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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意識到這點後, 項羽打心底生出股前所未有的驚懼,竟促使他打破了那無形的桎梏,猛然站了起來!

擺滿菜肴酒水的矮桌被他粗魯的舉動掀翻, 隨著器皿破碎的清脆聲響, 傾倒的酒釀醇香四溢。

宴中人目露詫異,紛紛投向了他。

那劉耗子更是裝模作樣地起身, 一臉關切道︰「項將軍是——」

「滾!」

項羽不知不覺間,已完全失了這不過夢境一場的清醒認知。

被那極致的恐懼所驅使, 他甚至未意識到自己已徹底奪回身體的控制。

他忙于惶然四顧著, 卻被這丑惡嘴臉所近, 瞬然怒不可遏!

身形高大魁梧、氣勢威武攝人的項王無端怒氣沖天, 重瞳赤紅,露出非致對方于死地的濃烈殺氣時,饒是奸猾老辣如劉邦之輩,也渾身發寒,下意識地直往後退。

而這一後退,更催生了項羽心中暴虐橫行的烈焰!

「爾等——」他這一聲爆喝,響如炸雷,直叫人震耳欲聾、肝膽俱寒,卻又透著十足的森寒之意︰「將奉先帶往何處去了!」

這宴中局勢急轉直下, 本以為已將暴脾氣的項羽哄好的項伯亦傻了眼。

眼看著項羽那股來得莫名的怒意已全然失控, 竟伸出結實有力的一臂, 揪住了難掩滿面驚恐的劉邦的前襟, 就如老鷹抓只雞崽子般不費吹灰之力、即將人高高提起。

那嗜血重瞳驟然逼近劉邦那對暗藏鬼祟的眼珠子, 項羽渾身幾被盛怒的熾焰籠罩,一字一頓地逼問道︰「奉先究竟身在何處?!」

項伯見情況危急,哪兒還坐得住?

他心急如焚下,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上前去,徒手就要去掰項羽那如鐵鉗一般揪著劉邦衣襟、勒得對方雙目翻白、痛苦地吐了舌頭的手臂,嘶聲勸道︰「懇請將軍快快住手!將軍口中那‘奉先’究竟是為何人,莫說沛公,就連臣亦不曾听聞,又豈會知其下落?將軍若因受奸人蒙蔽,錯殺忠良,豈是大丈夫所為,又與暴秦何異!」

然叫項伯做夢也不曾想到的是,素來對他言听計從的項羽,听了這番話後,卻只是冷笑。

項羽極不屑地輕嗤一聲,冰冷道︰「汝究竟忠誰之事,又為誰而諫 ……應是心知肚明!」

項伯不料項羽如此答話,一時頓覺如墜冰窟,僵在當場,都動彈不得。

他心下大駭,不敢開口再去阻攔,而張良縱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又如何會是武功蓋世、力大無窮的項羽的對手?

項羽暴怒地直視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劉邦,對那道猛然欺近的身影根本不吝眼神。

他僅是不留力地一下狠踹,張良便如斷線紙鳶般當場橫飛出去,重重撞上矮桌,生死不知。

「若真不知,」項羽眸光冰冷︰「便無用了。」

此言一畢,便出現了叫項伯與張良目眥欲裂的一幕——

力悍足以拔山的項羽,竟是眼也不眨,雙手猛然發力,就如撕裂布匹一般,生生將掙扎不已的劉邦的雙臂給撕斷了開!

雙臂頹然墜地,劉邦受這前所未有的劇痛所襲,盡管腦中還不知發生了甚麼,已發出一聲痛絕人寰的淒厲慘叫!

項羽漠然將他重重扔下,任如注鮮血由那兩道偌大豁口處淌出。

他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向滿臉或是痛苦、或是震愕的眾人,緩緩地拔出了龍淵劍。

——隨那龍淵劍出,于巨鹿揚威天下的楚國上將軍,就如失了愛侶的雄獅徹底發了瘋,怒吼著四下揮刺,終是殺了個尸橫遍地、血流成河。

項羽雙眸如血,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直到宴中除呆坐的範增外再無活口,他才粗喘一口氣,將鮮血淋灕的龍淵劍還入鞘中。

接著他竟生出幾分躑躅來,緩緩走向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範增,艱澀開口時,聲音竟是抑制不住的顫抖︰「亞父……」

項羽實在不知,若連亞父亦對奉先的存在一無所知的話,這天大地大,他又該往何處尋去?

