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裴老校長用細長干枯的手指點了點桌面上書本的封皮, 一雙灰色的眼楮透過架在鼻梁——的眼鏡看了過來，說道︰「這本是穆長官家族祖傳的古書，世——恐怕——難找到如此古老的書籍了, 如此珍貴的書籍, 按理來說我是該親自經手的, ——是我現在年事已高，恐怕力不從心……」
他咳嗽了幾聲，等氣順下來, ——看向時安, 道︰
「你考慮的怎麼樣？」
時安︰「……」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 神色莫測的穆珩, 又扭頭看了看一臉慈祥的——校長, 最後看向了擺在桌——那本他找了許久的書。
還能怎麼辦呢？
時安硬著頭皮點點頭，干巴巴地說道︰「沒, 沒問題。」
裴老校長和藹地笑了。
他仔細地審視著站在眼前的少年，說道︰「那很好, 我會讓助手看一下你的課表，安排一下時間的。」
穆珩看向裴老校長，道︰「叨擾了。」
裴老校長笑著搖搖頭︰「長官不用如此客氣, ——次的意外如果沒有您的幫忙，恐怕是沒——輕易收場的，我還沒有向您正式道謝呢。」
穆珩沖著裴老校長點點頭, 轉身告辭。
時安仍舊站在原地，視線定定地落在不遠處的那本古書——，似乎在走神。
穆珩垂下眼，視線落在時安身上一瞬。
他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掌心落在少年柔軟的發頂, 用力一壓︰「走了。」
「哦……哦！」
時安這——回過神來。
他扭過頭，最後向著被留在校長辦公室內的古書投去最後一瞥，然後才嘆了口氣，依依不舍地跟——穆珩的步伐。
校長住的高塔細而窄，階梯彎曲而陡峭，——塔已經很困難了，下塔更是艱辛。
時安有點心不在焉地垂著頭，一時不防，腳下踏空。
他微微瞪大雙眼，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向前栽了過去。
眼看就要撞——對方筆直寬闊的脊背，穆珩卻好像腦後長著眼楮似的，猛地收住腳步。
他身形微側，輕巧地抬手將時安撈起。
穆珩松開環著少細腰的手，眼睫低垂，遮住蒼藍色的眼眸︰
「注意腳下，別走神。」
時安被嚇得心肺停止，心有余悸地點點頭︰「好，好的。」
穆珩微微眯起雙眼，若有所思地向著時安看去，
這是怎麼了？
時安心里七——八上的，脊背下意識地緊繃起來。
只見穆珩皺了下眉，說道︰「太瘦了。」
時安︰「……？」
啊？
「而且體力太差。」穆珩無情的視線落在時安的身上，帶著一種理性的評估意味。
他說︰「等一下把你的課表給溫瑤一份。」
時安心里突然有了點不祥的預感，警惕地問道︰「要干嘛？」
穆珩收回視線，轉身繼續向下走︰「訓練。」
時安︰「……」
他表情空白，陷入呆滯。
不，不要啊！
他只想在用財寶堆成的床——睡覺打滾，順便吃吃零食打打游戲啊！
很快，兩人離開校長的塔樓，在樓下站定。
「我倒也不是不願意啦，——就是，我最近剛剛開學，超級忙的……」時安試圖掙扎。
穆珩沉思幾秒︰
「說的也是。」——
是，還沒有等時安松口氣，只見眼前的男人淡淡掃了他一眼︰「那就早上。」
時安「……」？？？
第二天六點。
睡眼惺忪的時安被穆珩拎了起來，準時帶到了訓練場。
學院為穆珩分配了私人的訓練場，以及全套的設備，不可謂不貼心。
少年耷拉著亂蓬蓬的腦袋，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穆珩看了他一眼︰「需要示範嗎？」
時安艱難地撐起眼皮，點了點頭——
是，等穆珩示範完畢之後，一扭頭，卻發現人不——了。
在環視一周之後，他終于在不遠處的長椅——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少年把自己團成一團，漆黑的眼睫靜靜地垂著，呼吸平穩，神情安寧，早已沉沉地睡了過去。
穆珩伸出的手頓了頓，最終還是緩緩收了回來。
等時安——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午飯時間了。
他揉了揉眼楮，坐了起來，漆黑的大衣從他的肩膀——滑下。
時安眨眨眼，花了兩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轟隆！
一聲巨響在不遠處響起。
時安被嚇了一跳，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男人身材修長挺拔，長長的銀發高束，眉眼沉靜冷峻，戴著漆黑手套的五指握著魔力凝成的長劍，周圍圍繞著一圈神魔物，這是整個訓練系統能夠模擬出來的最高階魔物，無論是攻擊模式還是力量強度，甚至比真實的魔物還要更勝一籌。
它們態猙獰，高若小山的，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猛地向著最中央的人類撲去！
穆珩的眼眸深而藍，神態平和冷漠，幾乎感受不到一絲殺氣，——就是莫名有一種極強的氣勢和壓迫感，即使只是站在原地不動，都如同磁場般引人注目。
劍刃帶起凌厲風聲。
他的風格不像是從正經學院中訓練出來的學院派，是完全貼合實戰的精準狠辣，極有效率，不為展示，不為炫技，只為殺戮。
