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幣可獲得更多詢詢和因因哦∼ 袁越走了, 霍染因在袁越剛才的位置坐下,他打量著紀詢。
又來了。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紀詢不覺皺了下眉,他現在開始覺得,昨天霍染因和自己的見面過于巧合, 就好像他是霍染因想要釣起來的那條魚, 這條魚還傻傻咬了鉤。
「女人的直覺真可怕。」霍染因終于開口, 「早上我以為她在亂說,沒想到她雖然沒拿到什麼證據,卻心里有譜。」
「她心里有譜,你心里可能沒譜。」
「哦?」
「八卦成這樣,冒昧問句, 您今年貴庚啊?」紀詢嘲諷一笑。
霍染因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 他翻過這個篇章,拿起晚上的現場記錄,記錄很簡單, 只是如實描寫, 一共三五行字。
「反應過激了, 居然把非專業人士的手臂拽月兌臼,你有刀具恐懼癥?」
「……」
「我去你家的時候,沒看到廚房刀具, 房間里的櫥櫃桌椅都做了圓角打磨,找了找櫃子,連裁紙刀都是圓殼的……」
霍染因一翻手,一枚不足掌心大的蝸牛殼形迷你美工刀出現在桌面上。
他手指一推,刀刃彈出,很短的一截,不注意都看不到上邊的尖角。
紀詢目光全然本能地挪開了, 他的喉結滾了滾,一條看不見的繩索悄然繞上他的頸項。隨後,他听見彈簧松開的響動與霍染因了然的聲音。
「尖銳恐懼癥。」
「霍警督,你是警察,跟我說說,這算不算入室盜竊?」
「入室盜竊的法條解釋和普通盜竊的立案標準想必不用我贅敘。」
「人民公僕不拿群眾一根針線的守則呢?」
「我說話習慣有證據,這是證物。」霍染因說,隨後,他將美工刀推向紀詢,為這輪針鋒相對劃上句號,「現在證據證明完畢,物歸原主,不拿群眾一根針線。」
紀詢垂眸望了一會美工刀,突然笑了。
他挑起的眼角充滿了不遜,可那淺淺的一彎勾本身就是一種美麗;他含在嘴角的笑容充斥著諷刺,諷刺中又有一絲彬彬有禮的味道;他臉上寫滿了切實的厭倦,可是那張臉,這個人,在和黑暗結合的時候,也染上了黑暗的魅力。
一種深邃暗沉,叫人哪怕明知飛蛾撲火,也想靠近他擁抱他的魅力。
「警督,你真在意我。鑒于我們之前確實沒有見過,而我也沒有失憶這種狗血小說標配橋段,只能推定……過去我們可能在一個超過十人的公開場合見過面,在那里,我給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或陰影,乃至于你橫看豎看都看我不順眼,對我戀戀不忘直到現在,終于冤家路窄。」
「不過听我句勸。誰的人生沒點傷心事?習慣就好。」紀詢漫不經心,又開玩笑,「對了,我說話不講究證據,萬一猜錯——那就猜錯。我建議,不管對錯,你都不用繼續,我們默契點保持‘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想說什麼’這個梗,就好了。」
記錄本子原本拿在霍染因手中,現在被他丟到桌子上。
他自出現在警隊後的不動如山被破壞了,此刻正滿臉不悅盯著紀詢。紀詢意外地在這時的霍染因身上看出了些昨晚上的撩人煙火氣。
可惜啊。
辣的太過,受不了。
紀詢走了,霍染因還得在辦公室里加班工作,命案發生後的第一時間總是額外忙碌,最黃金的偵破時間就是72小時,能多干點就多干點。
不多時,譚鳴九打著哈欠走進來︰「聯絡到死者家屬來認尸了,死者家屬在周邊農村地區,說會盡快趕過來,家里就父母和一個弟弟,看家境不怎麼樣,我打電話過去通知的時候,接電話的父親天塌地陷了一樣……誒,紀詢呢?走了?」
「嗯。」
