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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時,濟世堂的伙計氣喘吁吁地跑進院子,「不好了,西城已經有人發病了!」

秦翊歌和小宛對視一眼,「這麼快?」

伙計在門外喝了口冷水,邊喘邊說,「听聞今日宮中為烏戈接風洗塵,殿前宮變,掌印已經將烏戈的人和皇帝的人全部控制住,現在只差城里再拱一把火了。」

慕寒御已經拿下群臣,只需在百姓間燒一把火,讓他們生出怨懟,就能名正言順地以「德不配位,禍亂天下」的名頭,將南宮璃從那個位置上逼下來。

秦翊歌微張了張嘴,「已然到了這一步嗎。」

該說一句,不愧是慕寒御,還是該說一句,只有慕寒御。

那個男人籌謀已久,如今身在旋渦,恐怕正滿心歡喜地欣賞這一出成千上萬條性命攢出來的鬧劇。

慕地,秦翊歌眼前浮現出慕寒御紅衣金冠,似笑非笑的妖孽模樣,心口微微一窒。

「將藥分到西城去,」秦翊歌道,「西城繁華,但大多都是普通百姓,若想利用百姓悠悠之口,下一步,必然是東城的富庶之家。」

「我記得那里住著幾位在民間很有地位的商戶,」秦翊歌果斷道,「咱們未雨綢繆,分一些藥送到東城去。」

「蔚然,你去找守城的鄭威將軍,就說掌印有命,讓他堵住城門,不得放任何人出城!」

舒蔚然神色嚴峻,「好,我快馬就去!」

秦翊歌扶著沉重的腰肢起身,點了一批人手,「隨我去朱雀街!」

慕寒御身在宮闈,若有人趁著此時在背後捅一刀,可就十分不妙了。

秦翊歌挺著肚子站起身,小宛膽戰心驚道,「公子,萬一孩子被傷到了^……」

秦翊歌搖了搖頭,「他必須經受些風雨。」

……

城內早已一片狼藉。

因為瘟疫,昔日繁華的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遍地都是翻倒的架子和垮塌的磚石,天空亦是陰郁的灰白,仿佛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一般。

陣陣呻/吟從緊閉的門戶中時不時地飄出來,仿佛即將在烈日下融化的鬼魂。

秦翊歌讓人去傳來聲音的幾戶人家送去藥丸,踽踽獨行地穿過一片狼藉的長街,忽地,一個人影從小巷里閃了出來。

姜軻穿著黑色的衣服,以布巾蒙著臉,詫異地看著秦翊歌,「夫人?夫人怎麼在這?」

秦翊歌擺了擺手,「掌印呢?可還安好?」

姜軻道,「掌印無恙,您放心。」

姜軻瞄了一眼秦翊歌手中的藥瓶,「是防治瘟疫的藥?」

秦翊歌淡淡道,「嗯,蟾衣還剩下一些,怎麼,讓督主失望了?」

姜軻長嘆了口氣,「如今在夫人眼里,掌印恐怕已經是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惡毒小人了,可是,掌印對您的真心夫人也不能當做看不見。」

姜軻左右看看,「小白呢?」

他模仿著慕寒御的哨聲吹出,下一秒,在秦翊歌驚愕的目光中,一條小小的赤眼白蛇從房頂垂下來,尾巴尖勾著一截屋梁,一顆小小的腦袋垂下來,猩紅的眼楮委委屈屈地盯著秦翊歌。

小白?

秦翊歌愣了愣,微弱的細絲在腦海中繃斷,「小白一直在保護我?」

「是啊,」姜軻道,「先前掌印將小白送到松臣殿下處,年初從山里接了小殿下回來,小白就一直暗中跟隨者夫人行保護之責。」

「小白是蠱蛇,能克一切蠱毒,只要小白在身邊,瘟疫是斷然不會傷到夫人的,」姜軻哀求道,「掌印為了夫人,甘願孤身犯險惡,夫人如今卻還要和掌印置氣嗎?」

如同一只利爪捏住心髒慢慢施力,有一瞬間,秦翊歌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小白在自己身邊,那慕寒御呢?

他親自倒騰那些瘟疫蠱毒,他就不怕自己染上瘟疫麼?!

