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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兒不言聲了, 屋里靜下來。燈火的影子照在牆上,輕輕搖擺。

柔兒背身坐著,趙晉瞧著她背影, 口干舌燥的, , 想說點什麼, 又覺得現在氣氛剛剛好,貿然出聲,反驚動了她。

他緩緩湊近,手伸過去, 試探摟她的腰。她像受驚的兔子, 站起來, 躲到門邊兒,把門敞開垂著頭道︰「您該走了。」

趙晉笑著,目光幽幽盯著她, 「真讓我走?」

不等她點頭, 他又道︰「柔柔, 也差不多了,咱們都老大不小, 別蹉跎了。」

柔兒抿唇不言, 心里的結打得很死,沒那麼容易解。即便態度明顯松動, 但要再投入進去, 很難。且不能有半點風吹草動, 一旦有,她立時就會毫不猶豫的退縮。

趙晉知道過猶不及,不能逼得她太厲害。

他嘆了聲, 站起身來,「罷了。那我走了,真走了。」

柔兒瞧著他跨出門檻,飛速抵住了門。

趙晉在外笑斥了一句,她沒听清,也不敢听。心跳的厲害,臉也在發燙。走過去灌了一杯茶,平靜了一會兒才好些。

**

太陽高高掛在天上,光線透過窗紗照進來,密實的帳幕里也隱隱發亮,秀秀醒來,發覺房里只有她自己,孔哲多半是去打听程郁的下落去了,這幾天他總是很早出門,很晚才回來。

秀秀撐臂坐起身,去淨房洗漱。她修養了幾日,傷勢都結了痂,已經不怎麼痛了。因著年輕,底子厚實,除了牽扯到傷口時有些痛楚,基本已經行動自如。

堂倌上來敲門,說是陳娘子吩咐給病人送水送飯,秀秀吃著清淡的粥點,覺得嘴巴都淡得失去了味覺。她想吃點咸的辣的熱的,趁著左右無人,自己溜下樓要了兩盤炒菜。

在等待上菜的時候,忽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門前大街上經過,秀秀心念一動,忙追了上去。

「陸公子,陸公子!」

陸晨騎在馬上,听見喚聲回過頭來,見是她,他揚唇一笑,「洪姑娘,是你。」上下打量她,「你還好嗎?」

**

孔哲抱著一兜點心回來,原是買給秀秀吃的,卻在樓上沒找見人。堂倌說晌午秀秀下了樓,後來就沒再見。孔哲心道不好,上回她被人擄走,就是因為落了單,這回又不見人影,可千萬別出了什麼事才好。

此刻秀秀坐在京城有名的福來酒樓里沐著陽光喝茶,對面坐著陸晨,正和她說起京城有名的好玩去處,陸晨的貼身小廝步上樓來,低聲回報︰「人找著了,叫他在樓下等著,爺您瞧是這會兒喊上來,還是叫他等爺跟洪姑娘說完話再下樓去見?」

陸晨回頭笑視秀秀,「洪姑娘,你覺得呢?」

秀秀一听說人已到了,哪里還坐得住,她騰地站起身,撫了撫頭發,紅著臉道︰「陸公子,我的樣子還好嗎?出來得太急了,也沒有抹胭脂。」

陸晨笑道︰「不賴,姑娘天生麗質。」

秀秀被他贊了句,不由靦腆地垂下眼楮,「那我就走啦,謝謝陸公子,您真是幫了我大忙啦。」

陸晨說不用謝,「回頭跟你陳姐姐美言幾句,就說是趙爺瞧她面子幫忙找的人兒。」

秀秀怔了下,怎麼又關陳掌櫃的事?難道不是因為陸公子對她有好感?

但此刻不是計較的時候,她心心念念的人正在樓下等著她。

秀秀快步下了樓,樓外街邊馬車畔,有個瘦削的男人正躬身跟趕車人說話。

秀秀腳步頓住。幾個月不見,不知為何,這個背影和自己心里印著的那個影子,好像差別很大。他總是意氣風發,怎麼會跟車夫講話都要弓著腰那般討好?