「我看這樣案子他參與這麼多,還以為他決定回來了,都三年了,袁隊也不勸勸他,人總得往前……」譚鳴九小聲嘟囔,肉眼可見的低落著。夜晚總是讓人低落。
「袁隊和紀詢感情很好?」霍染因仿佛不經意問。
「很好,是手把手、背靠背整出來的交情。」譚鳴九樂于和新上司分享些無傷大雅的八卦,「紀詢剛來警隊的時候,是袁隊帶的他。他天生是吃這行飯的人,上手超快,除了現有的工作外,還愛翻陳年舊案。那些案子過了十幾二十年,證據要麼已經找到,要麼早就湮滅,但他硬是能翻出點不一樣的東西。」
「這麼厲害為什麼離開?要是好好干,現在都做到隊長了吧?」霍染因拋出新問題。
「反正,多少有點他自己的考量吧。」譚鳴九的言辭一下含糊了,「他現在也挺好的,是個很出名的作者,人閑事少來錢快,我夢想中的生活。」
「唔。」霍染因,「你覺得他更喜歡過去的日子,還是現在的日子?」
譚鳴九扒了扒自己噌亮的腦袋,遲疑道︰「這我哪知道。但可能是……過去吧。那時候的他很精神。」
「霍隊。」
眼鏡刑警匆匆跑進來。
「案子有新的發現!」
辦公室內的閑聊就此中斷,霍染因查看新的線索。去手機營業廳拉單子的刑警回來了,帶來了奚蕾手機號碼短信和電話的清單。單子很厚,遠超正常聊天通訊的厚度。而且那些電話往往兩三秒鐘就掛斷。
霍染因略略皺眉。
「騷亂短信、‘呼死你’?」
「肯定是。」眼鏡刑警補充,「這一般被用于放貸軟催收上。」
但這明顯不符合他們對案發現場的診斷,也和奚蕾現有經濟情況不相吻合。奚蕾名下有一筆四十萬左右的定期存款,不在曾鵬拿走的那張卡上,是一張獨立的農行卡,流水顯示自她開始工作就連續不斷的往里面存錢,稱得上財務狀態良好。
「持續時間呢?」
「持續的時間倒是不長,」眼鏡刑警看了眼單子,「一共才三天,時間是1月5號,6號,7號。」
正好此時,監控室查監控的刑警也有新的發現,在基本相應的時間節點里,一連三天,在奚蕾出小區門上班的時間里,小區大門攝像頭都拍攝下了一部停在角落的寶馬。
寶馬靜靜停在角落,在奚蕾出現之前出現,在奚蕾離開之後離開。
而除了這幾天外,無論往前往後,都沒再見到這輛車的蹤跡。
車子的外殼將開車的人遮得嚴嚴實實,但攝像頭已清晰拍下車子的車牌號。
不怎麼安穩的一夜過去了,紀詢醒來的時候,時間才七點,他的腦袋隱隱作痛,也不知道是安眠藥帶來的副作用,還是睡著時接二連三的噩夢導致的。
昨天晚上他聯絡家裝公司尋找「魯大師」——木工木匠,一般和裝修家居這塊聯系緊密。
但來回問了一圈,沒誰認識一個姓「魯」的木匠。
他打了個疲倦的哈欠,在一種似醒非醒的狀態中洗漱出門,等到了陽光醫院,他見著夏幼晴的時候,女人還有些郁郁寡歡,但已經從病床上起來,坐在花園椅上。
她的左手抱著一束花,花中插了兩個小玩偶。從紀詢看到不過兩秒鐘,整束開得正艷的花朵就被丟棄進垃圾桶。
一路走來,他在花園里的不同人懷中看見了幾乎相同的花束,顯然花束來自陽光醫院,私人醫院在這方面的服務總是推陳出新,也頗得住院患者的喜愛,不過這回踢到了鐵板。
夏幼晴面色漠然,丟完了甚至拿起紙巾,擦一擦自己的手指。
這還得怪袁越。袁越在剛談戀愛的時候,很用了些心思,甚至犯規地場外求助一個剛巧被逮捕歸案,同時騙了十八個女人感情和金錢的詐騙犯,最後給夏幼晴送了兩支里頭藏著捧心心的陶瓷小人的香薰蠟燭。
當時有多驚喜最後就有多憤怒,直到現在,女人也沒能從男女玩偶ptsd中走出來。
過去的事情自他心中悄悄溜過,他走到夏幼晴面前。
「曾鵬剛剛走?」他掃一眼夏幼晴放在膝上的盒子,「給你帶來了奚蕾的遺物。」
「紀詢,和你在一起有時候挺讓人沒有安全感的,」夏幼晴無奈說,「好像根本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你的眼楮。不過這也是你讓人信賴的地方。」
