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白青辭的人自己都數不清, 這是迄今為止第一個敢辭他的。
不——他一向聰明，早已想過可能會有人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如今終于要等來一個, 他的表情十分平靜, 伸出兩根手指捏起了辭職信。
這上面只有一句話︰少爺你好, 我想辭職。
他心平氣和地給了兩個字︰「理由。」
景西眨眨眼︰「就……感覺我不是很適合這里。」
封白青在心里笑了聲, 想看看這兔子葫蘆里買的——麼藥。
他要把下面的招套出來，在對方以為他會挽留的時候痛快地放人，想必那臉色一定——好看，便配合地逼問︰「說實話。」
景西有些猶豫。
封白青食指扣扣桌子︰「說。」
景西天真無邪地問︰「——麼都能說？」
封白青︰「嗯。」
「好吧，」景西說，「我來應聘其實不是為了賺錢，是路——這邊的時候听說你隔三差五就換一大堆助理, 而你最近又比較有名, 我直覺有樂子可看，就好奇地來了。」
他看著面前的人, 語氣盡量委婉，「然後發現不太符合預期。」
正計劃看他們樂子的封白青︰「……」
景西不等他開口，繼續說︰「我原以為是藏著——麼秘密或有——麼雞飛狗跳的場面能開開眼, 結果就這？」
他說道︰「來這里三天，你二哥和四叔分別拉攏過我。小王和小李也私下里和我聊——, 我試探後發現小王是你爸的人, 小李是你十姐的人。亨利呢……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五叔派來的。至于小康, 這個就厲害了，他大概率和你七姐睡過。」
半點苗頭都還沒看出來的封白青︰「……」
「所以我看明白了，這就是宅斗啊, 」景西一臉的興趣缺缺，「你看你家勾心斗角的事我也不好摻和，就想撤了。」
封白青︰「……」
他沉默兩秒，問了一個最想知道的問題，「怎麼看出他和我七姐睡過？」
景西︰「就是昨晚他們聊起睡過多少個人，他一臉得意地說睡過白富美，我就問該不會是封家的吧，他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躲避。我一看還真的是，沒理會他的否認，挨個念了一遍名字，念到你七姐的時候他的表情有一點微妙的變化，我就知道八成是她了。」
封白青︰「就這樣？」
景西︰「是啊，沒什麼技術含量，就隨便聊幾句，換你來你也行……」
他說著頓住，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封白青如果真的行，就不會隔十天半個月才把人都辭干淨。
看出他眼底意思的封白青︰「……」
二人無聲地對視幾秒。
景西在這死寂的空氣里，頂著封白青越——溫柔的視線尬笑︰「啊這……試用期三天不用付工資，辭職報告已經——你了，我這就走了。」
他腳底抹油，扭頭就溜。
「……」封白青說，「你——我回來！」
景西按著房門的扶手轉身︰「少爺還有——麼事？」
封白青對他勾手指。
景西遲疑一下，蹭回來站在離他兩米開外的地方，等著他的下文。封白青盯著他，心想就憑這些資料，哪怕真是欲擒故縱也無所謂，越有難度才越好玩。
他說道︰「我——你漲工資。」
景西搖頭︰「不是錢的事，是我待著沒意思。」
封白青便試探了一把，把——去那點事說了說，賣慘︰「我身邊沒有能幫我的人，你能留下嗎？我付你兩倍的報酬。」
景西沉默。
封白青心里呵了聲，暗道搭了台階總該會同意了吧，結果就听這兔子開了口。
「那什麼……我——誓沒有嘲諷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太理解，」景西說，「我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活著就比較艱難了，所以沒辦法——會你的感受。我站在路人的角度看，覺得你如果不喜歡他們就搬出去唄，反正你有錢，星域這麼大，你遠離他們不就行了？」
封白青︰「……」
為什麼就不能按套路出牌？
他順著話題走，「哦，搬去哪？」
景西︰「隨你高興啊。」
封白青微微眯眼審視他。
景西也看著他，有些莫名︰「那你想想吧，我走了。」
封白青︰「等等。」
他把「欲擒故縱」的懷疑往後挪了挪，說道，「我想查當年誰放走的我媽，另付你一筆錢雇你當偵探，怎麼樣？」
景西思考了一下。
封白青繼續游說，表示他們家人多事也多，或許真藏著——麼秘密，他能隨便查。再說這里雞飛狗跳的畫面不少，他只來了三天，還沒看到樂子。
景西果然意動，試探問︰「我搞出多大的事都行？」
封白青︰「行。」
景西︰「你兜得住？」
封白青︰「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景西︰「好，那你的試用期也是三天，三天後我再決定留不留。」
行啊小兔子，反客為主敢給他弄個試用期。
封白青頓時笑得溫柔了，襯著鬢角處的鎖鏈，顯得有些陰森森的。
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兔子的肩，扔了句「好好干」便和對方一起往外走，漫不經心地問︰「你不是狐蕭的二舅嗎，怎麼會在福利院長大？」
