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盧元義無法答話。
他感到扣在自己喉嚨上的手指越收越緊, 雖然大張著嘴，但是肺部的空氣卻仍被一點點地擠出，在窒息的恐懼之下, 他身上厚厚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濕透。
終于, 在盧元義即將昏厥過去之前, 對方大發慈悲地松開——手。
「噗通」一聲悶響，肥胖的中年男人重重地跌在地上。
他扶著自己火辣辣的咽喉，劇烈地咳嗽著, 瘋狂地大口呼吸著。
發黑的視野中, 盧元義看到一個人影正在緩緩向他走來。
剛——感受到的恐怖壓迫感猶如大山般沉沉地向他傾了過來, 那種生命懸于一線的威脅感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嚨, 就好像那只手還沒有從他的脖子上移開似的, 令他喘不上氣來。
盧元義狼狽地向後爬去，但卻感到自己的手掌被堅硬的鞋面輕輕踩住了。
「喂, 我問你話呢。」
少年清潤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下一秒，他腳下施力, 毫不留情地重重碾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盧元義用另外一只手扒住對方的腳底，面容扭曲，外厲內荏地威脅到︰「你,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得罪了我背後的勢力會讓你生不如死！如果你現在收手，我, 我說不定還能既往不咎，讓你死的好看一點……」
踩在他手上的鞋底微微一頓，但是，還沒有——盧元義松口氣，只听對方略帶疑惑的聲音再度響起, 尾音略略上揚，似乎感到十分迷惑一般︰
「……既往不咎？」
身上突然毫無預兆騰起燒灼般的痛楚。
身上並無一絲火焰，但是靈魂卻仿佛受到業火的炙烤，那難以形容的劇烈疼痛幾乎超過——每個人類能夠忍受的上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盧元義目眥欲裂，喉嚨里發出淒厲的慘叫。
不，不可能。
他的身體內部可是時時刻刻都在進行防護的，他的魔力防御怎麼會被如此輕易的摧毀？
「既往不咎？」對方用平靜的語氣再度重復——一遍。
雖然聲音中沒帶多少情緒，但是盧元義卻硬生生地听出一絲森冷的寒意。
「 嚓！」
清晰的骨裂聲響起，男人戴滿戒指的短粗手掌在劇痛中痙攣變形。
「！！！」
這次，盧元義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大張著嘴呼哧呼哧地喘息，身體蜷縮成蝦米。
少年的聲音中帶上——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們這群厚顏無恥的小偷，居然還好意思跟我說既往不咎？」
這時，盧元義的腦海中閃過剛——瞥見的赤紅豎瞳。
不，不是人類。
不可能是人類。
盧元義牙關打戰，渾身上下都止不住地哆嗦著，大顆大顆的汗水從油膩的額頭上滲出，順著顫抖的臉頰流淌下來，滴落在地毯上。
腦海中疼的發昏，盧元義看到，自己大拇指上潔白璀璨的寶石，——在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輝，卻在他的視線邊緣熠熠生輝、
在那瞬間，他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地瞪大雙眼，臉上顯現出極度驚恐的表情。
一個沉甸甸的冰冷事實清晰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是，是龍。
在大陸上已經銷聲匿跡萬年，即使在幻想種中都算得上巔峰戰力的巨龍。
剛剛升起的惡毒報復欲被無邊的恐懼取代。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被找上門。
盧元義伸出手，哆哆嗦嗦地從自己那只被碾壓變形的手上，猛地用力將所有的戒指扯下，他也顧不上疼，單手捧著奉上︰
「大，大人，我我我我，我不知道這是您的所有物……」
盧元義說謊。
他當然知道財寶的來歷。
但是，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龍——，無主財寶帶來的無盡貪欲沖昏了他的頭腦，他提供——幫助，分得——一部分的財寶——雖然在整個寶藏中只是一小份，但也已經足夠他為此鋌而走險，做出一——規則以外的行為。
時安沒有接。
他蹲，和面前狼狽的中年男子對視著，問︰「還有呢？」
盧元義連忙道︰「我，我帶您去取！」
時安定定地注視著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眼，緩緩地將腳撤離︰「帶路。」
他跟著盧元義一路來到了尖塔的地下倉庫。
對方伸出手，哆嗦著揩了揩自己前額混合著血和泥的汗水，然後伸出手，將自己的魔力輸入到寶庫之中。
盧元義跌跌撞撞地走進去，打開第一個內室，寶庫的門緩緩敞開，露出滿室燦爛金光。
「大人，所有的都在這里——……」
時安︰「不夠。」
盧元義愣了︰「可是，大人，我，這真的就是我拿到的所有屬于您的……」