「這是很基礎的推理,如果你想——」
「別,不用,我不想。」夏幼晴三連拒絕,「我知道你厲害就行,不想知道你為什麼厲害。」
「奚蕾給了你什麼?」紀詢從善如流轉移話題。
夏幼晴摩挲下腿上的盒子,她將其打開,里頭是一副十字繡,繡布上有拉個手拉手的q版女孩子,從面相上看,正是奚蕾與夏幼晴。
一滴水落在繡布上。
紀詢禮貌假裝自己沒有看見,他的目光向旁邊偏了偏,這一偏,正好看見前方走來的一行四人。
四個人分成了兩波,霍染因和另一位警察走在前頭,另兩位衣著得體,保養良好的男女走在後邊。其中走在最後的女性是——
饒芳潔,陽光醫院副院長。
紀詢腦海閃過自己在陽光醫院牆壁上看見的照片。
饒芳潔是位中年女性,四五十的年齡,兩手都有東西,左手是個名牌小包,抓著包袋的無名指上,有圈深深的戒指痕;右手則提著個輕飄飄的中號紅色塑料袋,紀詢朝塑料袋看了一眼,里頭透出輕薄重疊的陰影,是很多大小不同的薄片疊在一起的模樣,這些薄片的邊沿全呈直角,像是……收拾在一起的紙張。
他視線一滑,滑到饒芳潔身前西裝革履,步伐輕松的男人身上,看見男人戴戒指的手指。
戒指和饒芳潔手上痕跡吻合,兩人是夫妻關系。
「紀詢。」夏幼晴叫了他。她的視線方向和他一致,目光從霍染因身前轉過,落在饒芳潔與男人身上時,帶著深深的疑慮,「霍染因出現了。他們和蕾蕾的案子有關系?」
「饒芳潔的丈夫是奚蕾的情夫。」紀詢輕聲告訴夏幼晴。
夏幼晴悚然一驚,詞不達意︰「情夫?蕾蕾怎麼會有情夫,等等,你怎麼知道情夫是誰?」
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紀詢一向不回答。霍染因的出現證明這對男女和奚蕾的案子有關。饒芳潔又于近期摘下戒指,明顯到完全將「我丈夫出軌了,出軌對象就是奚蕾」這一消息寫成條子貼在臉上。
「看見饒芳潔手中的紅色塑料袋了嗎?」紀詢說是的夏幼晴完全沒有注意的東西,「那里裝著紙張,能猜出是什麼紙張嗎?」
「……啊?」
「啊……我知道了,大約是發|票、購物小票。」紀詢自言自語,「男人腳步輕快,神色放松,證明在奚蕾這件事情上,他已經擺月兌了嫌疑,他拿出了堅實的證據證明自己不在現場。什麼樣的發|票和購物小票能夠證明且大量收集也不會惹人懷疑——出差要報銷的時候。」
他得出了結論,轉頭看向夏幼晴,看見夏幼晴滿臉木然。
夏幼晴木然了一會,振作精神,試圖總結︰「所以他們沒有嫌疑?」
「不好說。」
夏幼晴充滿求知欲地看著他。
紀詢的手在口袋里搜索了下,思考的時候他不覺得疲憊,那是解開九連環,旋轉魔方,拼好拼圖的階段,人在游戲的時候很難疲憊;但等游戲做完,需要將游戲的內容按部就班復述出來的時候,魔力就消散了,一切都變得枯燥又倦怠,需要吃點東西來提提神。
但是口袋里空空如也,他好久沒有復述這些了,自然也沒有準備提神的零食。
這時旁邊伸來一只手,夏幼晴給紀詢遞了顆梅子︰「孕期不能吃太甜,我沒帶糖和巧克力,這個可以嗎?」
紀詢接過吃了。
他的小習慣袁越懂,夏幼晴也懂。這是當時他們一起照顧袁越時候被夏幼晴發現的,包括他家里的地址。人和人的距離一旦過近,秘密便很難被保有。但人又是一個群居動物,因而秘密便可以被理解為——總會被知道的事情。
他含了含梅子,酸得他一個激靈,遲鈍的腦細胞跟著蹦跳兩下︰「……從直覺來講,重大嫌疑人剛好有個看似不能推翻的不在場證明,十分可疑;從常理分析,注重打扮的饒芳潔提了個什麼也不能裝的小手包,導致發|票這個重要證物只能放在塑料袋里,這說明什麼?」
「說明饒芳潔之前對此沒有準備。」夏幼晴總算跟上了思路。
「東西是情夫準備的,準備得很及時,很充分。」紀詢說。
「他有問題。」夏幼晴月兌口而出。