不……慕寒御怕是已經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也或許,他一生的目的便是復仇,只要大仇得報,他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

秦翊歌眼眶一紅,「這傻子!」

姜軻難過道,「掌印是傻,掌印那麼精明的一個人,從慕家滅門之後,掌印便只對夫人一個人付出過真心!夫人,您快回府吧,別讓掌印擔心了!」

秦翊歌咬緊唇瓣,皺眉道,「你是來做什麼的?」

姜軻一愣,「啊?我……我是來……」

秦翊歌看向姜軻身後,「你手里拿著什麼?」

姜軻︰…………

夫人的眼光還是這麼一針見血嗎!

為什麼感覺有了身孕之後的夫人越發聰明了?!

姜軻慫慫地交出手里的東西,赫然是一大瓶秘制的藥丸。

秦翊歌聞了聞,「蟾衣?」

「嗯……啊……」姜軻抓了抓腦袋,「濟世堂那里的蟾衣……沒有被燒毀……督主讓我都偷回來了……」

秦翊歌︰???

「掌印說,他本可以以全城百姓祭這一段仇怨,可是,夫人說過,要為孩子積德,于是,掌印就讓我把蟾衣偷回來,交給山上的大和尚,讓他們煉制藥丸……」姜軻攤手,「事到如今,我就跟夫人交代吧,散播瘟疫的蠱毒也是山上的大和尚煉的,煉制一些解毒藥更是不在話下,所以恐怕我手里的這些藥,比夫人手里的還管用些。」

秦翊歌︰………………

她捂著胸口,猛地咳嗽起來。

被氣得。

姜軻木頭一般,垂著頭等秦翊歌罵他。

秦翊歌瞪了半天,「你說要來堵人,堵住了嗎?」

「沒呢,」姜軻苦惱道。

「我沿路過來也沒看到可疑的人,」秦翊歌微微思索片刻,「若是連你們都搜不到,這人會藏在哪呢。」

秦翊歌清澈的眸子轉了轉,「這樣,你讓手下換上百姓的衣服,分發藥丸之後,帶領百姓游街示威。」

姜軻吐了吐舌頭,「掌印……掌印確實是這麼說的……」

秦翊歌翻了個白眼,「他的目的和我不一樣,你只管帶著人鬧事,要抓的人交給我。」

姜軻,「夫人威武!」

姜軻搓了搓手,「卑職听老人說過,孕肚尖尖,代表懷的是個兒子,夫人這麼聰明,掌印武功又高強,將來生下公子,慕家軍一定會好好教導小公子的!」

「快滾吧你!」秦翊歌哭笑不得的揮了揮手。

過了沒多久,從看似荒蕪的街巷之中,游蕩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些人形容枯槁,顯然被病痛折磨的夠慘,剛剛恢復些力氣,便被人慫恿著,口口聲聲,游魂似的抱怨︰「大隗是要亡了嗎?」

「民不聊生到這般地步,龍椅上的天子真的是天命之子嗎?」

「傳聞天子德不配位,神明才會降罪人間,」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德不配位!」

德不配位!

常年不得人心的統治、突如其來的地動、禍及無辜的兵亂、上元節如天罰一般出現在城牆上的巨蛇、另合樂之家生離死別的瘟疫,天災人禍、種種種種,利刺般一根根刺進這些謹小慎微只想安靜活著的百姓心中。

最後這場瘟疫,若是沒有秦翊歌的阻攔,按照慕寒御先前的想法實行,恐怕此時已經有官逼民反的征兆了!

那些人行尸走肉般從秦翊歌身前經過,麻木的瞳孔里,是恨!

是對南宮璃的恨!

為什麼,先帝那樣好戰,民間百姓的生活卻過得越來越好?!

為什麼,先帝在時可以抬著頭做人,如今的皇帝在位時,他們卻要接二連三地接受天懲,甚至于丟掉性命!

恨啊!

如今的皇帝,不配坐在那個位子上!!!

早有流言從宮里傳出來,先帝是被害死的,如今的皇帝十有八/九也並非皇室正統的血脈!

拉下來!

把他拉下來!

他們需要英明的君主!