時安扭頭向著對方看去，赤金色的豎瞳微微眯起，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天真無害的微笑聲音溫柔輕緩︰
「我說，不夠。」
——我們龍，都是丟一分，討十分的。
艾文區管理局，內部機密會議室。
穆珩坐于上首，注視著不遠處的一眾艾文區權貴與高官。
他們雖然全部都強作鎮定，但是顧盼間還是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惶恐之意。
很顯然，他們都听到了一——風言風語，也都清楚這次穆珩究竟為什麼將他們叫來這里。
但是，在溫瑤發言結束之後，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表露出願意合作布局的傾向，其余大多數的成員仍舊在裝傻充愣，很顯然並不準備這麼輕易地將自己已經到手的財寶交出去，他們的心中仍舊留有幾分僥幸之意，——麼是認為龍一定不會找上自己，——麼是對自家的防御格外自信，認為自己一定不會吃虧。
多麼愚蠢，多麼貪婪。
穆珩的眼底掠過一絲不耐煩的神色。
正在這時，溫瑤收到了一條短訊，她微微一怔，湊——過來，在穆珩的身邊壓低聲音說——什麼。
穆珩也是略微一驚。
他垂下眼睫，想了想，道︰「把這條訊息放出來。」
溫瑤︰「是。」
她輕咳一聲，提高聲音，道︰「我們剛剛收到了消息，艾文學院的校長盧元義剛剛在學院內被襲，現在已經被送往醫院治療。
他傷的很重，全身粉碎性骨折，似乎是被硬生生全部捏斷的，並且施加——魔力保證治愈漫長而痛苦，即使在現在最好的醫療水平下，都將面臨長達數年的治療時間。
更糟糕的是，盧校長一直在醫院大喊自己被燙傷，但是醫生卻並未在他的身上找到任何被燒傷的痕跡，很有可能是靈魂層面的魔力創傷，這種創傷可能無法徹底痊愈，後遺癥或許將伴隨終身。」
溫瑤用沉著穩定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報告著。
整個機密會議廳都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愕的表情，他們難以置信地面面相覷，幾乎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當然知道盧元義。
他可能是整個大陸上，在防御領域最為權威的專家之一，只要他將自己的魔力防御展開，幾乎可以算得上無敵，在座的所有人中，沒人敢說自己絕對有把握突破盧元義的防御……
但就是這樣一個絕對不可能受傷的人，卻在他們以為是十分安全的學院內被襲擊至重傷。
這……這怎麼可能？
溫瑤適時地開口︰「我們的人員一部分被派往醫院，另外一部分則被派往學院，雖然還尚未從任何人口中得知任何相關信息，但是盧校長的地下倉庫似乎是敞開狀態，里面的所有財產很有可能已經被劫掠一空，消失不見。」
這句話幾乎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不少從剛——開始就一直不願合作的人，臉上逐漸露出了動搖的神情。
他們猶豫著，似乎正在思考權衡著什麼。
正當溫瑤準備乘勝追擊，再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一旁的穆珩卻站起身來，平靜地打斷了她︰
「諸位不如好好——考一下，三天後給我答復。」
「我接下來還有其他的相關工作——忙，就暫時不奉陪了。」說完，穆珩向著眼前的眾人略一點頭，然後毫不留戀地向外走去。
溫瑤愣了兩秒，但還是非常迅速地反應過來。
她站起身，用專業而親切地態度打著圓場，將這——艾文區的權貴和高官一一送出機密會議廳。
穆珩順著會議廳外的走廊向外走去，堅硬的鞋底在地面上敲擊出平穩而急促的聲響。
他一邊走，一邊掏出了手機。
界面跳轉，時安的聯系方式出現在了屏幕之上。
但是，還沒有——穆珩接通電話，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穆長官……您在這里啊。」
穆珩動作一頓，扭頭看去。
只見艾文區的地方長官正急匆匆地向著這個方向快步走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珠，說道︰「這個，我其實是非常支持您的計劃的，我也十分願意配合，如果您需——的話，其余的人我也願意幫您溝通勸說一下，我相信他們還是會願意賣我這個面子的……」
「不過，這次我來不是為——和您說這個的……」
艾文區長官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道︰「我是希望，可不可以和您做個小小的交易，如果您屠龍成功的話，不知道您是否願意給個面子，將巨龍的龍鱗賣給我呢？不光是龍鱗，內髒或者龍骨也都很好……」
銀發藍眸的男人緩緩眯起雙眼，眸色蒼冷，神色莫測。
他的音色仍舊平和沉靜，但低沉的聲線中卻莫名帶上——一點人的冷意，薄涼而漠然︰
「什麼？」
艾文區的長官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
他的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但是眼底閃過貪婪的神色︰
「當然了，我會給您非常合適的價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