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路上又下雨了, 淅淅瀝瀝，祝微星——沒撐傘，也沒坐車。
一路到家, 人已半透。沒給女乃女乃看見, 悄悄地進了屋子。
桌上擺著台小游戲機, 電仍滿格。祝微星從那堆新電器中特意留下給哥哥的。但哥哥顯然——會用，只能看看畫面當個熱鬧, 一天——大半空置。女乃女乃對那台新洗衣機也——感冒，祝微星剛發現，家——的衣服——仍在手洗。
這些東西，高檔先進，價值——菲，——被硬塞入棚戶區，充滿了與周圍格格——入的違和感，仿佛本就——屬于此。
發著呆, 耳邊忽——鈴聲響起，熟悉的小提琴段落。
祝微星抬眼，看見姜翼原來在家，正慣常躺在小床上挺尸。
有段時間未見這畫面, 難得新鮮。
響著的手機落在床尾，他沒拿的意思，叫得煩了，懶到直接用腳去扒拉，姿勢猥瑣——扭, 像個半身——遂的痴呆老頭。
第一通成功給用腳掛了，祝微星看見這家伙面露得意。但很快第二通又來，他在故技重施時抬眼對上祝微星視線, 表——一變，一腳把手機給踢了出去。
踢就踢吧，手機——接通了，還摁得免提——
頭是賴洋可憐兮兮的聲音。
「那個……翼哥，又到老寧催你還債的時間了，那些報告……」
姜翼大怒，一把跳起，丟人現眼的火全撒給了手機對面的無辜群眾。
被他問候了祖宗十八——的賴洋委屈——已︰「大哥誒，如果你能把罵我的話都語音轉文字，可以湊夠兩篇啦。」
姜翼——理他，——掛電話。
賴洋像猜到他行——，在那頭大叫︰「老寧這周拿——到你報告肯定——找我麻煩，我已經跑爛了三雙鞋，翼哥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跟照文——好了，你點個頭，他……」
姜翼一下打斷他︰「——用，誰讓你多事！」
「那誰給你寫啊，對了，你上——怎麼搞定來著？」賴洋也忽然記起。
姜翼挑眉︰「我有奴隸。」
賴洋︰「？？」什麼登西？？
姜翼——跟他廢話，直接扣了電話。
對面的奴隸︰「……」
心知逃——了，——等姜翼找茬，祝微星主——口︰「你能——能換個郵箱？」寫報告可以，讓他再看一遍那幾百封寫給姜翼的愛的資料大概會心梗。
姜翼莫名︰「憑什麼？」
看他樣子應該是完全——知道——頭被塞了些什麼。
祝微星道︰「或者給我賴洋微信，我直接問他——報告資料。」
姜翼的腳——抖了。
「他手機壞了。」姜翼。
祝微星︰「什麼時候？」那一分鐘前人家用什麼給你打的電話？
姜翼︰「明天。」
祝微星︰「……」
姜翼翻白眼，撈過手機，在那——一通點點摁摁，最後用自——的號給祝微星轉了資料。
祝微星也——拖延，現在就寫。
只——過看了一圈，他微微皺起眉。上——才兩篇，——直觀，這次綜合來看，姜翼這任務與其——是復雜，——如——是繁雜，毛概政治、復健醫療、大——英語、體育教育、涵蓋由大到細，甚至還有體育用品市場發展，幾乎快囊括u體的所有——科，之前祝微星就疑惑，這大——報告怎麼跟中——文一樣，還帶給提綱給主旨給——期重點的，就像指引著——他怎麼來寫。
「你們教練……讓你寫這些？」祝微星問。
姜翼罵人︰「他老——痴呆！」
祝微星——越看越沉默。
姜翼的職業——涯已到頭，若他願意，早可以轉系，或以他那些——給u體掙得榮譽，完全——必在這些報告——禿頭。但深知他脾性的教練仍堅持每——期予他——難。看這些東西，言簡意賅條理清晰，——是有人特意整理，就是直接找任課老師所。個中苦心，稍稍細思，便能窺見一二。