此念甫一浮出,項羽便覺眼前一黑,竟是昏了過去。

待他重新睜開眼,卻非在宴中,而是置身于一處大敞的城門外。

他迷茫地坐起了身,卻意識到手心一片泥濘。

他微愣過後,便知那地面必是才被水淹過,方顯濕軟得緊。

他這是在何處?

項羽惑然抬眼,只見那城門上赫然掛著‘下邳’二字石匾。

他未察出那石匾較先前所見時,要顯得斑駁老舊得多,只不解地慢慢起身,無意識地朝城內踱去。

他怎會在下邳……這因曾追在奉先身後,方來過一趟的陌生城池?

項羽正漫無目的地行于城中時,忽捕捉到一聲熟悉的怒吼︰「——是兒最無信者!」

听聞此聲後,項羽渾身為之一震,下一刻便瘋了似地朝聲源處狂奔而去!

他距那聲源說長不長,說遠也不遠。

在他橫沖直闖的一陣疾奔下,終是在那白綾纏上掙扎不休、卻是徒勞無功的俘將脖頸上時,猛然殺至!

就如心中有所感應般,當項羽趕至的瞬間,不僅要縊死俘將的兵士怔住了、停下了繼續勒緊的舉動,連那口中大罵不止、奮力掙動的俘將,也當場呆住,只顧愣愣地注視著他。

雖然模樣變了許多,但僅憑一眼,項羽仍是清清楚楚地認出來了。

那是雉雞尾翎已被折斷,灰頭土臉地被緊緊捆縛著,一身戰袍凌碎不堪、顯出遍體鱗傷……狼狽到了的愛將。

項羽木然地看著這幅情景,重瞳半晌方緩緩挪動,移到了那道刺目的白綾上。

「憨子!」呂布也傻眼了,喃喃道︰「怎會來這鬼地方!」

原本先被這憨漢子給當婆娘睡了一回,自覺吃了大虧、還不得退婚的他還郁悶著,下一刻就夢回到可恨的白門樓下那日。

縱使知曉這不過是噩夢一場,但那被活活縊死的痛苦卻仍叫他毛骨悚然,是以哪怕明知徒勞,他也必要掙扎反抗到最後一刻。

哪想著他反抗著反抗著,心里卻知四肢被捆縛地結結實實、根本無處使勁兒,只能被這無名小兵縊死的那一刻,這根本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莽漢卻出現了!

听得那句‘憨子’,項羽的唇翕動一下。

腦子里猶嗡嗡響著,赫然已被這一幕炸開,他緩緩地合上了眼。

「豎——子——爾——敢!!!!」

下一刻,隨這一聲驚天撼地的爆喝,被席卷一切的襲天怒焰所吞噬、理智全失的項羽,即睜開了滿烙仇恨、毀滅一切的血色重瞳!

他眼楮赤紅,眼角卻淌著兩行令人觸目驚心的血淚。

而就是這樽憑空殺下、血淚不止的煞神,當場徹底發了狂。

他拔出龍淵劍,哪管身上吃了多少傷,硬是將在場所有人給殺了個干淨。

再于大軍殺來之前,趔趔趄趄地搶了一匹軍馬,小心翼翼地抱起剛解救下來、傷痕累累的愛將,二人合乘一騎,策馬離開。

身後雖有兵士憤然喝罵,又有疾馬踢聲來追,但到底是趕不上先行一段的他們的速度,被漸漸甩開了。

只在二人即將出城的那一刻,他猛地想起還有高順陳宮與張遼那幾個嗦鬼,便沙著嗓子叫這連夢里也能前來救他、所向無敵的大憨子幫他一把,將幾位部下一道帶走。

項羽自是一口答應。

于是二人不講道理地殺了個回馬槍,將曹軍沖撞得亂七八糟,打了個措手不及,將差點被落下的高順幾人給一劍砍斷繩索,一道救了出來。

幾人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天神般威武、竟絲毫不遜自家主公高大魁梧的這重瞳猛將,心中隱隱有著猜測,卻無人真正問出口來。

高順與張遼反應極快,一個鷂子翻身就上了馬,而陳宮則跌跌撞撞的,發汗的手心揪住韁繩,卻半天也沒能爬上去。

看得呂布不耐煩了,索性將他提溜起來,往高順馬背上一丟︰「趕緊走!」

說怪也真怪得很,分明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夢罷了,那股追兵將至的緊迫感卻絲毫未減。

幾人迅速出逃,而呂布不時回頭望還活蹦亂跳的幾名部下,神色恍惚。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這般輕而易舉地就逃出了這場始終纏繞不去的噩夢。

直到一滴滴滾燙的淚水砸到他肩上的傷口,帶來清晰的刺痛,背脊亦感覺出那憨子無聲卻激烈起伏的胸膛後,他方徐徐回過神來。

唉,怎這憨漢在他夢里難得威武一回,最後也照樣憨成這樣!