「好。」紀詢煞有介事點點頭,「他有問題。反正以小說而言,開頭出現的完美不在場證明,總是為了在後期顛覆推翻的。一個俗套的開頭,但勉強值得記一記。唔……他們停下來了,在說話。」
幾人都停下了,饒芳潔好像先走了,只剩下唐景龍,正和霍染因說話。
紀詢曾學過一段時間的唇語,他遙遙望著,分辨唐景龍說的話。
「‘我和蕾蕾關系很好……蕾蕾雖然文化不高,也不夠漂亮,但是個很樸實過日子的女人……我到了這個年紀,不看重什麼漂亮不漂亮,每個男人不都想要個讓人安心的家嗎?我每個月給蕾蕾一筆錢,就想讓她安安心心在家里,不要那麼苦……如果蕾蕾不接觸亂七八糟的人,可能也不會……’」
旁邊傳來一聲譏誚憤怒的冷笑。
顯然是夏幼晴的,紀詢並不理會,他依然望著前方,並掏出手機,朝已經走遠的男人手上的東西抓拍一張,他覺得那東西有點眼熟。
被他拍的男人渾然不覺,霍染因卻突然回頭,目如鷹隼,望了過來。
周圍的人也驚醒過來,七手八腳沖上去,抱手環身,八爪魚般將曾鵬牢牢抓住。
再接著,巡邏警也到了,唐景龍被送去醫院治療,曾鵬被帶回局子里,他作為目擊證人兼半個涉案人員,也跟著到了警局——依然是老地方,刑偵二支的地盤。
進大門口的時候,紀詢踫見了霍染因和譚鳴九。
霍染因的目光從曾鵬臉上挪到他的臉上時,嘴角極細微地抽了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通過目光完成了交流︰
又雙是你。
是的,不好意思,又是我呢。
「出了什麼事?」霍染因問。
帶他們來的警察把情況簡單說了,霍染因臉上沒有特別的表現,上班時期他一貫這副虛假面具樣。他朝譚鳴九指了下,自己把曾鵬帶入詢問室。
譚鳴九走上來,背著雙手,繞紀詢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
「舌頭跳踢踏舞呢?有話說話。」紀詢推開譚鳴九。
「上回見你你還看個現場都扭扭捏捏,現在好了,轉臉自己跑去跟線索搏斗歹徒了,還以為是當年體測第一,凡動手必沖鋒的你啊?提醒一句,你沒事,局里不會給你開獎金;你有事,局里也不會給你撫恤金。」
「警民魚水情,要什麼獎金撫恤金,這是錢的事情嗎?」
「那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事情?」譚鳴九晃晃手里的證物袋,透明塑料袋里,他和夏幼晴的對話正在播放。
「什麼沖冠一怒為紅顏?」旁邊插來聲音,袁越從後頭過來了。
譚鳴九咻地將雙手背在身後,暫停播放,立正站直。
紀詢倒是老神在在,回頭和袁越說話︰「沒,和老譚插科打諢聊八卦。」
大冬天的,袁越滿身是汗,右手還提溜著個人,先看看紀詢,又疑惑地掃了眼譚鳴九,顯然覺得譚鳴九有點緊張。
譚鳴九更緊張了。
紀詢不得不把袁越的注意力拉扯過來︰「這誰?正好踫見了,晚上一起吃個飯?」
袁越︰「回來的路上踫著個搶劫的,順便抓了。待會還要出去一趟。」
刑警這行,不是加班就是走在加班的路上。
紀詢意料之中,隨意揮揮手︰「去吧,等你有時間了再約。」
兩人目送袁越走遠,譚鳴九轉對紀詢︰「三年不見,你的心理素質還是這麼強!」
紀詢沖譚鳴九呲牙一笑。
譚鳴九又抬手在嘴巴前比劃出拉拉鏈的姿勢︰「你放心,八卦黨也是有原則的。不該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可謝謝您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進了辦公室,譚鳴九又掏出mp4,這回他不了八卦了。
「這個mp4的畫面是怎麼回事?你和誰結了仇,還是唐景龍和誰結了仇?」
「這我哪知道。」紀詢沒什麼精神,慵懶靠在椅子上,滿嘴跑火車,「也未必是結仇,是我的粉絲也說不定。」
