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自開始之後, 似乎就——有停下來過。
這一回運氣之神似乎——不站在紀詢和霍染因這邊，紅色轎車——的人, 不是別人，正是挾著殺意和血腥而來的殺。
好在還有掩體。
兩輛轎車一豎一橫，直接將郊野——不寬敞的道路堵去大半，余下的那——空隙，絕不夠紅色轎車再開過來。
一——之——，他們雖然出不去, 但車上的人也不敢貿然下來，靠近他們。
現在，相較于紅色轎車——的殺——, 也許還是白色轎車上正吞吐舌頭，不住貪婪地想要舌忝上他們的火焰更為緊迫……
無數念頭螺旋一樣在紀詢腦海——轉動。
他最初也和霍染因一樣開槍，但只開了一槍。
晃動的視線根本無法瞄準, 極盡所能，也不過打在紅色轎車的車頂蓋上, 倒是霍染因，明明整個背部都不能看了, ——臂依然——同鋼筋一樣堅硬筆直，總共沖紅色轎車開出兩槍。
一槍射在車——上，一槍直接射中窗邊人的——臂。
一聲哀嚎立——傳來。
也是這個——候，霍染因的聲音響起來。
「現在跑還來得及。」藏于白色轎車之後, 從頭到尾都冷靜萬分的人突然開——, 「他們要殺的是。在——還——有死之前, 就算看見你逃跑，也不會分兵去追。警察就在後面，只要拖過這幾分鐘, 你就能獲救。獲救之後……替——報仇。」
「警察死了，不讓同僚報仇，非找一個外人？」紀詢看著天空，天空上的陰翳不知道什麼——候散去了，只剩下白雲，在他的視線——，——煙——霧，——層看不透的紗帳籠罩著他們生命的白雲，「擔子太重，扛不起啊。」
「現在還貧？」
「你不也現在還壞嘴巴嗎？」
「紀詢，——說真的——」一直盯著前方的霍染因于剎那調轉視線，漆黑的瞳孔看入紀詢眼楮的最深處，「——還要知道真相。」
「霍染因，你的真相之所——有意義，是因為你還活著；——果你死了。」紀詢殘忍說，「你的真相對——一文不值。」
火焰的嗶剝聲，子彈的射擊聲，是這場對話揮之不去的激昂背景音。
然而在紀詢說完這句話後，子彈的聲音似乎消失了。
霍染因抬頭看了一眼，迅速拉住紀詢，同——沖前方紅色轎車車輪開槍︰「躲！他們在加速，打算直接撞過來！」
只听「撲」的一聲，子彈精準射入了紅色轎車的前車輪。
但一個輪子的漏氣——有紅色轎車瘋狂地朝前行駛，那艷紅的顏色，——同一道血剎似的光，箭矢而來！
不用霍染因提醒，紀詢也感覺到不對勁，他立刻抱起霍染因，從綠色的士和白色轎車的交接藏身處——旁躲避，然而他剛剛冒頭，身體就仿佛被重錘狠狠錘擊一下！
他——前挺了挺身，但——有停下，也——有跌倒，相反，他跑得更快，一路跑到背後——同死神追逐的刺耳的拖行聲終止，才驀地失去力量，跌倒在地上。
他听見霍染因緊繃到失真的聲音︰「你的——臂……」
「中槍了。」紀詢倒是極其冷靜，「怎麼，現在還覺得——留下來——用嗎？」
「紀詢！」
「現在什麼情況？」
「……白色轎車被一路擠到前邊了，現在，白色轎車的車頭與綠色的士相接，形成一個直角。他們在後退。白色轎車在燃燒，他們怕引火燒身，不敢逼近太久。」霍染因飛速解說現場，「警察——分鐘後就到。但是……」
「但是，燃燒車子的引擎蓋在撞擊中打開了，對嗎？」紀詢說。
「……」
「接下去，火焰會往汽車油箱處燒。就算火焰一——半會——有燒到，他們也會沖著油箱開槍，引發爆炸。這樣也不用沖上來和——們拼命擔心挨冷槍了。這麼簡單的事情，殺——不會放過，現在肯——在瞄準油箱了。」紀詢，「再來一次爆炸，誰也扛不住，誰也跑不掉。現在大概就是最後一刻了。霍染因……」
他盯著霍染因的臉。
霍染因的臉此——在他眼——也是模糊的，有些遺憾，不過也——有關系。
他心——有一只筆，正細細描畫著。
早將對方的臉描了千百遍。
「你嘴巴真壞。」
他呢喃地抱怨著。
「臨死前听到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你讓——滾，說——用，——會死不瞑目的。」
他听見了背後的槍擊聲，子彈射中鐵皮的聲響。也許已經擊穿了油箱了吧。
他漠不關心地想，生死一瞬，遺憾當然是有的，可居然——有太多的懊悔。
因為……因為這不是他和霍染因不得不死的一天，這是他握住霍染因的——，千方百計保護住自己心愛的人的一天。
他倏地低頭，咬住霍染因的嘴。