他們不能成為一個昏君的祭品!!!

秦翊歌隱在人群之中,在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慢慢向皇宮前行,充滿了恨意和哀怨的人群里,準準地發現一個逆著人流的家伙!

秦翊歌帶來的人不動聲色地包抄過去,很快將那人抓住!

姜軻完成任務正好回來,沖秦翊歌比了個大拇指,「還是夫人聰明!」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秦翊歌的肚子,已經想象了無數遍,等小公子出生之後,他就帶著小公子上山、下河、翻牆!還可以每天教習一遍拳腳功夫!娘親都這麼聰明,小公子一定都能學會!

姜軻舌忝了舌忝唇,有點迫不及待了。

毫不意外,被抓的人正是對南宮璃忠心耿耿的崔公公身邊的近侍。

哪怕在這種時候,崔公公都沒有放棄南宮璃。

他派自己最疼愛的干兒子偷偷溜出宮,妄圖出城去尋找援兵,可惜,秦翊歌早就料到了。

小近侍被抓之後,抽噎著縮成一團,姜軻無奈,只好先讓人將他關在掌印府。

忽地,遠處皇宮之中,一束煙花沖天而起,直入蒼天。

嗶啵一聲響,將滿城游蕩的行尸走肉盡數鎮住。

「皇上退位——」

宮門後,一聲尖細的、拖長了尾音的嘶吼。

「先帝獨子南宮松臣,繼任皇位——」

「舒皇後封為太後——」

變天了!

在所有人的推波助瀾下,南宮璃被逼退位了!

不,他也許已經完全沒有意識不到發生什麼了。

因為慕寒御幾次三番以命相救,連最知根知底的禹王都叛亂了,在那之後,南宮璃漸漸失了戒心,因為一時的信任,被慕寒御變成了如今痴痴傻傻的模樣。

紫宸殿上。

南宮松臣在眾人面前朗聲表明身份,眾臣山呼萬歲,慕寒御提著劍,步伐緩慢而堅定,一步一步走上通往龍椅的台階,拾階而上。

緋紅的衣角拂過漢白玉的台階,留下一抹刻骨銘心的殘影。

他緩緩走到南宮璃面前,俯視著這個毀掉他一生的人。

南宮璃也許並不知道紫宸殿上發生了什麼,也或許知道了,只是不願意醒。

直到慕寒御的陰影覆蓋下來,從頭至尾將他籠罩起來,身邊自以為對自己有那麼一分情意的皇後早已不知不覺消失無蹤,南宮璃微微皺著眉抬起眼,直直望著慕寒御的眼楮。

「大哥哥……」他說,「璃兒好餓,你好久沒來看我了。」

時光仿佛又回到少年時在荒涼的冷宮中的模樣,南宮璃餓著肚子,等那個好看的大哥哥給他和妹妹帶好吃的回來,他們等啊等,等啊等,卻等到了南宮照登基,慕寒御以少年之姿封為大將軍。

冊封典禮的樂聲好好听啊,在風里飄揚,飄過冷宮的牆頭,落在他和南宮玥的耳朵里。

南宮璃疑惑地想,大哥哥原來不是對他最好的。

自己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大哥哥真心對待的,是那個高高在上,與他們雲泥之別的新皇。

啊,他什麼時候也能站在那樣的位置上,讓那些驕傲的、耀眼的人,都對他死心塌地地好呢。

南宮照登基之後並沒有殺了他們,只是宮里隱隱有他和南宮玥並非皇家骨血的傳言遍地開花,南宮璃隱隱知道,這是另一種死。

沒有奪走他的性命,卻將他如幽魂一般釘在冷宮,再無重見天日的可能。

那是南宮照自以為是的仁慈。

可那樣和殺了他有什麼區別呢?

南宮璃想,無論是誰,無論多骯髒,只要有人肯給他離開冷宮的機會,他會像條狗一樣乖乖的配合。

他如願以償的被拎出冷宮,站在遍地尸骨和齷齪上坐上那個位置,心境已經變得扭曲不堪。

他終于站在那個位置上了!

他要慕寒御也感受自己被人拋棄、無親無故、尊嚴被踩在爛泥里的痛苦!

