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星沒有判斷錯誤, 手握筒餅的市場日趨展現，經由幾日的鋪墊積累和顧客間的口口宣傳，「龍龍早餐店」的生意別提多好。從開攤就排隊, 高峰擁堵, 一直熱鬧到九點才稍稍平歇。
牛女乃鋪的營業額自然跟著節節攀升, 從接手到如今才兩月時間，此地已成為漁舟街早晨最繁忙的攤位之一。
早晨沈叔一人忙不過來, 祝微星——給他搭手，——午沈叔空閑也能替祝微星看攤，讓他提前——課練習，一舉兩得，進賬比過去焦家最賺的時候翻了幾翻。
祝微星留——給焦家的大頭，剩下的都要給女乃女乃，他沒忘自己的住院費怎麼來的。結——拿回去卻被拒絕，女乃女乃硬讓他自己收著。
「那些錢都是鄉——房子的租金, 我只是提前去要來。」女乃女乃說。
什麼租金收得——十五十？祝微星心知話覺沒女乃女乃說得容易，但老人家堅持，他也無奈，只能趁著擺攤間隙在網——閑逛, 想要給家里添置點什麼。
注意到fo電器旗艦店沒幾天就——在巨象百貨開業，祝微星瞧上——里面一件產品，衡量價錢後覺得咬咬牙可以負擔，于是將開業日設成——特殊提醒，打算那天去看看。
這時手機又收到消息。
還是白鴿高中那幾個同學。祝微星把付威打架現場照發給——他們, 讓認一認里面有沒有熟人。馬慶記不清付威的同謀是誰，若過去的自己只旁觀未參與，那和付威一道霸凌同學的該另有其人, 祝微星想用這圖找一找。
這回竟意外順利，照片中一人被好幾個白鴿高中的同學認出。這不，剛來的信息也說認識他。
「這不是強哥？瘦得像火柴棍，——駝背，不用看正臉都知道是他。」那人給出和其他人一樣的回答。
強哥？
祝靚靚的隱私手機圖片里也注釋過某位向他追債的，稱呼對方叫強哥。
「強哥在你們白鴿高中很有名嗎？」祝微星問。
對方︰「是啊，出了名的混混，學生都怕他。」
「付威和他關系很好？」
「不知算不算好，我們學校調皮搗蛋的學生強哥都勾搭過，有些真玩到一塊——，有些就是怕強哥報復意思意思應付——，還——給點錢。不知付威是哪種。」
「強哥全名是？他除了欺負同學還做別的嗎？」
「他外號叫孔麻子，應該姓孔，全名不知道。他傷天害理的破事都涉足，主業好像是放貸，不少學生都欠他錢，有些還被逼著借。」
祝微星眉頭一皺，心里覺得他應該和祝靚靚所提的是同一人，所以這強哥與付威、祝靚靚都有交集。那和孟濟馬慶的事有關嗎？按馬慶的邏輯，自己和付威都出了墜樓的事，這強哥現在又在哪里？是否平安？
正思忖，手機收到【瘟神】微信，——是一個問號。
這是祝微星這幾天收到的第n個問號了。每天幾乎都這個點，一開始祝微星不明白。但一來二回，傻子都知道什麼意思。
看來供品送一次遠不夠向大佛還願，還需日日朝聖，——省吾身。
行吧。
勞累沈叔——做——個熱乎餅，敲三個蛋，不放大蒜不放洋蔥不放香菜少油少鹽，意識到自己正拿著筷子給去辣椒籽，祝微星真覺人有時記性太好不是什麼得意事。
拿了餅塞口袋里暖著，祝微星向六號樓去了。
做好了遇著苗阿姨——怎麼打招呼或把小土匪吵醒——如何安撫的準備，結——沒到姜家已听見姜翼聲音。
很近，就在樓道。
「你怎麼找到這里的？」祝微星听見姜翼問，口氣慣例懶散。
「巧了，我——個月到漁舟街吃大排擋，在一攤前見著你，想和你聊聊，結——一轉身就瞧不著——，害得我——來此好幾回尋人問，終于找到你家。」
接話的是個年輕的北方漢子，嗓門洪亮，帶著興奮。
姜翼卻沒吱聲。
漢子道︰「小姜，你現在過得怎麼樣？我看這里環境一般？」
姜翼說︰「我家就住這兒，能怎麼樣？」
「那你工作呢？應該還在讀書？離畢業一年還是兩年？以後有什麼打算？」
姜翼不說話。
漢子也不介意他愛答不理，依然保持熱情，對姜翼問東問西，充滿了長輩的慈愛關懷。
祝微星站在半層樓下的轉角處，抬頭看不見靠內的姜翼，但能瞧見另一說話的男人側面。憑著脖子——的大金鏈，祝微星認出對方是前幾天來過牛女乃攤，問題很——耽誤自己做生意，走時又莫名——付——五十塊錢的男人。還真像他所說轉悠著為找姜翼費——不少心力。
雖覺這漢子語氣過于殷勤有點奇怪，但祝微星發現自己不小心——听了小土匪牆角的行徑不妥，決定餅還是放下次再送。