身後,陸晨也帶著小廝走了下來。

那人回過頭,視線落在秀秀面上,怔了怔,然後越過她,瞧見她身後立著的小廝和陸晨。他心里有了計較,含笑上前拉住了秀秀的手。

「秀秀,你怎麼來京城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好想你,這幾個月我在京城,白天黑夜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你。」

秀秀紅了眼楮,她受了好多委屈,為了他,跋山涉水這般辛苦,她從小到大從來沒這麼慘過。听著他窩心的話,她嘴一扁,大聲哭了出來。

「別哭啊,傻秀秀,哭成小花貓就不好看了。對了,你是怎麼認識的趙大官人?你知不知道,這兩年京城好多人都在討論他,你是隨他一塊兒來的京城?」

秀秀張了張嘴,什麼趙大官人啊,她受了這麼多苦,他為什麼一見面說提別人?

程郁拉著她袖子,把她拽的距自己更近,「秀秀,後頭那個年輕的爺,是趙官人嗎?你說我要不要先過去打個招呼?」

秀秀回頭瞧瞧陸晨,又瞧瞧程郁,她心里突然很慌,程郁為人清傲,幾乎稱得上目下無塵,他是那朵天峰雪蓮,高不可攀,是令人仰視的存在。眼前這個人,真是她傾慕的那個?

她還在驚疑中,程郁已經越過她,弓著腰走上前,跟陸晨行禮去了。

**

柔兒今天回來的也遲些,縫補的活兒剛交貨,晚上到了一批絲綢,她幫著卸貨,耽擱到戌時還沒用飯。

正想在街角買碗甜湯添補肚子,就看見自己住的客棧門前停了輛熟悉的馬車。

她心一頓,趙晉怎麼又過來了?

她擺手不好意思地跟老板娘說甜湯不要了,緩步走到車前,福喜跟她笑著打招呼,「姑娘吩咐的事兒,爺辦妥了,樓上這會兒正收拾東西呢,待會兒直接送洪姑娘過去。」

柔兒詫道︰「我吩咐的?什麼事兒?」

福喜抿嘴笑︰「姑娘忘了?洪姑娘不是要找個清溪來的、姓程的夫子?爺給找著了,程夫子家里來人,接洪姑娘去呢。」

柔兒蹙了蹙眉,孔哲不是早就找到程郁了嗎?是程郁不願意要秀秀。現在趙晉插手進來,對方態度忽變,究竟是他做了什麼,還是程郁有所圖?她很不喜歡,這些人不經過她,就擅自把這麼大一個人情帽子扣在她頭上。

她自己都不想管人家感情上的閑事,又怎麼會用這種事去麻煩趙晉?

她才欠了個天大的人情,還不知怎麼還呢,如今又扣給她一樁,要她怎麼辦?

柔兒沒再多說,快步上了樓。

秀秀房門口站著孔哲,見到柔兒,他朝她打個眼色走過來,「陳柔姐,您托付了趙爺?究竟是怎麼說的,這姓程的不是有妻房嗎?怎麼會突然要接秀秀回去?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這麼不明不白進了後院,是妻是妾?」

柔兒還想問問,是誰替她欠的人情呢,若是孔哲不知情,多半是秀秀自己?

柔兒沒多說,上前來敲了敲秀秀的門,屋里摟在一塊兒的兩人飛快分開,程郁訕訕地站在一邊,秀秀臉上淚痕未干,見是柔兒,勉強行了半禮,喊她「陳姐姐」。

柔兒跟程郁點點頭,上前拖著秀秀的手朝外走。

二女與孔哲立在走廊上,柔兒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說。」

秀秀怯怯瞧了眼孔哲,絞著兩手道︰「我遇見陸公子,就求他幫我……沒想到這麼快,一個時辰就把人找著了,知道我如今住在客棧,又、又沒盤纏,他就說來接我回家……我、我也不知道,他好像有點不一樣,我說不上來。」