祝微星想了片刻，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五分鐘後，姜家的大門被敲響。
姜翼拖拖沓沓地走出去，莫名其妙瞧著站在面前的人。
「干嘛？」他討人厭的問。
祝微星拂下這人撐門欄上的手，輕輕錯——，那大高個竟被他擠到一邊，順利地進了門。
「哎？」姜翼夸張地喊，「夜深人靜，——請入室，欲行什麼——軌之事？我報警嘍。」
祝微星——理他的胡言亂語，搖了搖手機——︰「資料有些地方——明白，需——問問你，我們最好一起寫這些報告。」
姜翼怔了下，擺出嫌棄︰「——債主幫忙，你這什麼笨奴隸？！」
祝微星︰「那——如聰明債主你自——寫？」
姜翼——氣︰「賣身契——寫了！——許跟我頂嘴！」
祝微星︰「這叫友——建議。」
姜翼︰「……」
祝微星來到他臥室，掃了眼亂七八糟的空間，問︰「可以借你的電腦用嗎？」
察覺到家——來了認識的客人，大款慢慢靠近過來，可還沒挨近祝微星，就被姜翼用腳弄到了門邊。
姜翼——︰「——可以，壞掉了！」
祝微星——︰「那用紙筆也行，手寫對老師更顯認真，雖然慢了點。」
姜翼眯眼︰「你找我麻煩是吧。」
「你的麻煩就在那兒，還用我找？」祝微星今晚沒由著他耍臭小孩脾氣，還挺杠，仿佛——到初識一樣。
「你找死呢？」姜翼耍橫了。
祝微星面——改色︰「——用找，大概率已經死了。」
姜翼再敗。
「紙筆呢？」見他墨跡，祝微星催。
姜翼擺出個猙獰臉，氣氣的拍——電腦。
祝微星——客氣的在他書桌前坐下，禮貌道︰「謝謝。」——
愧是用來打游戲的電腦，相較祝家運行聲堪比冰箱的那台，流暢太多。
電腦桌面竟又是一張鄉村背景，這——是月亮小路，而是一幅山野田園圖，圖上沒人，只一團篝火，一把吉他。
田園略破落，但篝火美，光影便美，圖也美。祝微星多看了兩眼。
然後把手機資料導入電腦，示意渾身——爽的大高個過來坐。
大高個兒叛逆，——理。
祝微星無所謂，徑自選了英語——科的報告——求看了起來。
被晾一邊的姜翼煩躁的走了出去，順便把重新挪過來的龐然大物一起提了出去丟——大門邊。
在外頭繞一圈，姜翼——來了，伴著滴滴兩聲，他把手——東西往祝微星丟去︰「沾濕我凳子，你可真干淨。」
祝微星視線一黑，腦袋上被掛了塊毛巾。
因——下午見到那輛古斯特——的栗發男——，他從——校——來便神思恍惚，冒雨，被淋了半濕。到家沒來得及坐又來了這——，六七號樓間再淋一次，發尾都黏在臉際。
抓下毛巾，才後知後覺在窗戶玻璃上反光到自——的狼狽。牆上空調——知——時悄悄運轉，傳來熱氣。毛巾則有熟悉的水果桃子洗發水味，該是姜翼用的。祝微星看看空調，又看毛巾，心比身更快暖起，沒有嫌棄，用這輕輕擦起了頭發。
「謝謝。」這話真心。
被雨水泡得發軟的兩字總算融了叛逆青——，讓他——願去外頭拖了把椅子進來，反著一擺，跨腿騎著坐下了。
順便把好容易又——到房間的巨型犬挪了出去。
氛圍友好下來，祝微星也終于能給中二青——講題了。
姜翼雖然極度興趣缺缺，十句有九句抬杠十一句信口——河，但祝微星發現他並——無知，細枝末節的表現能看得出姜翼——過這些知識點，甚至根本就懂一部分。
姜翼比他以——得有識很多。
頂尖運——員會用體能更會用腦，姜翼從來——蠢。
只是難搞而已。
無與倫比的難搞。
「這個測量法——是在運——醫——有提到？干嘛——復制黏貼還重寫一遍？」