血液在流淌，火焰在燃燒，硝煙遍布他們身周，生命懸掛在秒針之上，每一秒鐘的顫動，或許就是生命最後的顫動。
他深深深深吻著霍染因，吮吻著生命最濃烈的甘美。
還有很多很多事情——有做。
但這一刻，只要能再吻吻心愛的人，再能听他一聲溫言軟語，快樂便大于不甘，滿足會戰勝恐懼。
霍染因只僵了一瞬，旋即便——更加凶狠更加貪婪的姿態回應他的擁抱和親吻。
「說——好听的。」紀詢命令，「再不說就——有機會了。」
「——……」霍染因蒼白的臉上陡然映出一片紅色，那或許是前方跳躍的火焰的顏色，也或許是霍染因的生命之火帶出的羞赧之色，「——昨天——佛祖許願。」
香煙繚繞。
神佛不語。
回應——有說出——的祈禱的，是佛陀無聲的微笑，那應是應許之微笑。
「——許願和你白頭偕老，永不分離。佛祖答應——了，紀詢，」霍染因顫抖說，「你也要听話。」
「好。」一——笑意落在紀詢嘴角，他輕輕地摩擦著霍染因的唇，話語順著唇與唇的縫隙說出來，「——听話……」
就在霍染因放松那一刻，紀詢忽然推開霍染因。
死生已迫在眉睫，救援卻在千米之外。
這是死地，卻——非真的——有一線生機。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紀詢的目光掠過綠色的士、白色轎車兩輛車子。
綠色的士的駕駛座已在剛才的爆炸中炸毀，但白色轎車雖然燒著，駕駛座卻依然可——用，這麼近的距離，只要能夠啟動車子，開——那輛紅色轎車……一切就都來得及。
至少能活下來一個人。
身後的霍染因在瞬——反應過來，然而紀詢的動作比霍染因的反應更快，他的——掌已穿過火焰去開燙得宛——烙鐵的車。
就在這——候。
「砰！！——」
轟然的巨響炸在兩人的耳旁，但不是火焰爆炸的聲音，而是更後面——
「……有一輛車！」霍染因干澀沙啞的聲音喊出來，「紀詢，前面有一輛車！」
紀詢也看見了，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不知什麼——候冒了出來，正狠狠地撞擊在紅色轎車的側——處，撞得紅色轎車直接打滑，原本該射——油箱的子彈不知飛到了哪——去；接著軍綠色吉普車又是一腳油——，悍不畏死，狠狠將橫著車身，佔據了整個路面的白色轎車推走，推出個車輛能通行的空隙來。
紀詢和霍染因早在吉普車撞——白色轎車——就往旁邊倉促一閃，閃到了綠色的士之後，接著，吉普車停在他們面前，後車廂車——正對著他們。
電光石火，紀詢只听見一道熟悉的聲音︰「上車！」
力量瞬——泉水涌入身體。
紀詢奮力一揚——臂，拉開車——，抱著霍染因，矮身縮入車廂中。
司機一腳油——到底，吉普車引擎轟鳴，狂馳而去！
幾乎就在車子前行兩秒之後，轟然巨響，背後的白色轎車炸作一團耀眼火球！
爆炸的余波沖擊到了吉普車上，吉普車在余波中振蕩跳躍不停，叮叮當當的響動中，紀詢用力扣住霍染因，他的目光通過前排兩張座椅的縫隙看——開車的人。
吉普車的司機戴著一只壓得低低的黑色棒球帽，身上則是一身完全——有辨識度的豎領子軍大衣。
帽子加上豎領，幾乎把他整張臉都給遮住，余下一——，不過展現展現他泛黃的，猶——土地一般堅毅的膚色。
這人似乎感覺到了背後紀詢的視線，冷然道︰
「警車就在後面，待會就能趕上來，開過十五分鐘後——把你們放下——機還能用吧？自己給警察醫院打電話。」
「多謝……」霍染因說。
「不用說話，也不用謝，不是特意來救你們的。」這人不耐煩回答，直接截斷霍染因的話。
「確實不是特意來救——們的……」
紀詢喘了——氣。他轉頭看一眼唇角緊抿，肌肉微微跳動，正極力忍疼的霍染因。
「你不是偶然出現在這——的，說吧，你是和後面那群毒販有聯系，還是和把霍染因弄上熱搜的人有聯系。」
「買熱搜曝光的人，和毒販肯——互不相識，否則暗中聯絡提供消息就可——，——必要大張旗鼓。但是為了讓霍染因上熱搜，這群人也一——早早跟蹤調查——們，換而言之，正是因為這兩方人馬在琴市花大力氣監視——們的動態，你才能險險救下——們。」
孟負山……
紀詢盯著前方開車的人，在心中咀嚼這個名字。他極力想要撐住自己，集中精神，但意志還是——雲煙一樣自他的大腦中消散，抓也抓不住。
看了霍染因最後一眼，他眼前一黑，徹底——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