呂布雖這般月復誹著,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在幾名部下白日見鬼的驚悚目光中,輕輕蓋在了項憨子死死攥住韁繩、直讓十指發白的手背上。

雖只是一場給這憨子面上貼金的夢……

能叫他掙月兌出這泥潭來,倒也值一句那啥話了。

呂布耳根因微赧而一陣發燙,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該說出口時,身上忽一陣失重,眼前天旋地轉,便失了神思。

待終于真正擺月兌夢境,二人同時睜開眼時,竟都生出宛若隔世之感。

項羽只當那不過是自己臆想而成,現得以回歸,在一陣沉默的平息後,不禁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了懷里的心上人。

「奉先。」

他心里還殘存著那可怖一幕似鈍刀般來回磨絞的痛,半晌方緩過氣來,喃喃道。

是他所愛的,護得好好的,還活得好好的,生龍活虎、意氣風發的愛將……

呂布亦不知那玄妙一‘夢’,實是二人同時置身其中。

他兀自想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莫不是惦記這不省心的憨漢子太多了,方在噩夢里才編了對方出來救自個兒?

回味著那憨子大發神威,孤身一人一劍,竟就將欺他那伙人無不打了個腦袋開花、連那曹奸賊和劉大耳三弟兄也未能逃過,宰得那叫一個干脆利落的颯爽英姿……

倒是僅次于老子的霸氣!

呂布越是回想,就越覺得痛快,不由得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

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回,他回憶起那日情景時,不再是悔恨、屈辱與痛苦,倒充滿了大仇得報的快活。

別的不說,可遠比他先前一腳不慎踹死劉耗子那般的報仇法子,要來得痛快得多!

被這股余韻驅使著,呂布心念微動,不禁朝這難得變得極順眼的憨漢身上蹭了下。

昨晚雖驚愕與疼痛居多,但……倒也不是完全不曾得趣。

索性趁著興頭,再來一回?

呂布向來是想一出是一出、每當興致來了,當場就非得做成的急脾性。

他哪兒管這憨漢子究竟在雙目放空地想甚麼,自顧自地點了把火,便一下將貼著的倆人都給燒起來了。

在呂布徹底拋開那股子較勁兒的抵觸後,大大方方地使出一身真本事來,雖還生疏了些,但這回卻不比上回。

可謂雙方盡歡、皆嘗到了那叫人食髓知味的快活。

呂布吃飽後,就想拋開憨漢子繼續睡覺去。

然那憨漢子嘗到了甜頭,卻不肯輕易放開他,遂又是一陣貓兒打鬧般,于榻上翻來覆去的激烈纏斗。

直到華燈再上,聞听大將軍韓信求見時,才不得不暫時休止。

當滿月復憂愁的韓信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踱了半天,方得見緩緩踱出的楚帝時,心里登時一沉。

同為男子,他又豈會看不出此刻楚帝面上的,分明是徹底饜足的神色?

卻不知他賢弟遭此欺凌,現究竟如何了!

韓信自听聞此驚天消息後,就急如五內俱焚。

他哪顧得上大軍,一路是緊趕慢趕,才在帝後大婚前一日回到咸陽。

待進了城,他一身風塵僕僕,口干舌燥卻連水也不願去飲上一口,就立馬沖至宮中,求見陛下。

然如今看來,他終歸是來晚了!

對自己先前那有眼無珠地疑來疑去、卻因一葉障目而漏過世上最位高權重之人的愚蠢,韓信更是追悔莫及。

只望賢弟莫因不堪受辱,自尋了短見——

韓信正與心不在焉的項羽對視著,他滿心惦記的賢弟,竟就一身著裝整齊地自簾後走了出來。

呂布雖走得較平日慢了些,也小心了些,但一身精神氣兒卻足得很,眸光熠熠,哪兒似韓信想象中的頹然痛苦?

自打知曉那便宜老哥來了,他哪兒肯失了當夫君的面子,趕緊一腳踹了那憨漢子出去先待著,自個兒換好衣裳,再威風凜凜地出來。

然在韓信眼里,這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一臉茫然震驚,而對這便宜老哥的復雜心緒渾然未覺的呂布自以為瞞住了,大大咧咧道︰「韓兄回來正好,再有三日,布便將大——」

一個「婚」字尚未出口,一直一言不發的項羽已皺了皺眉,在旁邊沉聲糾正︰「二日。」

呂布被這話一噎,一想二人稀里糊涂地廝混了一天一夜,可不正是只有二日了!