強勁的風帶起男人的銀發，猶如閃耀的刀光。
魔獸的哀嚎和嘶吼聲響徹整個訓練場——
五裂的殘破尸塊化作淡藍色的魔力光點，被重新回收。
強烈的日光透過頂部天窗落下，灑在穆珩熔銀般的長發上，將他整個人籠在了一層明亮耀眼的光暈中。
時安注視著不遠處亮閃閃的人類，一雙漆黑的眼瞳中掠過赤金色的火光，垂在身後的大尾巴躁動地擺了擺。
——我的！
穆珩掌心中的長劍化作魔力的光點。
他關掉模擬實戰的模式，向著時安走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對上。
少年眼睫漆黑，眼底的光芒熾熱而專注，帶著一種極為熱烈的神情注視著他。
在那樣熱烈的目光下，穆珩感到自己心髒跳動的頻率驟然一亂。
他抿了抿唇，不太自然地挪開視線，輕咳一聲，問道︰「醒了？」
時安點點頭，把懷里的大衣遞了過去。
穆珩垂眸接過。
突然，一聲清晰的「咕嚕」聲響起。
穆珩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頓。
時安揉了揉自己空空蕩蕩的肚子，滿懷希望地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吃飯？」
穆珩挑挑眉︰「餓了？」
時安點點頭，期待地注視著眼前的人類。
……雖然一早上什麼都沒做，——是餓的倒是挺快。
穆珩看了他一眼，將大衣搭在自己的臂彎上，無奈道︰「跟。」
二十——鐘後。
比起今天早上沒精打采的樣子，時安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精神。
他往嘴里塞著食物，頭都顧不——抬。
得不說，這邊的伙食比學校食堂好太多了，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慢點吃，別噎著。」穆珩有些看不過眼，開口提醒道。
少年的腮幫子鼓鼓囊囊，似乎已經滿身心投入到了和美食奮斗的事業當中，根本沒有把他的話听進去。
很快，時安把桌——的食物一掃而空。
他滿足地眯起雙眼，如同一只吃飽了曬太陽的貓咪。
穆珩看著眼前的少年，眸色微深。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抬手將侍應生招來︰「一份冰激凌。」
「！！」
時安整只龍——次振奮起來，雙眼亮晶晶地看向面前的人類，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期待兩個字。
冰激凌？
冰激凌！！！
很快，一份哈根達斯送了過來，時安的眼楮直了，一眨不眨地看著侍應生走過來，將托盤——的冰激凌放在到桌面上。
「給我的？」少年雙眼閃亮。
「嗯。」
在穆珩話音落下的瞬間，時安歡呼一聲，轉瞬間就將小碗里的冰激凌吃的一干二淨。
他叼著銀勺，滿懷希望地看向穆珩，小聲道︰
「可以——來一杯嗎？」
穆珩面色不改︰「你忘記自己住院的事情了？」
時安失落地垂下眼，整只龍都變得灰暗沮喪了起來，看——去可憐巴巴的。
他舌忝了舌忝勺子，依依不舍地刮了刮杯子底。
穆珩︰「……」
他嘆了口氣︰「……最後一杯。」
時安眯眼笑了︰「嘿嘿。」
瞬間，心頭像是被某種柔軟的東西撓了一下，那種感覺新奇而怪異。
穆珩眼神微閃，挪開了視線。
時安跟在穆珩身後向外走去。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微微垂下雙眼，感受了一下龍蛻吸收的進度。
——這次絕對不可能是錯覺了。
原本停滯的進度真的向——漲了漲，如果這個速度能夠持續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把尾巴收回去了。
難道……真的和這個人類有關嗎？
時安抬起眼，探究地向著走在自己前方的穆珩看了過去。
這時，對方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時安趕緊收住步伐，好險沒有裝——去。
穆珩將手機收回口袋，微微側過頭，道︰「是裴校長，工作室已經收拾出來了，翻譯工作今天下午就能開始。」
往前走了幾步之後，他——注意到時安沒有跟——來。
穆珩有些疑惑，扭頭看了過去。
這時他——看到，少年白皙的耳尖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了層薄紅，抿著唇，眼神躲閃，似乎有些不太情願的樣子。
穆珩︰「怎麼了？」
時安︰「沒，沒什麼。」
穆珩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走吧，裴校長在等我們。」
時安點頭的動作頓住了，慢半拍地重復了一遍︰「我們？」
他猛然反應過來，瞪大雙眼，磕磕絆絆地問道︰「那個，你，你也要去嗎？」
穆珩點點頭︰「自然。」
他沒有注意到少年的異樣，繼續說道︰「在古語言方面我雖然不及裴校長精進，——算是略知一二，裴校長主要負責指點，主要工作在你我。」
時安︰「………………」
這就是說……
他連睜眼說胡話都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