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熊劍東之前不知有過多久,因為身體的虛月兌,而處于了精神錯亂和幻覺狀態。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雖然對出現的幻覺還保留著若隱若現的記憶,但最為關鍵的還是想到了,身處嚴酷的沙漠現實,如今與世隔絕,現在的自己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身心考驗。
「只有征服自己,才能征服沙漠!」
他心中這樣想了,立刻爬起來站穩身子。
看了時間,已是夜晚的十點多鐘。熊劍東想不到,原來自己竟是在這里躺了十幾個小時。
他決定一刻也不能再停留下去,必須要趕在天亮之時,把去往大漠客棧的剩下路程走完。
開始時,熊劍東的每一步還能保持在半米多。但是到了下半夜,就變成了小步移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歇下來。
因為只要一躺子,疲憊會讓他再也爬不起來。
一步,兩步,十步,一百步。他用步數為自己打氣,增加毅力和勇氣。
腳步越來越蹣跚,身體的移動越來越慢。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倒下,就沒有支撐的力量了!」
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但是熊劍東還是憑著感覺,一點點的向前晃動身體。偶爾,他才會睜開眼楮。
大漠客棧?大漠客棧?還有多遠!
有好幾次,在他睜開眼楮向前看時,似乎見到很遠的地方有一個紅點移動。
但很快又從視覺中消失!
那移動的紅點是什麼?會是一頭駱駝,還是一匹馬?難道是大漠客棧已經不遠了?
不,也許是因為身體的再次虛托,又出現了精神錯亂般的幻覺。
但分明,那紅點似乎正在向他這里飄動過來。啊,那是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面的騎士不僅身披斗篷,還頭戴面紗!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熊劍東喃喃地自語。終于,雙眼一黑,含糊不清地嗚咽了最後一句,身體重重地砸在了沙漠里。
……
「熊大哥,你醒來了!」
但听一個女人柔和聲音,帶著十分的驚喜和關切,傳進了耳朵。
床前,一張俏麗的面孔頓時映入眼中。
稜直的鼻骨,殷實的雙唇,還有鼻翼兩側幾粒細微的雀斑,姿態是這般的柔女敕恬靜,又是這般的熟悉。
啊,卻原來是林思兒,把他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她,竟是和自己一樣,也死而復生了!
熊劍東伸出手去,很想抓住林思兒,並對她呼喚一聲,但干裂麻木的嘴唇,似乎不听使喚。
女人擺手示意熊劍東不要立刻講話,並一點一點地把溫水送進他的口里。
當清晰地看清了跟前女人那頭上挽起的發冠,還有插著的那只細玉碧簪時,熊劍東立刻回過神來。
當下悉心照顧于他,顯然是鳩衛山女娃娘娘神廟的妙馨道姑,而不可能是已經離世的林思兒。
只是,她們兩人的長相和神態,太過接近而已。
「我這是在大漠客棧里麼?」
熊劍東從掃視屋內的沙土牆壁、房間配置,以及身後低矮的小窗所做出的判斷,向妙馨判問道。
「正是!」妙馨笑道,「熊大哥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現在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啦!」
「不知妙馨道長怎麼會來大漠客棧?」熊劍東問道,「又怎能在沙漠里就能恰好相遇,所幸救我到這里?」
「弟子是奉了雪山王母池道觀慈儀住持之命,這兩日專門守候在大漠客棧里,只為來接熊大哥與她老人家相見!」妙馨道,「至于所問,為何就能在十幾公里開外相遇?坤道只知曉,此間雖是茫茫大漠,也自有天緣定數。所以,還望熊大哥無需就此多問!」
熊劍東聞言不由心驚肉跳。
若不是妙馨道姑昨天從這大漠客棧走出十幾公里找尋到他,怕是就只剩下了幾公里,他那時已是精疲力竭,再無一步前行之力,必然是拋尸沙漠。
他待要向妙馨深表一番無限謝意,冷不防卻突然見她一步跳過自己,瞬間從身後那個低矮的小窗躥將出去。
接著,听到有人發出「哎呀」的驚叫,眨眼之間就見到妙馨把一個男人拎進屋里,丟在了地上。
「你是誰?」
妙馨雖然聲音不高,卻是透著嚴厲。
「我是在這里弄丟過駱駝的人!」這男人戰抖著回答。他年齡不大,清秀中帶著稚氣。
「說,你為何要趴在窗下偷听?」妙馨再問。
「只是……想听听,你們會不會談到我丟失的駱駝。」年輕男人回答。
「不!你沒有弄丟了駱駝,而是因為前幾天,在大漠客棧里曾經跑走了幾匹馬。」熊劍東開口道,「對麼,年輕人!你是吐罕的手下,名字叫庫斯?塔耶里!」
庫斯?塔耶里頓時臉色蒼白,立時不敢聲辯。
因為就在幾天前,他和吐罕一伙人,在大漠客棧里與熊劍東幾個人為了搶水的緣故,發生過短暫的正面沖突。
妙馨心中立刻有所明白。
她問熊劍東,既然已經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底細,現在拿他怎麼辦?