她難過得又想哭,心里五味雜陳,有對未知的生活的恐懼,也有因為看見了心上人的另一面而產生的抵觸和驚詫。

「陳姐姐,我、我跟他回去了,是不是就嫁他了啊。」

陳柔跟孔哲對視一眼,低聲問她︰「他和你說了他家里的情況嗎?他突然來京城,離開好幾個月,也沒有向你提親,是為什麼,他可解釋了?」

秀秀抿了抿唇,道︰「他說剛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無地方落腳,怕我過來跟著受苦,本想尋到了差事穩定下來再向我爹提親……」

「他混賬!」孔哲大聲斥道,「秀秀,你知不知道這王八蛋他干了些什麼?你知不知道他……」

「你那麼大聲干什麼?」秀秀因為騙了孔哲的事被揭穿,這些日子一直夾著尾巴做人,生怕孔哲不理她了,如今被他當著外人面一吼,她火氣也上來了,壓抑了幾天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她口不擇言地道,「你有什麼資格說他?尊師重道懂不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懂不懂?虧你還是讀書人。」

柔柔被她吵得頭疼,她攥了下袖子,道︰「他說的你都信?如果他騙你呢?萬一他已有家室……」

「他跟他妻子沒有感情的。」

一語落,柔兒怔住了,孔哲也目瞪口呆。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程郁是有妻室的,可是她仍然一頭栽進去,把身子給了他,為他懷了骨肉……

她明知道,她寧可給這混蛋作小,都不要孔哲的這份赤誠和堅貞不渝。

這個沖擊太大了,孔哲像被雷劈了,半晌不能動彈。

柔兒也好半會兒沒緩過來。

听孔哲說,秀秀家境殷實,爹娘都很疼愛她,想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很容易。孔哲就是為此才自卑,覺得家貧配她不上,一直不敢輕易吐露心意。

而秀秀容貌又十分出眾,更好些的人家也願意貧娶她,怎麼也不至淪落到給一個落魄秀才當妾,這姑娘腦子正常嗎?

秀秀自己也很亂,但她走了這麼遠的路,總不能無功而返。

她倒豆子似的快速說道︰「他沒有騙我,都是我自願的,等嫁過去,我就是平妻,到時候兩頭大,井水不犯河水,他永遠不會回鄉下去了,我們就在京城謀生,在這里安家落地,生兒育女。」她像是為了讓自己更信服,還點了點頭,「對,我們是這樣約定的,他一定不會辜負我的信任。」

說完,她看也不看孔哲和柔兒,「他在等我,我要去了。」

她邁步走進去,柔兒沒有再喊住她。

秀秀這個孩子,當真是給家里寵壞了。她看似聰明,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傻姑娘。可人生是自己的,沒人能替她做決定,何況柔兒只是個與她萍水相逢的外人。

柔兒抬頭瞧了瞧孔哲,他應該心里很難受吧?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們的感情,由著他們自己去吧。

她轉身去了走廊對面,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趙晉靠坐在窗邊的椅上,閉著眼。腿上搭著一條毯子,看起來已經小憩了有一會兒。

她本是有牢騷要發,瞧見他這樣,一時說不出話。

她走過去挑了燈芯,讓屋里更明亮一點兒,翻出繡繃子本想練幾針,不知為何心里亂的很。索性丟開繡活撲進了帳子里。

屋里很靜,只聞兩人淺淺的呼吸。

柔兒想著自己身上背負的債,想著生意,想著秀秀和孔哲,許是太累了,眼皮越來越沉,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睡了過去。

**

熱,無盡的熱浪,涌上來,久久不退。

柔兒難耐地動了動,身上束縛得厲害,對襟立領悶不透風,裙子料子也密實厚重,掐腰襖子太緊,躺一會兒就渾身緊繃,她抬手想把領扣拆開,有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腕,在她手背上淺淺啄了下。

柔兒還沒清醒,抬手想把更熱的那只手掌揮開。

趙晉笑了笑,他坐在床沿瞧了她好一會兒,燈下瞧美人,果然越發得趣兒。她睡著時五官都松弛下來,沒了對著他時那股執拗倔強,格外嬌憨可愛。小臉是真不大,不施粉黛瞧上去還有些稚女敕。他喜歡她小巧的唇,他伸指在上捻了捻,染了點兒濕,他眸色瞬時晦暗下去,險些持不住,想扣住她腦袋碾上去。

