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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玄目光越過浮玉山山門,山門後方是綿延向上的道宮,廊檐交錯,朱牆層疊。再往上看,就是號稱神州之大古董的大青蓮。

青蓮通體由青銅鑄造,徑長逾里,上層十瓣,下層十二瓣,上層的蓮瓣陽刻天干歲陽之數,下層的蓮瓣陰刻地支歲陰之數,在山腳也看的一清二楚。蓮台每日轉動一刻,每三百六十刻轉動一瓣蓮,這蓮台存世三千余載,翻修不下百次,干支之稱早已改制,但蓮瓣上圖刻仍舊未變,眼下按蓮瓣所示,歲陽在玄黓,歲陰在大荒落,今歲正是壬巳年,麟功二十一載。

看守山門的鈴下人迎了過來,李昭玄報明了身份後,便呈上拜帖說︰「還未到元服的日子,今日特來送上拜帖。」

鈴下人接過拜帖,兩只立在山門屋檐上的青色小鳥飛了下來,鈴下人笑道︰「殿下果然不同凡人,我在這守山門已近兩月了,這兩個家伙對我也從沒親近過。」

「听說這兩只青雀以玉餌為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昭玄解開腰囊,掏出兩枚葡萄大小的玉珠子放在手心,兩只小鳥化作青影,眨眼間就叼走了玉珠子,回到山門上。

鈴下人感慨道︰「徊水玉精,不愧是殿下。」

李昭玄微微一笑,說道︰「拜帖已送到,我先告辭了。敢問鹿台庵怎麼走?」

「殿下要去拜訪靈真女官了嗎,這邊過去,見到臥龍石往西就是了。」

鈴下人指路後,李昭玄拱了拱手便離開。兩刻鐘的功夫,就到了鹿台庵外,被童子引入庵中,便見到了靈真女官。依世俗關系,李昭玄該叫一聲姑母,若非出世修行了,這位女官現在應該是靈真長公主。

靈真對李昭玄的到來有些驚訝,讓李昭玄在幾案邊坐下,微笑道︰「還沒到元服的日子,你何必親自來送拜帖,是不是山下發生了什麼事?」

「就不能是佷兒特地來看望姑母的嗎?」

李昭玄在銅爐里點著龍涎香,與靈真說起近幾年玉京里頭的事,說了一陣,感慨道︰「本以為玉京已是步步殺機,卻不想玄都也不遑多讓。」

靈真托著麈尾,問道︰怎麼了?」

李昭玄把神女橋之案一說,靈真早有預料地笑了笑,「崔氏古時是青丘涂山氏的屬支,從祖宗開始就跟妖族糾葛不清,他們在北襄待著還好,既然遷到了玄都來,與西邊只隔了一道龍武關,就讓人很難放心了。」

李昭玄皺了下眉︰「崔家確實與妖魔勾結了?」

靈真搖搖頭,「這也不能亂說,崔家還有兩位老輩的在希夷山修道呢,希夷山同樣是道門三大聖地之一,議論道門前輩,總歸是不好的。況且貞和皇後也出身崔家,難道也勾結了妖魔?此事你也不必想得太復雜,你覺得殺死濮水府君的那一劍,是何人所出?」

「劍南道十六州里,敢出手對付崔家的,恐怕也只有開陽趙氏了。」李昭玄頓了一下,「可我又覺得,不一定是趙家動的手,雖然有懸空寺那位劍聖在,趙家不懼崔家,但這般的行事手段,實在不太像趙家的風格。」

靈真道︰「那是誰做的?」

李昭玄道︰「我來玄都時,見到了幽壇的緹騎。」

靈真笑著搖頭,「好大的膽子,竟揣測起當今聖人來了。」

「庵中已是世外,難道姑母會告我的狀嗎?」李昭玄也笑了,又認真道︰「不論是誰動的手,崔家總避不開把目光放到趙家身上,兩家本就有世仇,稍有猜忌就會互相斗起來。父親讓我出面,既給崔家留了余地,又給趙家示了好,只待坐山觀虎斗就好了。」

靈真搖搖頭,「剛叫你不要亂說,又開始說些胡話。崔家背後是希夷山,趙家背後是懸空寺。聖人難道要算計兩大聖地?你雖還有半月才元服加冠,但修行之前,還是先靜靜心吧。」

沈公說要紅塵煉心,靈真女官又說要靜心,听起來都有道理,誰知道哪個是對的?不過靜心比煉心輕松很多,李昭玄不再去想勾心斗角的事,移開話題道︰「剛才從青雀宮山門邊過來,倒想起了一個人,想跟姑母打听打听。」

「說吧。」

「那人前兩年也在青雀宮掃山門,名叫李蟬,不知姑母見沒見過。」

「李蟬?」靈陣略一思索,「哦,是他啊。」

李昭玄追問道︰「姑母認得?」

「那後生在山門下打掃迎客,還負責喂山門上那兩只報君青雀,沖夷上人還給他取了字,喚作稚奴。听說他想偷學真法,只是沒能成功,就被驅逐下山了,你怎麼認得他的?」

「他就是那個破了案子的左道妖人。」

……

從聶耳口中得知了消息後,李蟬約好時間,拿借來的錢買了一些胡餅肉食回去,與眾妖怪們飽餐一頓後,一覺睡了近八個時辰。

次日午時,精神飽滿後,李蟬在真武門北牆下與聶耳踫面,來到將器坊的徐記兵器鋪。

大庸朝只禁弓弩鎧甲,不禁刀劍,兵器鋪里掛著刀槍斧鉞,一個不到弱冠的年輕人面有愁色,對聶耳道︰「師父換的像是寒疾,又比普通寒疾厲害多了,可他不知怎麼,不肯讓我求術救他,也不肯讓我請醫官。多勸了幾次,險些拿刀劈我。」

李蟬問道︰「尊師神智還正常嗎?」

「沒覺出來,但他有些時候……」

鐵匠徒弟欲言又止,聶耳淡淡道︰「這種時候了,還有什麼比命大的?」

鐵匠徒弟猶豫了一下,還是嘆了口氣道︰「不瞞二位說,我跟了師父五年,可他還有很多事瞞著我,沒讓我知道。」

「前些天他突然幻了寒疾,起初不算嚴重,抓了些藥後不見好轉,他卻仍不肯求術也不肯請醫官。這時他還沒設麼不正常的舉動,但幾天前他又掘地三尺,挖出一柄劍,有時半夜就對著那柄劍又哭又笑。」

「就在昨天,還托著病體硬生生起來了,起爐要把那柄劍熔掉,可扔進熔爐沒一會,又一下撲過去把劍搶了出來,差點沒被燒死,真有些了發癲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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