熊劍東回答,只好用繩子把庫斯?塔耶里綁索起來,然後一同帶走。
不過,他又隨即擔心道︰若是帶了這麼一個被捆住手腳的年輕男人上路,難免會讓其他看到的人起疑,意外惹出亂子。
「坤道自有辦法處置,立刻就能叫他聲息皆無!」妙馨笑道。
「求求你們,饒過我吧!」庫斯?塔耶里哀求道。
他那天站在吐罕的身後邊,親眼見過妙馨一劍擊落向她甩過去的馬刀,自己剛才又其實在窗下還沒有听到半句,就在毫無反應之際被勒著脖子提了進來,自是十分領教眼前女俠的功夫與敏捷,生怕立時性命不保。
「放心,」妙馨笑道,「坤道絕不會傷害到你!」
只見她向前一步,在庫斯?塔耶里的頭端輕指一戳,就見他癱在地上翻起白眼,再也吱聲不得。
熊劍東只在電視或者武俠小說描寫里見過點穴之功,原以為不過是故事杜撰,著實想不到今天當場所見,妙馨道姑竟是如此身懷絕技,真的就頗具傳奇。
「熊大哥一定該餓了吧!我想咱們還是先去吃飯,然後如果你身體要是能忍得住,就在下午起程返回王母池道觀。如何?」
妙馨微微泛笑,對一直還在目瞪口呆的熊劍東招呼道。
疆南的午時飯,一般要開在這時的下午兩點之後。
吃飯時,妙馨見到熊劍東因為右臂帶傷,使起碗筷極是不便,欣然主動為他盛飯、夾菜。
她這細致入微的體貼之意,雖令熊劍東有些局促不安,卻也只好默默受用。
——如果以他作為華念平來說,能夠盡情領享女人付給的惜愛,還是十幾年前在京大經濟學院讀書時,初戀那年冬天的寒假,住進林思兒家中的一段日子。只有那二十幾天里,林思兒每日間與他柔情蜜意,事事、時時,無不對他關懷備至。
眼前的妙馨道姑,自鳩衛山與她第一次在沁香齋相見,便覺她與林思兒之間,兩個女人的神形和舉止,無一不是極為相似,所以當時就在心中留下了親近之感。
只是,林思兒與妙馨實屬陰陽相隔之人,如果不是自己跨界重生,加入到特情局黃鶯行動小組,前來疆南執行特別任務,又怎能九死一生,困在這大漠里為妙馨所救,並被她如此悉心照顧——
想到這里時,他立間不免心緒淒然,長嘆了一聲。
妙馨听得清楚,她不解熊劍東本來還是好好的,怎會陡起傷悲。
「熊大哥,你是哪里不好受?」她問道。
「我?」熊劍東下意識地手捂受傷之處,支吾道,「有點傷痛罷了!」
妙馨雖是心中並不完全相信,卻還是向熊劍東寬慰了一番。
她道,其實昨天就注意到了他的右臂帶傷,且待回到雪山王母池道觀,自會向慈儀師太尋了一張秘制金創貼膏,為他在傷口敷上,只需幾日便可痊愈如初。
吃了午飯,二人由大漠客棧里租了一頭駱駝,立刻帶上庫斯?塔耶里起程。
庫斯?塔耶里被妙馨點了啞穴,只得服服帖帖,順從地與熊劍東同乘了一頭駱駝。
他雖是不能開口言語,但見到熊劍東與妙馨態度和善,並無加害之意,所以一路上沒做任何掙扎搗亂。
妙馨騎在她的那匹棗紅馬上,以面紗、斗篷罩護全身,威勢凜凜,似是有多大的風沙,也對她奈何不得。
熊劍東注意到棗紅馬胯下的行囊上,很特別地懸掛了長約一米的錦套,妙馨稍躬可及。
他預料,那錦套里一定是藏著妙馨隨身的鴛鴦雙劍。
因為顧忌身後還押帶著的庫斯?塔耶里,沙漠旅程的這幾個小時里,熊劍東沿途與妙馨極少攀談。
前面很快就要到了巴扎庫鎮的普拉清真寺。
按照妙馨與大漠客棧經營老板的約定,租來的駱駝要歸還到阿庫曼老人那里寄存。
熊劍東開始考慮,接下來應該怎樣處置這個叫庫斯?塔耶里的吐罕手下。
如果是經過一番審問,就此放了庫斯?塔耶里,但他畢竟參加過吐罕領導的暴恐組織;如果是將庫斯?塔耶里交給鎮上的派出所,則需向當地的警方人員說明抓捕原因,這勢必要或多或少地透漏出特情局之前,所布置下來的秘密行動計劃。
眼見普拉清真寺就在眼前,熊劍東思來想去,一時難有針對庫斯?塔耶里的恰當處置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