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之後, 國際班的學生陸陸續續進了教室里來。
柯成文進來時抱著一團外套,貓著腰左顧右看,確認沒有老師在附近之後才進來, 神神秘秘的。
「曦哥已經來了?」他見傅陽曦的座位是有人坐過的痕跡,但是人不在座位上。
明溪頭也不抬,繼續解題︰「去衛生間了。」
「趙明溪, 你過來。」柯成文興奮地小聲道︰「我給你個大寶貝看看。」
明溪被他說的話弄得一陣惡寒, 放下筆,嫌棄地回頭看過去。就見柯成文朝左右看了看,然後小心翼翼地激動地掀開懷里的外套——
他懷里忽然傳來一聲小狗的「汪汪汪!」
那是一只大約兩三個月大的哈士奇,只有一只抱枕大小, 黑白配色, 長得凶萌凶萌的,歪著腦袋瞪著明溪。
簡直可愛得要命。
明溪眼楮一亮, 伸手就去模那只小狗的腦袋, 那小狗也不咬人, 好奇地看著她,隨後舌忝了舌忝她的手心。
已經進了教室的同學們不少也看向這邊,幾個女生一臉興奮。
明溪問︰「你從哪弄來的?」
「我家大哈士奇生的。」柯成文道︰「我還是最近才知道曦哥怕狗, 這弱點也太不傅陽曦了吧?說出去等下常青班的人都要笑他。所以我就先帶只小狗來給他親近親近, 說不定親近了不咬人的小狗, 他就不怕狗了……」
明溪還以為柯成文就是在學校撿的, 待會兒就要送走。
沒想到居然是特地抱過來給傅陽曦的。
她不贊同道︰「我看你還是算了吧,他不是說了他怕狗嗎,干嘛非得讓他克服——」
話音未落,傅陽曦從教室後門進來了,手里還拎著藥酒瓶。
他視線緩緩落在了柯成文懷里的那只狗上。
他喉結一動, 臉色猛然一變。
「曦哥,看!」柯成文不知死活地抱著狗遞到傅陽曦面前去。
小狗躍躍欲試,往傅陽曦身上撲。
有那麼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明溪的錯覺,她在傅陽曦臉上看到了一種近乎凝固的回到噩夢的表情。
那是一種飛快、飛快、直直墜落的表情。
在山坡的那天,太過倉皇,明溪自己也對那只藏獒畏懼無比,因此沒能看清楚傅陽曦盯住那只藏獒的時候,到底是怎樣一種僵硬的神態。
此刻她看清了。
——那是一種完全就不會出現在傅陽曦這個人臉上的神態。
正因如此,明溪不知道怎麼心里也突突地直跳,她血液隨之竄到了頭頂。
她匆忙過去擋在了傅陽曦身前,忍不住道︰「行了,上課了,別鬧了,狗趕緊送去給門衛大叔吧,不然待會兒盧老師——」
話沒說完,意識到不對,轉頭一看。
身後的身影忽然不見了。
傅陽曦拎著藥酒袋子不知道去了哪兒。
……
柯成文張大嘴巴,愕然地看著傅陽曦的反應,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可能闖了禍。
他脊背發涼,對明溪道︰「完了完了,等下曦哥要揍死我了,我真不知道他這麼怕,我想著是小女乃狗,又不嚇人,就帶過來熱鬧熱鬧。」
明溪對他道︰「你先把小狗送走吧,我去找找。」
柯成文咽了口口水,還要說什麼,明溪已經匆匆跑出了教室。
上課鈴已經響了。明溪見到抱著教科書從辦公室出來的盧老師,渾身緊張,在盧老師叫住自己之前,慌不擇路沖下了樓。她在教學樓附近轉了一圈,根本沒找到傅陽曦的影子。
學校太大了,這樣找下去,等下一上午都要翹了課。
于是明溪又爬上了教學樓樓頂,打算去高處往下看找一下。
她氣喘吁吁地上了天台,就在那里看到了傅陽曦。
意外的是,傅陽曦躺在天台上睡覺。
天台上有幾把橫著的躺椅,供給一些學生平時上來早讀,只是躺椅上經常積了灰塵,所以並沒什麼學生會上來。
傅陽曦平靜地躺在其中一把躺椅上,雙手交疊,看著天空。
他的神情像是在想些什麼,但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明溪喘著氣走過去。
傅陽曦听見腳步聲,便直起了身子,詫異地問︰「你怎麼上來了?」
