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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心意已定, 縱莫名其妙地按著便宜兄長的堅持,躺回榻上歇了一歇,想法卻是不會更改的。

翌日一早, 始終心神不寧的韓信沒能坐住,欲尋賢弟說說話時,卻在營帳里撲了個空。

得親衛指路後,他一路尋到校場。

他來得稍晚一些, 看見了賢弟在料峭春寒里、還若無其事地赤著肌肉精實緊扎、線條流暢的上身, 上綴被陽光照得亮晶晶的汗珠點點;卻錯過了對方以演武名義,輕而易舉將一干士兵打趴下的過程。

見賢弟雄赳赳地騎著玉獅, 一人一馬一道耀武揚威、神采奕奕的模樣,他才不得不相信, 這素好橫沖直闖的賢弟非是一時沖動, 當真改了脾性了。

既如此, 念著時機稍縱即逝,韓信不再與呂布客氣, 而迅速命副將李必整軍。

午時一過,便順利開拔, 朝北出征了。

呂布懶洋洋地站在朝歌城頭,目送大軍浩浩湯湯地行遠,自己也未在城里多加逗留。

他順手一點,就選了此行隨軍的副將周蘭在此留守。

周蘭乍然得知主將要輕騎減從上路,卻留他駐守此城時,不免大吃一驚。

他的頭個反應,自是反對︰「請呂司馬三思, 這萬萬——」

呂布一臉漫不經心地箕坐著, 不知正琢磨什麼, 聞言抬過頭來,淡淡看向周蘭︰「唔?」

他簡簡單單一挑眉,就讓周蘭倏然噤聲。

見周蘭一臉倔強,囁嚅著唇還要再勸,呂布索性站了起來。

他微眯起眼,右手緩緩地插在勁瘦腰身上,明晃晃地露出那存在感十足的龍淵劍,故作驚奇道︰「不可——?」

老子的話,你個兔崽子還敢反對?

敢不敢對著大王賜下的寶劍再講一回?

周蘭欲哭無淚。

他又不是毫無眼色的蠢人,哪里還品不出這隨性至極的主將那言下之意?

饒是他滿肚子勸諫要講,呂布卻是連大王都敢飽以老拳的火暴脾氣,哪會听他一區區副將的。

見一下唬住周蘭後,呂布得意地輕哼一聲,兀自鑽兵營里去了。

一番精挑細選,呂布點了不多不少剛滿二千的兵卒,就欣然撇下哭喪臉的周蘭,高高興興地朝西出發。

他在那便宜老哥走前,既已打听清楚了︰自咸陽出發、正在路上的糧隊,已有二批。

雖不知具體方位,但只消一路由東向西走,遲早能夠踫上。

果不其然,才行了二天一夜,呂布便與一行驅著車、上載大包小包的楚軍迎面撞上。

眼前冷不防冒出一列凶神惡煞如出閘猛虎的騎軍,直讓那督運此批糧草的連敖大驚失色。

下一眼看清同為楚軍裝束後,他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氣來。

這才有閑暇通過那對極醒目的雉雞尾翎冠,辨認出來者身份。

呂將軍怎會在此?

他雖不敢問出聲來,心思卻全寫在了臉上。

呂布心情不錯,一眼看明白後,倒是好心回答道︰「大王有令,叫本將能者多勞,幫著護送輛車。」

「多、多謝呂將軍。」

那連敖受寵若驚地連連行禮,就叫呂布不耐煩地一揮手止住,信口又問︰「章將軍如何了?都邑狀況可還好?」

只可惜這連敖除領命那日外,根本見不著身為總帥的章邯將軍,平時又身處軍營之中,聞言吞吞吐吐,著急萬分,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呂布見他半天蹦不出個屁,索性不等了,又一揮手,催他繼續前行︰「廢話少說,趕緊上路。老——本將就在後頭不遠,定叫你出不了事。」

話吞吞吐吐地講不好,還一問三不知。

還能做啥?

不如趕緊將糧草送去,省得將那憨子麾下軍士給餓壞了。

那連敖如蒙大赦,本就走得急忙,這下更是片刻不敢耽擱,火急火燎地就催底下軍士重新啟程了。

呂布一行騎兵雖未緊緊跟上來,但有那句‘後頭不遠’、份量十足的承諾在,提心吊膽了一路的連敖,這會兒還是奇跡般感到了安心。

呂布當真老老實實地綴在不遠處,將人給護送進了楚境,才在一干人在戰戰兢兢的道謝聲中調轉馬頭,瀟灑尋第二車糧隊去。

接著依樣畫葫蘆,順順當當地將第二車糧隊也送進去後,卻始終連彭越或陳餘黨羽的毛也沒見著一根。

呂布到底覺出幾分不對勁了。

——莫不是跟得太近,叫那倆鼻子靈敏得很的耗子給察覺了?