景西便把認親的——程說了一遍。
封白青點點頭︰「難怪我一看見你就覺得親切，咱們大概也有親戚關系。」
他用著他媽嬌柔的語音，溫和地囑咐，「表弟啊，封家的事也就是你家的事，都是一家人，要盡點心啊。」
景西在腦域里——他扣6，沒和這病嬌計較稱呼的問題，乖巧地說聲好，開門後和他分開，溜溜達達地走了。
他懶得翻故事線，便直接喊了人工智障︰「他現在知道是誰害的他媽嗎？」
系統︰「已經有眉目了。」
它期待地問，「咱們跟著他搞搞事，幫他解決掉封家這些人，他就會看開嗎？」
景西︰「這其實就是看開的狀態了。」
系統︰「怎麼可能？」
景西︰「他心里不在意，才會隨意拿過去的事當籌碼——況他從小就受他媽的虐待，你覺得他能對他媽有多少感情？他媽如果對他真的那麼重要，他就不會用這個聲音膈應人了。」
系統︰「那他為什麼還要查這件事？」
景西︰「只是想知道而已。」
這種情況他比較了解，因為和他——去有一點類似。
封白青目前唯一的執念就是想讓這些人倒霉，對生死是無所謂的。所以等把這些人都干掉，他依然會無所謂，沒什麼差別。
想讓這病嬌未來不把自己作死，只能讓對方找到一個願意活下去的點。
他問道︰「原故事線上，他最後干——麼了？」
系統︰「他把封家搞垮後自己開了家公司，從此就和小可愛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哦，因為愛情。
這就有點麻煩了，景西想。
他決定再觀望一段日子，慢悠悠出了小院。
封家在這里已有百年的歷史，家族建築群龐大且老舊，一些已經翻新過，一些則能清楚地看出歲月的痕跡。
封白青母親在世時住的是主宅，後來發生那些事，他就被扔進了最偏僻的小院子。如今——達了，封家主曾親自上門請他回主宅，但他沒同意，仍雷打不動地住在那里。
而為了和他搞好關系，——多經常住在外面的封家人便都搬了回來，並專挑他附近的院子住，因此這片區域最近十分熱鬧。
景西剛出門沒多久，迎面就撞上了封家的人。
他早晨和封白青在書房聊了近半個小時的事顯然傳出來了，來的是封白青的五叔。
他迅速進入助理的角色，恭敬且禮貌地打招呼︰「封先生好。」
封五叔笑得爽朗︰「別封先生了，在家里听著怪別扭的，叫我一聲五叔就行。」
他問道，「這是干——麼去？」
景西︰「我剛來，對家里不熟，所以趁著早晨沒——麼活，和少爺說想在外面轉轉。」
封五叔︰「我正好沒事，帶你去吧。」
他解釋說，「我家這房子建得亂七八糟的，要是沒個熟人帶著，你一準迷路。」
景西感激地說︰「那麻煩您了。」
封五叔笑著說不麻煩，熱情地給他當導游。
封白青錄用他的時候鼓——掌，據系統科普說這是病嬌第一次對助理有好臉色，封家人便都覺得他有希望長留，所以對他和顏悅色的。
于是景西「旅游參觀」的——程中又遇見了幾個人，隊伍漸漸壯大，還接受其中幾個的邀請，去他們的院子里看了看。
造成這些待遇的「原因」本人這時正在小院里坐著賞花。
助理把切好的水果放在他面前，輕聲嘀咕了一句看見小兔子在外面玩，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他們這些助理除了要博得封白青的信任和好感，還得想辦法把其他人擠出去，這樣好處就都是他的了。
封白青看了他一眼。
小王，據兔子說是他老爸的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這是他老爸第一次往他這里塞人，真假一試就知。他插起一塊水果放進嘴里︰「你被辭了。」
小王仗著有家主當靠山，信心十足，自認為是最終能留下的人，聞言簡直猝不及防︰「為什麼？」
封白青︰「水果切成了奇數，我不喜歡。」
小王急忙說︰「我重新給您切！」
封白青︰「不用。」
他說著對保鏢示意一下，後者便上前兩步等著「請人」。
小王無可奈——，只能收拾東西離開。
十分鐘後，不甘心的封家主領著紅著眼的小王回來了。
封家主端著父親的姿態，教育他︰「我正要去上班，出門就看見你助理哭，一問得知是切的水果不對。他是你自己選的人，——況才剛來，你也沒告訴——他這事，就這麼辭了像話嗎？出說去別人還以為咱們封家人都這德行呢！」
封白青似笑非笑，正想噎一句，突然听見喧嘩聲裹著慘叫由遠及近。
緊接著一個衣服被扯爛的人就沖進了院子，正是小康，後面則是一臉暴怒的七姐夫。
「干-你媽的往哪跑，老子今天非扒光了你扔外面！」七姐夫手里拿著棍子，「——麼人都敢撩，你特麼活膩味了！」
小康一邊躲一邊嚎︰「我沒有，我只是在問路啊！」
他說著抬頭看見了封白青，喊道，「少爺救命啊少爺！」
話音一落，七姐也追了進來，想拉住自己的丈夫。
景西和封五叔等人緊隨其後，進門就听見了這句話，景西當場「啊」了聲，震驚︰「小康昨晚說睡過的白富美竟是七小姐？」
所有人︰「……」
下一刻，七小姐驟然怒喝︰「你他媽瞎說——麼！」
景西嚇了一跳，害怕地解釋︰「我……我都是听他說的，他還說、說過白富美有個丈夫，人丑脾氣大，身高還沒白富美高來、來著。」
所有人︰「……」
脾氣大的炸-藥桶當場爆炸，場面徹底失控。
景西一路小跑到封白青那里，默默往他身後躲了躲，弱小可憐又無助。
封白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