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夜色掩映中。
從那場交戰中唯一逃出來的快艇破開漆黑的波浪, 向著遙遠的岸邊駛去。
羅斯特區外的一個不知名小島。
這里並不屬于區劃內,有時會被短暫用作當海域上的中轉站。
在小島偏僻南部的淺灘上,一支佣兵小隊正在等待接引。
很快, 他們看到了遠處破浪而來的快艇, 但是這卻並沒有讓佣兵們感到愉快起來。
因為只剩下了一艘。
很快, 船抵達了岸邊,幾個一臉陰沉的佣兵艱難地從船上跳下,他們個個身上都負著傷, 有的瘸著腿, 有的則是捂著肚——, 每個人的身上都沾滿了半干涸的血跡。
等在岸邊的佣兵急急上前, 將人扶住︰
「其他人呢?」
為首的佣兵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呸, 全他媽沒了。」
他的表情微微扭曲︰「都怪那個該死的穆珩……」
「劍呢?」
佣兵的神情更加陰郁︰「他媽的,沒搶到。」
這次的偷襲計劃徹底泡湯。
他們本來準備趁著夜色和濃霧的遮掩偷偷上船, 結果沒想到還沒有來得及接近,就被發現了蹤跡, 被迫和全然警惕的穆珩小隊短兵相接。
別說搶劍了,他們從那片海上撿回一條命來都算得上是運氣好。
佣兵小隊的末尾,一個不起眼的人影站了起來, 他身披黑袍,頭臉全都隱于陰影之中,聲音嘶啞, 但是卻听不出到底是蒼老還是年輕,聲線中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金屬質感,顯得冷酷而幽遠︰
「我們交給——們辦的——情呢?」
佣兵深吸一口氣,咬牙——︰
「就跟——們說的一樣,裂縫確實是開了, 但是後來我們全隊被打散了,執行另外一邊任務船隊不知道為什麼聯系不上了,草,所以後續怎樣我們也不清楚,估計被穆珩那群人處理掉了吧……他女乃女乃的,全他媽白跑一趟……」
但是,他的——還沒有說完,只听那個黑袍人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沒有關系,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在被袍——遮掩住的黑暗中,黑袍人的唇角——聲地向上揚起,似乎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他緩緩說道︰「現在,帶我去找你們的頭吧。
除了關于巨龍的信息,我想,我這里還有更多——們需要的的東西。」
——我很期待我們接下來的交易。」
時安有些忐忑地等待著。
這奇奇怪怪的餿主意是那三只魔物出的,至于究竟有沒有用……
他也不知道。
外面久久沒有出聲。
正在時安心里七上八下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掌心中被放入了什麼柔軟的織物,沉甸甸地向下墜著。
應該是浴袍。
時安——聲地松了口氣。
但是,正當他準備把手縮回來的時候,手腕卻被牢牢地拽住了。
時安︰「!」
對方的手指牢固而有力,粗糙的皮革手套摩擦著他的皮膚,帶來一點隱約的微疼。
「——干嘛?」時安有些慌。
「傷口見水之後不容易長好的。」
男人低沉的聲音隔著門扉傳來︰
「——實在是太不小心了。」
穆珩垂下眼,視線落在少年的手臂之上。
骨肉均勻而流暢,腕骨縴細,白皙柔軟的皮膚泛起一層濕漉漉的薄粉,像是極脆弱的玉石,仿佛一用力就能被輕易折斷。
他捉住對方的手,輕巧地少年縴細的手腕翻轉。
穆珩俯,在對方細女敕的手腕內側烙下一個吻。
「……唉!」
時安被那灼熱的溫度燙的微微一哆嗦,忍不住想要把手收回來,但是卻收效勝微︰
「——,——放手。」
他現在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的決定了。
在停頓數秒之後,對方輕描淡寫地松開了手指的力度。
時安趕忙拽著浴袍縮了回來。
他甩了甩自己的手,但是對方嘴唇的熱度和觸感卻不是那麼容易那麼消散的。
時安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自己濕漉漉的頭發,深吸一口氣,用力地抹了把臉。
那三只魔物給他出的是什麼餿主意!!
每次都坑他!
垃圾!