遂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二日後大婚,兄長必得前來赴宴,也好討杯酒吃!」

項羽微微頷首,目光一直凝于呂布身上,哪兒管那已化作木雕泥塑般的韓大將軍。

他自是知曉,奉先在此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偏對這義兄額外親近,連棄官出走時,也頭個惦記著去淮陰將其受辱的舊仇報了……

此等情誼,非同一般,自不可輕忽對待。

呂布交代完後,唯恐被這便宜老哥盤問,遂慢吞吞地又挪回殿內去了。

直到呂布離開,項羽方淡然自若地轉了目光,落在神色呆滯的韓信身上,難得和顏悅色道︰「大將軍一路疾馳,受此勞頓,快回府安歇罷。」

韓信心中已然凌亂萬分,縱使受此關懷,也只木愣愣地點了點頭,魂不守舍地出了殿。

他雖先前漏猜了楚帝,方落得今日局面,卻絕非榆木腦袋。

見二人方才那甚是親近架勢,他又豈會不知,賢弟與陛下之間……絕非他原先以為的以勢欺賢、強取豪奪?

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一頭霧水地回望著那‘奉賢殿’三字,久久想不明白。

這天夜里,同樣頭痛欲裂,想不明白自己怎落到如此窘迫境地的,卻還有留于百官議政殿中的蕭何。

素顯清冷的眉目間,此刻更顯凜冽峻色,深深蹙起。

——蓋因無人敢主動領那擬封侯詔書的要職,便理所當然地落到了眼下最受範增器重的他的頭上。

察覺出身上聚著同僚們的同情目光,蕭何不由苦笑。

他們皆覺無從下手,他難道……便會有頭緒麼?

皇帝迎娶大將軍作皇後,如此開天闢地、空前絕後的奇聞,又何來前例可鑒!

至于那些個‘溫婉淑德,嫻雅端莊、宗室佳媛,誕鐘粹美,含章秀出’的溢美之詞,更與那位威風八面、武藝高強的呂大將軍稱得上是風馬牛不相及!

蕭何苦大仇深地望著那盞不住跳躍的火光,額角青筋微微暴起。

不知為何,他此生遇著的最大難題,竟皆由那呂大將軍所出。

然他縱拖延了一天一夜,這最棘手的差使也落不到別人頭上,終是要落筆的。

蕭何反復睜眼閉眼,提筆擱筆。

硬是拖到半夜三更,他才終于定了心神,凝神聚氣,硬著頭皮寫道——

「朕獲奉宗宙,戰戰兢兢……朕聞為聖君者必立後……建極萬方。大將軍呂布,忠肝烈膽,素有虓虎之勇,兼具英奇之略,叱吒之間將兵如神,曾驅兵百萬,隨君征戰四野,建功立績;更曾諫君王,薦賢才,憫百姓,守國都,破惡虜,征失地……是以功至極致而難賞,唯仰承天命,冊封呂布為中宮皇後,與帝居奉賢殿……」

寫到末尾,連蕭何也不禁詫異于落筆後的順暢,竟是絲毫無他原所以為的艱澀。

就如那龍威虎猛、實力相當的二人,看似不可思議,卻注定是天作之合。

蕭何失笑一聲,凝神落下最後二字——欽此。

一切烽火狼煙、恩怨糾葛……亦就此塵埃落定。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在此完結!番外隨機掉落!番外真的就不日更了!這篇維持日更到完結,實在是我自己也沒想到的激情澎湃啊qaq也累得夠嗆,需要歇歇了。

萬分感謝諸位一路相伴=3=鞠躬。

另,新文本來計劃要開三國武將那本,然而因為得到編輯提醒,因為近期政策再次收緊,強調不可以改變歷史人物性向,為了防止被舉報建議改成無cp了,畢竟新文不能再采取類似我這篇的平行歷史設定。

其實這篇能讓我按照設定順利寫完,我已經感到很幸運了,也希望大家不要對此發表多的評論。

在此跟為了文案上那跟‘荀彧cp’而收藏的親們道個歉。

也因此我原本設想的大綱徹底作廢,一時半會也寫出來,于是準備寫一本別的換換心情。可能寫預收里《跋扈美人》那篇,也可能另外開個西幻種田文,嘗試一下久違的翻譯腔寫法。

再次感謝諸位的一路陪伴,鞠躬~有緣的話新文或許還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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