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詢在戶籍科旁听到一半, 已經對錢樹茂這個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于是他又給霍染因發了條消息︰「臨時發生了個意外,我現在還需要一個搜查令, 打一個過來。」
「一個小時後派人帶給你。」霍染因,「我這個打證機好用嗎?」
紀詢被幽默到了︰「很好用,要是你能自己服務上門,就更好了。」
刑警隊長的效率就是高,不用一小時,僅僅四十五分鐘後, 紀詢就拿到了他需要的搜查令。搜查令當然不是霍染因帶來的,霍染因還忙著,實在抽不開身, 帶著來的,是霍染因隊伍里主要負責技術工作的眼鏡刑警。
都把辦公室的技術工種給派了出來,可見現在人手短缺到什麼程度。
但這不是值得在意的地方。
值得在意的是, 戶口簿上獨身一人的錢樹茂的家里,還住著另外兩個人。
一位三十出頭的女性, 以及一個八歲大的孩子。
孩子被母親趕進房間里做玩耍,至于這位母親, 則神色鎮定,坐在沙發上招待他們。
紀詢不是警察,毫無開口的,只自顧自地打量著房子, 將同馮嘉美溝通的任務盡數丟給眼鏡刑警。
眼鏡刑警開始時很流程地問︰「你的名字?和錢樹茂是什麼關系?」
「我叫馮嘉美, 和老錢是同居戀愛關系。你們突然上門來, 是不是……」她面色蒼白,放在膝蓋上的兩手輕輕交握,「我家老錢犯了什麼事情?」
她是個年輕的母親, 更是個年輕的女人。
當她心懷不安的時候,楚楚動人的風情便顯露出來︰「對了,警官怎麼稱呼?」
「我叫鐘小謹。」眼鏡刑警說。
「一定是嚴謹謹慎的謹。」
「是這個。」鐘小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屋子里裝修奢華,翡翠雕刻的佛像大喇喇擺在廳堂的邊桌做擺件,剛才進門時候,紀詢還看到了書房里的椅子。
世界上最好的椅子品牌,一把人體工學椅子要一萬塊錢。
同樣是裝修,有人花十幾萬,有人花幾十萬,這家應該花數百萬吧。
他拿目光四下閑逛著,將鐘小謹警官繼續丟給馮嘉美女士,鐘警官開始詢問馮嘉美,最近錢樹茂是否有什麼異樣,在生活中是否招惹了什麼敵人,林林總總,都是些常規問題。
馮嘉美的回答也一般常規。
她不太了解錢樹茂的工作和朋友,他們的家庭里,錢樹茂是不怎麼將工作上的事情和她說的,她也不愛問,反正問了也听不懂。她平常,就在家里帶帶孩子,有時候出門打打牌做做美容。
突然之間,房門開了。
呆在房間里的小男孩跑出來,直奔關著門的書房去,當他的手踫到門把時,一直和和氣氣同鐘小謹說話的馮嘉美回頭大聲呵斥︰「不準進書房!耳朵聾了啊,沒听見我讓你好好呆在房間里做作業嗎?」
孩子被凶到了,一坐在地上,當場嚎啕大哭起來︰「哇,媽媽罵我——」
「不好意思,鐘警官,我的孩子比較嬌氣,都是我平常沒教好的緣故。」再轉回頭時候,馮嘉美又變得和氣溫柔了。
鐘小謹顯然沒有多少應付女人的經驗,有點尷尬,又有點臉紅,不甚自在地在沙發上挪挪︰「沒有,沒有,有時候孩子就是很調皮……」
紀詢在這時候插話︰「為什麼不讓進書房?家里還有一個地方要對孩子保密嗎?」
馮嘉美笑笑︰「書房是老錢工作的地方。孩子還小,擔心他把東西弄亂了。畢竟老錢脾氣不太好。」
「那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
「啊,要不等老錢回來……」
「馮女士,」鐘小謹突然清醒,「我們有搜查令,必須搜查屋子里的每個角落。」
「——當然。」馮嘉美說,「你們隨意。」
紀詢走進去。
書房收拾得妥妥當當,架子上的每本書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茶幾和地毯也不見一點散碎的小東西,只有書房里的書桌,放著些用過的紙筆。如果說這間屋子主人最常停留在哪里,毫無疑問,就是書桌前。
紀詢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
「呦。」
他吹聲口哨。
抽屜里,一瓶子硝酸銀,以及一袋女乃糖,一個針孔注射器。
一聲驚呼自後傳來,是馮嘉美。
跟進來的她看見了抽屜里的東西,滿臉驚訝︰「家里怎麼會有這些?」
「對于這點,我也很好奇。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請來錢樹茂先生回答一下。」紀詢說。
「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快點回來。」馮嘉美有些不安,接著她又補充,「現在網上炒的那麼沸沸揚揚,他也許就是好奇……就是好奇,沒別的,警官你別多想。」