時安咬牙切齒。
他以後再听這三個坑貨的建議就見鬼了!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嘆了口氣,用最磨蹭的速度把浴袍套上,然後拉——門,走出了浴室。
穆珩坐在床上。
他外面的那件大衣已經被月兌去,但是身上卻還縈繞著揮散不去的濃重血腥味,手套倒是摘了,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
濕漉漉的霧氣蒸騰彌散,迅速地充溢了整個空間。
對方的臉上沒有什麼多余的神情,只是向著時安伸出手︰
「過來。」
時安猶豫了兩秒,但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穆珩伸手拉住少年縴細的手腕,手上使了個巧勁,只不過輕輕一旋,就輕而易舉地讓對方坐在了自己的懷里。
時安︰「……」
對方的胸膛的熱度輕而易舉地穿透薄薄的布料傳了過來,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渾身僵硬。
穆珩垂下眼,看不出情緒的視線落在少年的身上。
番石榴味道的洗發水氣味間夾雜著一絲海水的咸味。
極淡。
但是卻仍然能夠捕捉到。
他一只手摟著少年的腰,用另外一只手的指尖挑起他的一縷發絲,伴隨著魔力波動掠過,濕漉漉的水蒸氣從對方的發間消失,就連發尾也變得干燥起來。
隔著浴袍,他能夠感受到少年柔軟而縴細的腰部弧度,細膩微涼的皮膚,以及皮膚之下,緊繃的,仿佛蓄勢待發般的肌肉。
穆珩俯,輕嗅著對方的發絲︰
「我走之後,——離開船艙了嗎?」
時安干巴巴地說——︰「……沒,沒有啊。」
他更僵了。
「怎麼了?」
那一瞬間,許多殘缺的片段飛速地掠過腦海。
比如……
一些從未關注過的細節。
為何僅僅只是簡單劫走,每次救回之後都很少帶傷。
龍未免也太過寬容,幾乎不像是傳說中以劫掠為樂的殘酷生物。
比如……
一些意料之外的回答。
少年仰起頭,極認真地回答。
龍是一種非常大,非常漂亮,非常帥氣的生物。
高大偉岸,壯麗迷人。
在說出這些——的時候,他的神情是那樣的認真和誠懇,仿佛對自己的答案極為篤定。
又或者是一些情報的意外泄露。
為什麼龍會避開艾文區的陷阱,以及為什麼會在他們之前趕到並血洗異教徒的基地。
穆珩輕笑一聲︰「沒什麼,只是問問。」
他低下頭,在對方的發頂落下一個吻,用極溫柔的聲音問道︰
「今天累了嗎?」
時安捉模不清對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他老老實實地點點頭︰「……有點。」
「和我一起睡嗎?」
穆珩啄了下少年的冰涼的耳垂,貼在他的耳邊問道。
時安︰「……」
雖然他確實是需要和穆珩多進行一點肢體接觸,好讓那些深淵魔力早點被吸收。
但是……穆珩突然這麼問,讓時安感到有些不安。
總覺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但是,在沉思半晌之後,時安還是猶猶豫豫地說——︰
「可,可以?」
穆珩低低一笑。
他松開時安,說道︰「我去洗澡。」
夜色籠罩。
時安眨著淚汪汪的眼,嗓音既軟且啞,推拒著對方的肩︰「別,別舌忝了。」
穆珩掐著時安的腰︰
「——太敏感了。」
他湊上來吻他︰「沒關系,多試幾次就好了。」
時安嗚咽著搖頭︰「不會的……不要了……」
穆珩的眼眸極暗,像是深不——底的淵藪,深處翻滾著濃重的侵略欲,像是危險的海洋,在夜色中——聲無息地翻卷著。
他吮了下時安的下唇,用誘哄的語氣說道︰
「乖,合攏腿。」
時安眨了下眼,睫毛上還帶著要落不落的淚珠。
他茫茫然地望著對方,眼底神色疑惑茫然,但還是乖巧地任對方擺弄。
本來只是假洗澡的,但是這次真的不得不洗澡了。
時安把被紅透了的臉埋進冰涼涼的手臂,只露出滾燙的兩只耳朵。
之前還能用發情期作為借口,但是,這,這次……
他的意識確實是清醒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時安再次產生了想把自己永遠的埋起來的沖動。
明明,明明以前不是單純只躺在一起睡覺嗎?
為什麼現在還多出來好幾個步驟?
而且,而且為什麼還會和以前不一樣?
時安把腦袋埋的更深了點。
他覺得自己的大腿內側有點痛。
……肯定紅了。
夜色漸深。
穆珩扭過頭,向著躺在自己身側的少年看去。
或許是因為白天的趕路,又或許是因為剛才的疲憊,對方已然沉沉睡去。
柔軟的黑發散在枕上,半張白皙的臉埋在柔軟的枕頭里,烏黑的長睫靜謐地垂著,呼吸淺而均勻,看上去恬靜——害,讓人的心都忍不住軟了下來。
他俯身湊近,凝視著少年沉睡的面容。
懷疑這種東西非常奇怪。
在從未產生過的時候,即使再多證據都無法人人驚覺,簡直就像是生活在永夜中的人,永遠也——法知道自己是否目盲。
但是,當它一旦產生了,就再也——法輕易消失。
穆珩抬起手,動作極輕地將少年的額發撥開。
他俯,在對方光潔冰涼的前額上緩緩印下一個吻。
銀白色的長睫下,一雙蒼藍的眼眸被深藏于陰翳中,幽暗的黑色影——在眸底滋生,像是偏執瘋狂的枝蔓生根發芽,蔓延擴散,透出一點近乎郁郁的寒冰色。
指月復輕柔滑落,在少年柔軟的唇角停留一瞬。
就算是他猜想的那樣又如何?
沒關系。
穆珩眯起雙眼,漫不經心地想。
等到下一次,他將不會給對方任何做出選擇的機會。
因為留在他身邊會是唯一的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