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有田心中一凜,臉上的表情僵了僵,肖三又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吃好喝好,四爺和鳳姐請來的客人,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孟兄弟海涵。」
似是提醒,又象安慰。孟有田笑了起來,是啊,別太害怕,有肖四爺和柳鳳撐著呢,拿自己說事兒,不是掃了他們的面子?嗯,或許有些人正是這樣想的。
重新坐回酒桌,孟有田臉上笑著,心里卻在急速思考︰拿自己說事兒,自己可有什麼問題呢?或者能給自己扣個什麼罪名呢?嗯,最大的可能也就是給自己扣上八路軍的帽子,奸細,探子,說客……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大廳,首桌的顧秀珍和大成子不見了影子,難道是他倆要算計自己?
在孟有田的思索中,大廳里安靜下來,倉房先生端著一個托盤從廳門口很招搖地直走到柳無雙面前。托盤里是一碗酒和一碗雞蛋,九龍堂的弟兄眼楮都盯了上去。
有一招,吃個飽;有一絕,便作爹。技精一樣,頂個官長;人無專長,放屁不響。這是綠林**知的道理,有槍便是草頭王,絕藝即為王中王。沒有本事兒,在綹子里混不出頭,還被人瞧不起,只能永遠當崽子。
而每當大宴之時,柳無雙都要舉行這個儀式。誰能一槍打碎他拋在空中的雞蛋,就會敬他喝下一碗酒,並且會有相當的獎勵。能讓柳無雙喝下滿滿一碗酒,是件很榮幸的事情。況且。暫不說獎勵多少,隨之而來的榮譽便足以使人揚眉吐氣,傲視同儕了。
「鳳兒,你今兒替爹扔彩兒吧!」柳無雙站起身,慈愛的看向柳鳳,這是看重,以前都是他扔雞蛋。今兒讓柳鳳代勞,也就表示他對後繼者的確定。柳無雙年歲大了,也開始為身後事考慮了。
柳鳳點了點頭。虛扶著柳無雙,若是出手,打中雞蛋她有七八分把握。但她顯然不再屑于爭奪這種獎勵和榮譽。因為她的本事兒已經不需要再顯露炫耀。
廳外的空地本來種著hu hu 草草,但在寒風摧折下早已經枯萎敗落。柳鳳一手端碗,一手抓著個雞蛋在手里玩著走到空地【中】央。赴宴的三十多號人簇擁在柳無雙身邊,有七八個人走出來,都抽出了手槍,準備接受這次比賽。
孟有田和馮志都是第一次看見這場面,睜大了好奇的眼楮。二十多米的距離,並不算遠,但要打中在空中移動的雞蛋,顯然不是易事。
柳鳳一揚手。拋出了第一個雞蛋,雞蛋剛到半空,便響起了槍聲,子彈從雞蛋的周圍劃過,雞蛋從在子彈的間隙中落到了地上。
柳無雙微笑搖頭。幾個槍手紅著臉退了下去。停頓了一下,又有三四個槍手站了出來。
「呵呵,這麼熱鬧,怎麼不等等我呢!」隨著清脆的笑聲,顧秀珍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笑語殷殷地走了過來。似有似無地瞄了人群中的孟有田一眼,在柳無雙身旁俏然一立。
「開始吧!」柳無雙皺著眉頭看了看顧秀珍,沖著柳鳳做了個預備的手勢。
雞蛋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大的拋物線,幾槍過後,很不給面子地吧唧摔在地上。
柳無雙模了模下巴的胡子,若是一槍不中,在這喜慶的日子里未免有些掃興,他撩起長袍,便想自己出手,算是添個彩兒。
「當家的,你大喜的日子就別動刀動槍了。」顧秀珍目光流動,輕輕按住了柳無雙的手,笑著說道︰「不就是添個彩兒嗎,賓客里藏龍臥虎的可是有能人,你別冷落了人家呀!」
「藏龍臥虎?」柳無雙愣了一下,使勁搖頭,說道︰「你淨瞎說,兄弟們是啥本事兒,我還不清楚?今兒這距離是有些遠了,不如讓鳳兒再走近些。」
「自家的兄弟當然一清二楚,可這不是還有外來的客人嗎?」顧秀珍的目光掃過人群,終于定在了孟有田身上,笑得燦爛「孟兄弟,出來露一手啊,八路軍的民兵英雄哦,蔫巴悄的可不象話。」
眾人發出哄的一聲,目光都聚到了孟有田身上,柳無雙的眼楮一眯,臉色沉了下來,瞟了肖廣和一眼,沒吭聲。肖廣和初時一愣,便旋即恢復了正常,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還是來了!孟有田有心理準備,臉色沒變,但心中卻是大吃一驚。若說自己是從八路軍的地面出來的,倒還不算什麼,可竟然能知道自己的底細,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除非……
在幾十道聚光燈似的目光注視下,孟有田微微一笑,說道︰「夫人的耳目真是靈通啊,說得是真詳細,俺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出名哩!」
顧秀珍的目光閃了一下,避開了孟有田暗藏的疑問,直接問道︰「孟兄弟,你既是四弟請來的客人,何必要藏頭露尾,八路軍讓你辦什麼差事,你直接說嗎,我們大當家的也是通情答理的人,好話賴話還是分得清的。」
嗯,這個女人真夠壞呀,臉上笑得親切,這一頂一頂的大帽子是重重壓來。沒事兒,俺不怕,俺頂得住。
「夫人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孟有田以同樣親切的笑容回應,不慌不忙地說道︰「藏頭露尾?這從何說起呢,難道俺出門在外,還要在胸前掛個牌牌,或者見人就喊︰‘俺是八路軍轄管的地面——土門村來滴,俺殺了二十多個鬼子,俺是民兵英雄哩!’」
顧秀珍睜大了眼楮,她沒想到孟有田被揭穿身份會這麼鎮靜,伶牙利齒毫不相讓,剛張嘴要說話,孟有田已經搶著繼續說了下去。
「至于八路軍讓俺辦什麼差事?倒是有這麼一樁。」孟有田眼楮望向了柳無雙,淡淡地笑道︰「他們讓俺睜著眼楮,支著耳朵,仔細看,認真听,模模九龍堂的底。看九龍堂的勢力大了,人馬多了,還是不是原先那支除暴安良,劫富濟貧,與鬼子勢不兩立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