欲轉身離開，卻听姜翼打斷了那男人的滔滔不絕。
他說︰「我腳都廢——，不能再比賽——，你找我有用？」
祝微星腳步一頓。
漢子則報以無——惋惜︰「你腳傷了我能不知道嗎，你別忘——我們俱樂部里可不少你比賽時的手——敗將。之前你這事一出，大家私——里都傳遍——，不止你們教練難過，我們也難過，——好的前途啊！听說是見義勇為對不對？遇著一群放高利貸的混混……唉，你這都第幾回見義勇為了？我早就想說，這現實做好事兒可不一——有好收獲。」
「不過小姜，」漢子悲傷一通猛地一轉話鋒，「誰告訴你腳廢——就不能比賽沒有前途？」
「黑場？」姜翼哼笑。
「哪能啊！」漢子正直呵斥，「我怎麼——找你干違法亂紀的事兒。哎，我看你這孩子是真不知道現在什麼世道。時代不一樣了！現在是媒體時代！娛樂時代！除了正兒八經的競技賽還有種東西叫表演賽！」
「假打？」
「胡說什麼！打還是要打的，只是我們打得沒那麼你死我活而已。我們面向的粉絲群相對年輕化，一部分還是女性向，她們對純技術和純暴力沒那麼在意，她們更偏向觀賞性。」
「賣肉？」姜翼還是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一次比一次氣人。
「嘖，你這小子是說不出好話？」漢子一再被往歧路——趕，急脾氣也——來了，「行吧，我就老實說了。不是賣肉，但算是賣臉。可這不丟人啊小姜，就跟那明星似的，有觀眾有攝像有轉播，不光——技術，還——外在。我直接給你透個底，你力哥我可不是當年從你那破體校跳槽到小俱樂部時的力哥了，我現在的俱樂部在行業里也是頂尖的。」
「你不是不——解這一行，就算運動員畢——業打職業，不可能靠國企，得靠私企，也就是各種競技俱樂部。但頂層俱樂部不是人人能進，——少人削尖——腦袋往里鑽？而我們就是最好的那一撥。只不過除了職業賽——分出了表演賽這部門而已。一樣能在那麼——國家的頻道里播，一樣能賺大錢受人追捧，一樣有無數粉絲愛戴，一樣能去海外環游世界！你那些個同期的對手們，人家可沒傷沒病，技術好著呢，不也想法設法——打表演賽？丑八怪還沒這機會呢！」
「小姜，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思想好有抱負的，誰不希望拿個世界冠軍回來。但現實點，散打王能有幾個，一輩子能拿幾次？贏一次國家——給——少錢？打職業的一樣要打商業賽才賺錢！踫到黑心東家，臨老還落得一身傷殘！」
「我知道你姜翼天分不凡，打小心——兒高，至此仍不想放段。但清醒點吧，看看你現在周圍的環境，想到老都困在這破弄堂里出不——頭嗎？畢——業去上班？留校？去體校從教練做起？還是和寧老頭一樣，覺得自己殘——沒希望，就指望找個接班人傳承衣缽？別說遙遙無期，即便成——，能賺——少錢？十萬一年？二十萬一年？這就是你以後的人生追求？就是你的眼界？」
「當年，是哪個孩子信誓旦旦跟我說，——走出去看看這個地球有——大？——給你爸爸媽媽爭光過好日子？姜翼，你的志——呢？傲氣呢？都不——嗎？」
不知這一長串是不是問到了姜翼的心——，他久久都沒說話，至少在祝微星消無聲息的離開前都沒有听見他的答復。
揣著尤熱的蛋餅，祝微星靜靜地走過陳舊破敗的弄堂，路上遇見陳嫂宋阿姨也沒如往常那般禮貌招呼。來到漁舟街，甚至沒管笑著看來的沈叔，直直沖著汽修店去了。
阿盆正在店里盤賬，今天是周末，一邊還坐著偷得半日休息的賴洋和看書的鄭照文。
抬頭見到祝微星冷著臉進門，阿盆一愣。
賴洋嘴賤︰「哦？——市企業破產啦？」
鄭照文也抬頭，對上表情從未這般凝重的祝微星，訝異。
祝微星掃過店內——人，目光落在口無遮攔的賴洋身上。
走過去，把餅拍在桌——，問得直截了當。
「姜翼的腿是怎麼廢的？」
「啊？」賴洋愣了。
還是鄭照文反應快︰「怎麼——？」
祝微星卻沒回他，仍是專注的對賴洋——重復——遍問題。
「姜翼的腿……怎麼廢的？」
賴洋被祝微星的目光激得收了嬉皮笑臉，似想起不愉快的往事，眉頭皺了起來。
「這得問你啊。」他冷了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