他命令慕寒御親手殺了慕家滿門,逼他自宮,甚至羞辱地讓他做了東廠督主。

這一切,慕寒御都靜靜受著。

他折斷了慕寒御的羽翼,嘗盡比自己還要折辱的痛苦,他心滿意足了。

可是,就算遭受著比自己痛苦千倍萬倍的折磨,慕寒御卻依然能絕地反擊嗎?

啊,果然是他少年時最為仰慕的大哥哥啊。

南宮璃揚起臉,像兒時每天守在牆頭邊,苦苦等待慕寒御給他帶好吃的那樣,以一種近乎天真和無辜的表情,釋然地笑了起來。

下一秒,慕寒御的長劍毫不留情地捅穿了他的胸口。

身體里的溫度在漸漸流失,南宮璃歪斜在龍椅上,鮮血染紅了漂亮的金色龍袍,旖旎地仿佛一大片金紅交織的艷麗花海。

一股鮮血從唇角流了下來,南宮璃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終于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皇上!」崔公公老態龍鐘的聲音嘶啞地傳來,他早就被親軍衛扣住,等一切塵埃落定了才被放了出來。

崔公公踉踉蹌蹌地沖到殿上,跪倒在地,淒慘地大哭一聲,忽然起身,決然地撞在一旁的龍柱上。

去為南宮璃陪葬。

松臣緩緩走到慕寒御身邊,臉頰貼著慕寒御的腰,不知在想什麼。

「慕叔叔,等我繼任大統,立刻就為慕家平反,好不好?」松臣低低地問。

「好。」慕寒御身子踉蹌了一下,「都結束了。」

……

兩月之後。

南宮玥哭著登上去往烏戈的馬車,身邊薩瀾羽低聲哄著,南宮玥卻只是雙眼通紅地望著風雲大變的大隗。

南宮璃死了,謚號哀帝。

新帝繼位,慕家血案一朝平凡,大肆修繕宗祠,讓所有不肯閉眼的亡魂安息。

秦翊歌娘家的祖墳也得以修繕,守墓的老管家修了間好些的泥瓦房,依然守在墳塋前,為蘇家守墓。

城中的瘟疫經過醫治也很快好了起來,百姓紛紛傳言,這是因為如今的新帝將會是位仁君。

秦翊歌平安產子,果不如小宛所料,是一對雙生的小兄妹。

哥哥叫慕南星,妹妹的名字是秦翊歌娶的,叫做慕長安。

南宮玥離開大隗的這一天,只有剛出了月子的秦翊歌和年輕的舒氏太後。

送別過南宮玥之後,太後深吸了一口郊野清新動人的空氣,笑道,「真好,哀家好久沒有聞到青山綠水的氣息了。」

秦翊歌淡淡笑了笑,「什麼都好,只是,太後往後就只能深居內宮……」

太後抬手打斷了她的話,沖秦翊歌眨了眨眼,「你是說深宮寂寞麼?可不是,哀家如今尊榮在身,舒家大受蔭蔽,蔚然也將和小宛姑娘成親,一切都蒸蒸日上,這才是哀家要的。」

太後笑了笑,「男人靠不住,還是地位來的好一些。」

秦翊歌輕笑了聲。

好嘛,如今是事業女性了!

兩人上了馬車,隱蔽的車廂內,說話也隨意了些。

「還有你呀,哀家才知道你原來叫做秦翊歌?」太後不滿道,「秦翊歌多好听,秦縴縴實在太過俗氣。」

「如今攝政王也恢復了身份,你們兩孩子都有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樣爭爭吵吵的了,」太後嘆了口氣,「有空多帶南星和長安進宮玩,多陪陪哀家也好。」

秦翊歌笑道,「好啊,謹遵太後懿旨。」

兩個人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女,一個成了太後,另一個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相視一笑,彼此被自己裝出來的老氣橫秋逗地哈哈大笑。

馬車回到城內,秦翊歌拜別太後,在宛若新生的長街上下來,愜意地渡步回家。

家中,放下一身仇恨,尊為攝政王的慕寒御,正抱著兩個哭鬧不休一定要找娘親的孩子,焦頭爛額地等待著他心愛的女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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