明溪走過去,從兜里模出兩張衛生紙,把椅子擦了擦,在他身邊坐下,側頭看他︰「你不上課嗎?」
傅陽曦扯了扯嘴角,無所謂道︰「害,小爺我就是突然犯困,教室太吵了,所以上來躺一會兒。」
「倒是小口罩你,上來干嘛,居然膽敢翹課?」
這簡直太不像趙明溪了。
「你能翹課,我就不能翹課?」
明溪也覺得這很不像自己。她居然為了傅陽曦翹課?而且還是想也沒想地沖出去,而非為了盆栽里的小女敕芽。
方才傅陽曦在教室後門口表情凝固的那一瞬間,竟讓她心里升騰起了各種擔心害怕的情緒——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怕狗,但他的神情竟讓她生出了一種想要把他拉到身邊緊緊抱住他、安慰他的沖動。
明溪想著想著,覺得自己最近有點不對勁。
早上傅陽曦給她遞個早餐也是,她當時在莫名其妙地期待些什麼啊——難道還期待傅陽曦專程給她送早餐不成?
明溪心中一驚,冒出了一個很詭異的想法。難不成——
……
但是。
剛才在教室門口那一瞬間的心疼,是喜歡嗎?
明溪經驗也不多,她嘗試去和自己以前喜歡沈厲堯相比。
她對沈厲堯從來沒有過那種情緒,而只是覺得他帥、太帥了、做實驗時就更優秀更帥了。而且沈厲堯每次去趙家還會幫她。
所以她喜歡沈厲堯。
這兩種好像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
如果她喜歡沈厲堯,那麼她對身邊這位臭屁的太子爺應該就不是喜歡。
或許是感激?
雖然一開始他對自己很凶,但是漸漸地他決定罩著自己以後,他就對自己很講義氣了。
明溪腦子也快被自己繞暈了。
但一旦當她察覺到自己最近有點奇怪之後,她莫名感覺自己坐在傅陽曦身邊,就坐得沒那麼坦然了。
而是心懷鬼胎,渾身有些緊繃。
「你去別的椅子上坐去。」傅陽曦揚眉,不悅地看著她︰「我都沒地方躺了。」
「不去。」明溪賴著不動︰「我就只有兩張衛生紙,擦了這張橫椅,就沒紙巾擦別的了,坐別的椅子會坐一灰。」
明溪沒問怕狗的事情,傅陽曦也沒提起。
這也算是兩個人的默契。
傅陽曦覺得趙明溪家里的事情,如果她想說出口的話,她總會告訴他。她不想說的話,何必去揭人傷疤。
趙明溪則覺得傅陽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怕狗的事情的話,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自己也沒必要窮追不舍的問。
傅陽曦覺得小口罩就是擔心他、就是在意他、就是想賴著他,他心口不自覺流淌出一道暖意,將方才渾身的僵硬融化開來。
趙明溪就是那個每次都能將黑暗撕開一道口子,不管不顧地闖進來的人。
傅陽曦竭力想要繃住自己上翹的嘴角。
傅陽曦突然道︰「背挺直。」
明溪︰「干嘛?」
傅陽曦抱著手臂,忽然往旁邊坐著的明溪身上一倒,然後順勢倒進她膝蓋上。
明溪︰「……」
傅陽曦心里︰!!!
這簡直是傅陽曦有生以來最大膽的舉動了,他心髒砰砰砰直跳,耳根的紅色火燒火燎地蔓延到了整張臉上。
他忍不住拉起明溪大衣的衣角,蓋住自己的臉,竭力用鎮定的語氣道︰「作為小弟,犧牲一個膝蓋沒什麼的吧?是你不肯走的。」
「隨,隨便你。」明溪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挺直脊背,僵硬地任由傅陽曦躺在她膝蓋上。
她視線落在傅陽曦露在大衣外面的一點高挺白皙的鼻梁上。
心髒忽然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什麼情況?
不應該啊。
明溪心想。
天吶。
傅陽曦這一款根本不是她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