛我的。」

「不,我絕不會。」陸小虎鼓著腮幫子,認真地說。

夏侯澤將信將疑地打量著這個小胖子,許久才放下戒心,給他分了點饅頭。

得到了晚上,蛟龍在夜里四處巡邏,龍身的影子照在牆壁上,一閃而過,如煉獄修羅。

又一個時辰過去。

陸宴之察覺到了什麼,可沒等到他反應過來,夏侯澤在他嘴里塞了塊布,在陸小虎耳邊囑咐了一句話,便離開了。

他去引開龍族了。

陸宴之痛苦極了,他手腳都被綁住,只能「嗚嗚」地求陸小虎給他松綁,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答應了他,」陸小虎顫抖著,鼓足勇氣,認真說,「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開你。」

龍族還在瘋狂地屠戮百姓,而他卻在這個地方苟且偷生。

從未有過的絕望。

恰恰是這個時候,他手里那道應答符傳出了一絲酥麻的觸感。

輕兒!

陸宴之運氣靈力,仿佛雨點打在棉花上,沒有一絲絲地回應。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夏侯澤剛走,他使不出靈力,只能任由那張應答符不停地、不停地亮起,而他能為力,什麼都做不了。

他所有的掙扎,在小胖子看來,不過是內心痛苦的表現而已。

又是漫長的一夜。

陸宴之一次次昏死過去,靠著手里那張符紙的支撐,一次次清醒過來。

輕兒還在找他。

到第三日,小胖也做了一件和夏侯澤一樣的事z,他引開了巡邏的惡龍,用平生最快的沖向營地,卻倒在了一處血漿里。

陸宴之渾渾噩噩,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又听到外面打斗的聲音,有人一寸寸地刨開土,到處在翻找尸體。

他手里的應答符亮了起來。

「終于找到你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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