「‘如——避免在運——中受到損傷？’什麼傻逼問題？——運——就——會傷了。」
「——什麼我一句話提供了十四個字，你才七個字？你寫還是我寫？」
盡管熊孩子難對付，但祝微星真的好耐心好涵養，仍認認真真替他完成任務，應用論證、闡述觀點，甚至還想引述文獻——
過剛切出文檔去——搜索引擎，身邊本翹著二郎腿好好坐著的人，——知——故忽然跳起，像只被模了的老虎。
祝微星——察，輕飄飄就被他撲倒在桌上，肩膀磕向鍵盤，腦袋也壓了自——手。
「誰準你亂翻我東西！」姜翼一手關電腦，一手撐在祝微星臉旁，皺眉伏身，狠盯桌上人。
祝微星嚇一跳，像被猛獸摁了脖子的羊羔。
電腦——機經他允許，這發難簡直莫名其妙。但祝微星竟沒反駁，直接道了歉。
「對——起。」因——兩腮被擠，話——得還有些含糊。
姜翼——仍——氣，——進未退，又湊近幾分，鼻尖都拱到身下人臉上。
「你是——是看到什麼——該看到的了，嗯？」姜翼似故意，又似危險地問。
但凡祝微星有半點油滑厚顏，都能反侃對方一句難道是暗格空間存——下他那些小片，被全轉移到了電腦——，才讓這人跳腳緊張。
可祝微星——會，哪怕頰側呼吸灼燙，姜翼——話時的氣息拂得他睫毛頻顫，他也只靜靜垂眼，認真詢問。
「什麼是——該看的？」
姜翼一怔，慢慢眯眼。
「——微星哥哥！！我來……啊！！！！」偏此時響起大喇叭叫喊，嘹亮一聲又戛然而止。
祝微星察覺——靜，猛然抬頭，頰邊剎那擦過溫熱柔軟，然後是咚一聲脆響。
姜翼腦殼邦硬，撞得祝微星眼冒金星。但顧——得怨他，祝微星去看對面，就見自家屋內，站著一大一小。一個龍龍，一個哥哥，正一臉詭異，瞪向這。
對上兩道驚詫目光，祝微星心知剛兩人對峙狀態微妙，瞧著會引人誤會，尤其小孩，怕是以——他倆鬧矛盾。祝微星用手肘把身邊人杵——一點，才對那頭解釋。
「我們在做很重——的——業，跟女乃女乃——聲，我一會兒——，讓——用等門，我帶了鑰匙。」——得可是貨真價實，一百萬分正經真實的理由。
但——來莫名假假。
好在哥哥順利接收，——話點頭。
大喇叭眼楮咕嚕嚕轉，也點頭，轉身驚天呼喊。
「——女乃女乃！！！！微星哥哥在姜翼哥哥家————靠——在——一——起做很重————很——重————的——業！！！微星哥哥————————來，讓你們自——睡覺！晚上————用——等——他！！！」同樣貨真價實，一百萬分努力認真的傳達。
但也覺得哪——怪怪。
等對面圍觀者離——，姜翼也終被成功杵——了椅子。
祝微星悄悄擦了下有些熱的左臉，自覺忽略剛一瞬發——的亂七八糟，——甚自然地對重新老實下來的人道︰「如果下次還有報告寫，等我來前，你最好把電腦清理下。」免得自——無意踩雷，惹來過激對待。
姜翼的心——轉瞬明媚，抿嘴，彎眼，微笑，顯出一邊酒窩。
「還來？——直接給你在我家備張床？」
祝微星有點反撲的小——氣︰「——必！」
到家，哥哥女乃女乃已睡。
洗了澡——房，祝微星腳步一頓，下鋪，以——受哥哥喜歡的游戲機被祝微晨擺于枕邊，夢——都伸手攬著。椅上，以——女乃女乃——會操——的洗衣機烘干了冬夜難晾的床單。
祝微星躺上床，看著上方早已熟識的天花板，忽然明白，有些東西的確出身昂貴價格——菲，可決定歸屬的從來——是他單向的個體價值，而是群體需——與——感交換。
任——格格——入能因錢與落差而存在，也能因愛與包容而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