呂布苦思冥想一陣,終覺如此不斷往返,著實費時費力,還易打草驚蛇,半天逮不著人。

遂決定就地化整為零,將二千騎從里再分出五百來,每一百人一組,共分五組,四散出去。

他自己則在附近尋一小村鎮,暫時落腳。

等派出去的騎從發覺彭越或陳餘的蹤跡後,立馬分派一人回來通報,他再火速趕赴,予以迎頭痛擊。

呂布主意一出,說干就干。

也屬他運氣確實好——分兵才五日,就當真有一隊傳了消息來。

陳餘雖未找著,但那藏身于燕縣一帶的彭越,卻被他們所發現了。

呂布大喜,吆喝道︰「還不趕緊跟老子上!晚了沒肉吃!」

由他精選出的這二千兵卒,無不是脾性對他胃口、騎術精湛的好手。

這會兒也輕易被他一聲高喝喝出一身沸騰熱血,一邊激動地喊打喊殺,一邊追隨在主將身後飛馳前去。

此時此刻的彭越,自是不知行蹤已被窺破,大難即將臨頭。

他本是昌邑人,因緊鄰巨野澤,自小靠打漁為生,也結識了一干境地相同的漁民為兄友。

亂世剛起,听著陳勝吳廣起兵的消息時,便有鄉人攛掇他趁勢而起。

他當時卻不急,硬是耐著性子,觀望了一年有余,直到親眼確定秦滅已成必然之勢後,才聚眾為軍,成了逐鹿中原諸侯中極不起眼的一員。

因戰績不顯,又不曾隨項羽入關,自在後來失封。

彭越之所以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起兵,所求不過是憑一己之力博得富貴榮華的念頭。

他之所以不附楚,是因他心知肚明,似項羽這般楚國貴族出身,心高氣傲,眼光極高,除非似黥布那有絕倫武勇、又肯豁出條性命去,否則依附于其,也不過泯然逢迎拍馬之諸侯矣。

根本入不得項羽的眼,更別談出人頭地。

然而他當初相中劉邦,欲要雪中送炭,攻其昌邑縣時,奈何實力不濟,未能攻克該城,唯有暫時分道揚鑣。

那日襲取濟陰得手,本是士氣大振,正適合招兵買馬,孰料來了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卻是塊扎扎實實的硬骨頭的韓信,將他打了個落花流水。

若非他見機快,只怕命都得交代在那,哪還顧得上保住手下兵士?

他逃入林中,原還想仗地形之利,狠狠出一口惡氣,誰知那韓信警醒得很,追了一小段路,就不肯再深入了。

他損失慘重,也不敢再去輕易試探楚軍城池,加上要恢復兵力,遂索性游蕩回了昌邑,在熟悉的巨野澤駐下營地。

原還擔心會被楚國官吏、派兵鎮壓,結果剛巧趕上了黥布叛楚、入楚地燒殺劫掠,徹底招上了項羽恨意的好時機。

趁著四處兵荒馬亂,他一邊暗中收容流散殘兵,一邊劫掠周邊、佔山為王。

可惜好景不長,眼看著發展勢頭正好,他手底下又積累了萬余人時,一直駐扎在靈璧按兵不動的項羽竟開始朝北移動。

由靈璧往舊濟北國國都博陽,必經胡陵,越泗水——胡陵往西行不過四十里,便是他所駐扎的巨野澤。

而隨兵力增長,他活動的區域也不斷擴大,于四周聲勢越盛,到了無法遮掩的地步。

他哪敢在項羽那數十萬悍勇精兵途經時,還繼續留在巨野澤晃悠?

不得已下,他唯有帶著剛集結起的萬余人往西移動。

汲取在濟陰城的前車之鑒,他不敢楚境內虎口奪食、對時刻可得楚主力軍增援的大城發起攻擊。

因而經城陽、過燕縣時,都未多加逗留。

但他領著萬人之眾,不得不很快面臨糧草不足的窘境。

單靠劫掠沿途一些個小村落,顯然是入不敷出。

眼看著所攜口糧就要見底,彭越一陣焦頭爛額,最後惦記上了楚軍的運糧車隊。

他曾于梁地活動,雖于關中一帶地形不熟,卻知曉要從咸陽運送糧草出來,必經的幾處道路。

楚軍雖是舉世無雙的強勢,但注定也有軟肋。

在糧道後勤方面,任哪股軍勢,都不可能強悍得無懈可擊。

他憑手下這萬余人出其不意,發動強襲,那糧隊必然抵擋不住。

此事若成,他不僅得了軍糧,解了自身糧草匱乏的一時之危,好熬過被迫在外游蕩的這一陣子;還可擾亂楚軍糧草供給,減緩張耳那反楚聯盟的壓力;也順道出了他被生生趕出濟陰、手下軍勢也遭徹底擊潰的惡氣。

一石三鳥,緣何不為?

如此想著,彭越便派人對這糧道進行了周密偵查,再細細思量奇襲之法。

他向來沉得住氣,為確保無失,當年可坐視天下大亂、魏國風起雲涌長達年余仍不動作,況且只是劫一糧隊?

彭越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他計算周密,卻注定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當呂布叫騎從用布裹了馬蹄,馬嘴里餃著木棍,自後頭悄無聲息地接近這萬余肥羊時,幾乎渾身都流淌著似曾相識的興奮。

想當年,老子帶著那姓高的悶葫蘆,僅憑陷陣營那八百輕騎,即輕松力破那萬余黑山軍。

那可是令無能的袁小氣瞠目結舌、生出深深忌憚的蓋世威風!

思及此處,呂布蔑然一笑。

老子大殺四方、叫敵軍聞風喪膽時,眼前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可還沒出……已死了幾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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