「這粉絲行動力還真強,沒多久拿到陽光醫院的監控錄像不說,還調查到唐景龍蜂毒過敏。」
「與其說行動力強,不如說是力量不小。」
「你意有所指啊。」譚鳴九說。
「短短時間內,既能拿到監控又知道唐景龍的秘密,除了饒芳潔這位陽光醫院副院長兼唐景龍老婆外,最有可能的,就是警方內部人員了吧?你考慮考慮,最近有沒有什麼新來的喜歡刑偵文學的法醫心理醫生,一般在刑偵劇里,這兩者腦門上都貼了張字條——‘我有問題’。」
紀詢說完了,譚鳴九還沒有表示,門口|射來兩道視線。
一道是霍染因的,一道是一位女性的,不認識。
女性沖霍染因點點頭,走了。譚鳴九湊到紀詢身旁,小聲說︰「你這是大烏鴉嘴之術?一周前我們這法醫室剛好調來個新人。和尚廟里難得出個美女,別說她了,我都感覺被你冒犯到。」
「紀詢。」霍染因叫他,「進我辦公室。」
「霍隊,我這邊問到一半。」譚鳴九趕緊插了一句。
霍染因頭也不回︰「正好問出我們局里有內鬼?」
紀詢站起身,拍了拍無比尷尬的譚鳴九,跟霍染因進入辦公室。
支隊隊長的辦公室並沒有多威風,一切擺設都很樸素,台面上除了必須的辦公電子設備和上頭下發的紙質文件,紀詢連一支用來寫字的筆都沒有看見。
沒有任何風格正是最強烈的風格。
一個分外謹慎、且不願被分析的人。
紀詢不過腦地想了想,听見霍染因再叫了他一聲。
「紀詢。」
他的目光這才姍姍轉到霍染因臉上,站在辦公桌後的男人臉上聚出一片濃重的陰雲。
哈,這人的表情,可比他的習慣更沉不住氣。紀詢想。
「好奇曾鵬供出什麼了嗎?」霍染因問。
「供出什麼了?」紀詢意思意思,問一句。
霍染因望了紀詢一會,而後一朵輕微的冷笑像池塘里的漣漪,在他臉上輕輕蕩開。
「曾鵬說他通過夏幼晴知道了你,並遠遠看見了我們在交談,于是從清潔工嘴里買我們的交談內容,清潔工記不了那麼多,就記得最驚悚的一句話。」
霍染因一字一頓。
「‘他們說,殺人的好像是那個叫做唐景龍的’——然後,他尾隨你和夏幼晴,來到唐景龍工作的地方,當眾行凶。」
霍染因沒招呼,紀詢自己找個位置坐下來。
既然不在詢問室里,他就隨意轉了轉椅子,抬起雙肘,架在扶手上,十指尖尖相對。
「霍隊是想說,唐景龍被襲擊的責任在我,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笑了笑,吊兒郎當說,「不過唐景龍運氣比較好,沒死,就是看著手臂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得養兩三個月。」
嚴謹的警督顯然看不慣他這樣的做派。
對方壓在桌面的雙手微微用力。修長的指節抵著木頭表面,像一把將彈未彈的彈|簧|刀。
這把彈|簧|刀最後沒有彈出,它還藏鋒于鞘,尤在蓄力。
一如輕蔑扯動嘴角的霍染因。
「不,這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前提,怎麼能算你的錯?曾鵬知道我們的對話算意外,曾鵬跟蹤你們也算意外,但曾鵬在你面前行凶……」他問,「你為什麼不制止?如果唐景龍運氣不夠好,曾鵬敲下去的那一下,他就死了。」
紀詢向後靠著椅背。
「沒來得及啊。」他說。
「是嗎?你之前的同事總對你津津樂道,說你腦子靈活身手好,說你最驕人的戰績,是一人空手對上三個手持砍刀的凶匪不落下風,還將他們挨個制服。」
「當警察,得拼命。」紀詢話鋒一轉,「但我現在不當警察了,拼什麼?霍隊,當警察的你老指著普通老百姓的我拼命,怎麼不見你把工資分我一點,讓我花花?」
辦公室的門沒有閉合多久,紀詢很快離開,而後,霍染因見了譚鳴九。
「霍隊,你找我?」
「你見過曾鵬。」霍染因開門見山,「你覺得曾鵬行凶紀詢反應不過來的可能性有多高?」