「但很不幸。」紀詢接上話,「在一個小時前,錢樹茂先生車禍身亡。」
2月3日,晚9︰47分,寧市。
袁越回到寧市。
他是來拜訪一位和案子的重要相關人員——當年同為受害者,因為這起搶劫殺人事故,直接破產的孫福景。
當年便有四十的孫福景,到今年已是六十多的老人。
他到訪的時候,家里只有孫福景一個人,穿著中式棉襖、手戴佛珠的孫福景面白體豐,精神健碩,眼角嘴角都有深深的笑紋,看得出來,日常爽朗愛笑。
他請袁越坐下,又去倒茶。
袁越注意到,客廳里擺著一尊媽祖神像,神像面前有一個香爐,香爐上正燃著三支香,滿室的檀香味道,便自這三支裊裊冒著煙的香中溢出。
「年輕的時候不信神,破產之後就開始求神拜佛了。」孫福景自嘲笑笑,「希望錢財如浮雲,家人自平安吧。」
「令夫人開辦的教育機構現在收入應該不錯吧。」袁越收回目光,問。
孫福景只是笑笑︰「當然當然。」
袁越︰「孫先生,這次來找你,是有些事情想要再向你了解一番。」
「是哪些事情呢?」
「二十二年前的搶劫殺人案,你還記得嗎?」
「這是我人生的轉折點,我怎麼可能不記得?」孫福景回答,但他又說,「不過畢竟過去了二十二年,我也只是自以為印象深刻,不敢打包票說每個細節都記得一般無二。」
「記憶模糊是難免的。」袁越點點頭,「你還記得對方當年是什麼時候沖入你家的嗎?」
「大概九點半。」
「為什麼記得這牢?」
「因為我戴了手表,我倒下去的時候把胳膊藏在臉下,看見了時間。」
「進來的是幾個人?」
「兩個人。」
「為什麼這麼肯定?」
「我听見了他們的交談聲。」
「你當時說他們的特征是……」
「一個有北方口音,一個頭發很長,手臂上有紋身。」
二十二年過去了,在說起這兩個明顯特征的時候,孫福景依然口齒清晰,不假思索。
「我們現在已經調查出殺死湯志學的兩位重要嫌犯的身份,但他們都有9點半前後的不在場證明。」袁越緩緩說。
孫福景也很意外。
他低頭思索半天︰「有沒有這種可能性……當年的凶犯不是兩個人,是四個人,兩個人到了湯志學家,兩個人到了我家,然後他們彼此串供,互相做偽證?我記得有個視頻分析過,作案的人都是建築工人,那些建築工人本來就吃一起、睡一起,彼此串供的可能性非常高。」
袁越低頭想了片刻,似乎被說服了,他又問︰「所以孫先生你認為因為與案人數比警方想象的多的多,他們可以輕易的為彼此提供庇護,轉移贓款也非常方便?」
「對,我就是這麼想的。」
「那,為什麼要選那兩個人轉移贓款呢?萬一攜……」
孫福景似乎很疑惑的打斷袁越︰「警官,你說的那兩個人是哪兩個人?我怎麼不太明白你這個問法?我看了視頻和你們警察的報道,好像都沒提到過這點?」
袁越道了聲歉,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又問了一些關于趙元良還有別的人與湯志學的私人關系,讓孫福景回憶一下是否存在除了工資以外的作案動機。
他們前前後後聊了很長時間,離開前袁越擺弄了一前的執法記錄儀,說︰「孫先生,我們今晚的談話,這些按照流程都記錄在案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會,我理解。」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謝謝孫先生時隔那麼久還如此配合我們警方。」
袁越從孫福景家中出來,看見了個在遠處探頭探腦的熟人。
他有點錯愕,叫了一聲︰「紀詢?」
「袁越?」紀詢同樣意外,「你什麼時候回寧市的?」
「半小時前回的,來這里見個證人。」
「孫福景啊?」紀詢,「現在見完了?接下去還有事嗎?」
「還有點事……」
「可持續辦案需要勞逸結合,我餓了,你先和我出去小吃攤上吃的烤串再說,吃烤串的時候我們正好聊聊案子。」
紀詢不由分說,拖著袁越走了。
晚上十點,正是小吃攤最忙的時間,紀詢將袁越按在位置上,自己拿著托盤去揀冰櫃揀食物讓老板燒烤,他離開沒有多久,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就響起。
是個視頻電話。
來自一串很長的名字。
袁越迷惑地看了眼,揚聲告訴紀詢︰「你的視頻電話。」
紀詢︰「誰的?」
袁越︰「陰陽怪氣的大方小氣鬼。」
紀詢︰「哦——你接吧。」
袁越這才拿起手機,接通視頻,視頻雙方看見彼此。
袁越看著霍染因︰「……」
陰陽怪氣的大方小氣鬼?
霍染因看著袁越︰「……」
紀詢的手機袁越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