就在這要緊的時候她要醒了,抬手揪著領子,瞧著難受似的。

他按住她小手,替她松開了立領。

她終于舒服了,松了一口氣。可是下一秒,她就驚駭地張開了眼楮。

趙晉嘆了聲,怪她醒的太早了。

燈光刺目,她眨了眨眼,惺忪的臉上添了熟悉的戒備。

見是他,那戒備淡了少許。她撐著床沿站起身,啞著嗓子問,「我睡著了?」

趙晉點頭,說︰「嗯。一小會兒,也就一刻鐘。」

柔兒揉了揉眉心,一抬足發覺腳上的繡鞋不在了。她分明記得自己是穿著鞋撲在床上的。她看了他一眼,知道是他,心里有一點別扭。

趙晉站起身,暫時退到安全的距離,給她些時間消化心里的窘。他斟了杯溫茶遞過來,「渴了麼?」

她接過水點頭,說謝謝。

喝了兩口,身上那股子燥熱退了不少。

她想起秀秀的事,臉色復雜地道︰「听說您派人幫了忙。」

「舉手之勞。」他從她手里接回那只盞,「你跟我,就別再說謝了吧?」

柔兒蹙蹙眉,她想把話說清楚,不想以後再有這些麻煩事都扣到她頭上來。

「其實我本是不想管的,也管不了,我跟秀秀也是萍水相逢,其實沒什麼交情,而且感情的事很復雜,外人根本不應該插手。上回給您添那麼大麻煩,我心里就很沉重,很難受,吃不好,也睡不好,我不知道自己就怎麼攬下了這麼大的責任,欠了這麼大的人情,還害的您……」她越說越難受,揪著床沿的褥子,搖頭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佔了您的便宜又當著您說本不想讓您幫,好像听起來很可笑,也有點不識好歹……」

趙晉抬手撫了撫她鬢發,「行了,我都知道。」

她抬眼望著他,「您怎麼會知道,連我自己都說不明白,我……總之覺得不應該。」

「替你跑腿分憂,對我來說,是挺高興的事兒,哪怕你不需要,讓你少被那兩個人煩也好。且我只是吩咐底下人去辦,也不費我什麼功夫,你不必這麼大的負擔,這麼記掛著。」他笑了笑,聲音溫柔得像三月的風,「再說,我還得謝謝這倆人呢,要不是他們,我哪有機會討好你?」

討好?

柔兒瞧著他的眼楮,在他幽深的瞳仁里看見自己蹙眉的影子。他這樣的人,需要討好她麼?過去都是她在委曲求全,在諂媚討好,說他喜歡听的話,做他喜歡做的事,听他的吩咐,不敢違逆。他說,他要討好她?他求什麼呢?

「趙爺……」她垂下頭,被他眼底的熾熱嚇到,「您不用這樣的,真不用。」

趙晉的手,輕輕貼在她兩側手臂上,溫柔的撫著,「柔柔,你什麼時候隨我回家?」

他壓抑著呼吸,生怕聲音稍大一點兒就把她嚇著了。

能達到此刻這點程度,就已廢了不知多少功夫。

他試探著,小心翼翼的收緊手臂。

輕輕在她背上推了下,他貼靠過來。

——她終于落在他懷里。

一霎那,心里壓抑許久、無處言說的那些熱烈和渴望如泄洪般奔涌而出。

他甚至分不出,這種感覺,究竟是失而復得的喜悅,還是守得雲開的滿足。

柔兒訝然地撞在他肩頭。

他在耳畔喟嘆著,喊她的名字。

「柔柔……」

「我可真是,太想你了……」

他適才問她,什麼時候跟他回家?

家……他的家?還是月牙胡同那個院子?

柔兒閉上眼,任額頭貼在他肩窩。

她好累啊。

就軟弱這麼一回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天登不上來,發遲了嗚嗚。

秀秀下線啦,對不起煩了大家好幾天。

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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