譚鳴九面露遲疑︰「紀詢畢竟辭職三年了,如果一直沒做訓練的話是有可能的……」
「那麼。」霍染因眼底轉出一絲冷光,「你覺得紀詢誘導曾鵬去找唐景龍的可能性……有多高?」
紀詢經過警局大廳,要出門的時候踫見了風塵僕僕的一家子,父親和兒子滿臉悲戚,母親一臉麻木,由一位梳著高馬尾、個子矮小的女警帶著進來。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听見從這堆人里傳來的只言片語。
「蕾蕾……」
是奚蕾的家屬。
他沒有停步,出了大廳,很快在警局不遠處找到夏幼晴。
夏幼晴手里捧著個鳥籠。那只曾在現場見過的文鳥正在里頭歇息,它還好,只是羽毛失了光澤,離了主人的鳥,這樣無聲無息的虛弱下去,也不奇怪。
她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臉色有點蒼白,對紀詢說︰「鳥籠是里頭的警察給我的,說是檢驗完了,本來要交給曾鵬,但是曾鵬又被扣押了,他說交給我……」
「沒交給奚蕾的父母嗎?」
「我問過,警察說提了,是蕾蕾父親拒絕的。他不願看見這只鳥,說凶手願意放過一只鳥,卻不願意放過他的女兒。他還告訴我,這次把尸體領回去後,就會舉辦葬禮……」
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坐在公園椅上的夏幼晴顯然有點恍惚了。
但就算這樣,她也給紀詢帶了足夠的消息。
她在紀詢和曾鵬先後被警察帶走後,跟著唐景龍到了醫院,記下了唐景龍所在醫院以及他的病房號,她還趁此時間,將紀詢剛剛給她的花束圖片搜出了結果。
緣分花藝店。
位于寧市花鳥市場,是一家排列在平台app中下位置,銷售數量並不高的花藝店。
凶手在殺人前還在網購平台上特意挑選一家買花的概率不高,而緣分花藝店又離奚蕾的住所不近——換而言之,凶手很有可能是在自家附近的花藝店買花。
紀詢頗感滿意︰「我去花藝店看看,你先回家休息吧。」
「唐景龍那邊……」夏幼晴說。
「出了這事,曾鵬的嫌疑度大大降低,唐景龍的嫌疑度同比升高,警方現在應該恨不得把出現在唐景龍身旁的每一只蚊子都分清公母——還是那句話,沒必要重復勞動,幼晴,你應該相信警察。」紀詢導航花藝店,頭也不抬說。
夏幼晴已經被紀詢說服,她溫馴點頭︰「我知道了,我先帶著這只鳥回去,接下去的行動你小心些。」
「放心,出不了什麼事的。」
店鋪的桌子上擺放著一排和凶案現場的同款花束,花店不忙,店員迎上前來︰
「先生您好,您想要什麼?」
紀詢拿出手機,調出唐景龍的照片,問店員︰「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店員嘴巴微微張開,眉毛與眼角一同提起,這是個驚訝的表情。接著她目光偏斜,伸手一指他身後︰「這個人……是你身後那個人嗎?」
紀詢回頭。
吊著胳膊的唐景龍就站在花店斜對面的一家賣鳥店鋪中!
這一刻紀詢心中的驚訝難以用筆墨來形容。
不是吧,這都行。
來時我都沒對這線索抱有多大希望,只是勉強查缺補漏拾個遺——瞎猜看看。
紀詢姑且看著。
他和唐景龍的中間隔著走道,走道里人流如織,唐景龍並沒有意識到對面的一家花店中正有人盯著他,他抱著受傷的胳膊,在賣鳥店鋪門口心不在焉地走來走去,偶爾俯身假裝看看鳥,一個個人路過唐景龍的身前,唐景龍不時拿起手機看一眼……忽然,他不焦躁了,也不再站在原地,而是收起手機向花鳥市場的出口走去。
紀詢沒有跟上。
他望著唐景龍輕松的背影,心中略有所感︰對方在胳膊被打斷的第一時間來這里的目的已經達到。
那麼唐景龍來這里的目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