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姜翼那麼一打岔, 回頭再想馬慶的事已覺不那麼近在眼前，受到的驚愕似也遙遠。
洗澡，吃飯, 祝微星回到——後一直表——自然, 直到夜晚一人獨坐桌前, 面對只開了一盞小台燈的室內，那種被陰翳角落里的目光注視著的錯覺又冒了出來, 打開大燈都去不掉不適心慌。
對面窗戶一片黑漆，姜翼竟還沒回，兩室幽暗疊加，祝微星如芒在背，坐如針氈。
車內睡意早跑個沒影，——不下書，睡不著覺，祝微星嘆氣, 索性關燈走出屋子去了客廳。
女乃女乃吃完飯——回了房，外屋只有哥哥坐著——電視。見到弟弟，祝微晨沒了初時的戰戰兢兢，但若祝微星主動靠太近, ——仍顯露緊張。
祝微星便在對面另一張凳子上坐下了。
「沒事，——個節目我也喜歡。」發——到哥哥悄悄打量自己試圖換台，祝微星忙出聲安撫，「唱得很好听。」
電視里在放一台音樂綜藝，祝微星沒想到哥哥愛——個, 跟著瞧了一會兒果然被那繽紛舞台唱得輕松一些，歡樂的歌曲總讓人也會歡樂。
發——到一對組合出——時祝微晨表——得格外高興，雙——在桌上跟著節奏抓握, 嘴角也浮——喜悅笑意。
祝微星瞧屏幕里字幕和明星身上掛著的名牌。
okk？
女生叫歐鷗，男生叫凱愷。
祝微星訝然，——不是焦龍龍同學的新偶像？沒想到哥哥也有好感？嗯，帥哥美女，清純活潑，歌曲也動感上口，是低齡人群的取向。
祝微星洗了兩個隻果，和哥哥一人一個。听著歡快的音樂，祝微星拿出——機想翻——大課群里的學習資料來轉移注意力。
剛巧那每回退訂都失敗，名為鍋巴娛樂的垃圾短信又來了。平時覺得特別沒營養，此刻倒算也算消遣良藥。
頭條推送的是有關千山集團的太子爺燕瑾涼的新聞——
和朋友今晚在一間餐廳吃夜宵時被拍了照，——麼一張圖，熱度竟橫掃多——門戶網。圖上——穿著西褲襯衫，長——長腳，坐姿閑散，靠于沙發里，一——擱扶——上，一——歪歪地撐著頭，雙腿岔開，氣勢極強。
可惜沒正臉，只背影——
身邊朋友倒對著鏡頭，同——肩寬腿長，而立——紀，容貌俊逸。更打眼的是，——位朋友皮膚雪白，頭發也白，又一身的白衣白褲白鞋，在燈色並不明亮的大廳中差點讓相機曝光——度。
兩人同座共餐，一黑一白，簡直像是世界的極與極。
圖片像素極低，瞧著有些吃力，卻不妨礙評論的熱情與火眼金楮——
們所用詞匯代稱，祝微星都——不很明白，什麼「六少」、「鬼王」，「兩人千載難逢同框」等等，頗為中。當然更多是在瘋狂追問——餐廳在哪兒，吃不起到門口打個卡——癮也好。
祝微星興趣缺缺的冷漠臉下滑，直到——見有人回復勸——大——餐廳去不得，因為——在紅光小城附近時，祝微星摁在屏幕上的指間才驀地一停。
紅光小城？——
回頭仔細去——些評論，欲從中獲取些有用信息。
「——十分鐘前剛發的新聞？——們——在——在紅光小城附近吃宵夜？半夜？！不愧是你！」
「——倆黑白——常能鎮住紅光鬼城我一點不吃驚，我更吃驚——什麼餐廳頭殼那麼硬生意做到紅光小城那里？還有跟拍——照片的網友or記者也非常人。」
「——來高古實業真要造紅光陵園？燕六少把——項目——得貌似很重？——以前從來不管五蘊堂生意的，——次竟然和繆斕親自去堪地？」
「不是我搞封建迷信，是有錢人本來——迷信。圈里都知道的秘密，沒五蘊堂給燕瑾涼消煞，——活不——三十六。燕六少命格太凶，你們——黑得不能再黑的氣質，——里像背了幾十條人命。」
「我老——今——三十四了，你有病啊咒——！」
「燕瑾涼氣質黑不是很正常？——外——白湖幾十——前做什麼發——？六少從小跟著——舅——外——一起長大，十幾歲才回的燕。」
「網上以訛傳訛太多，其實紅光真的不邪，我廟里師父——，——是大福之地，風水絕佳，之前被不懂行的沖撞，禍事才那麼多。」
「業內消息，紅光陵園基本敲——，動工後一——內，里面的墳頭能漲成——價，各位有需要的趁早投資。」
「投你媽，活人生意不做，投資墳頭？鬼王生意哪筆不遭富人哄搶，能輪到我等窮逼？」
「政府地皮，高古實業能拿下代理已經算了不起，根本不可能亂漲價，炒墓地要——打雷劈。」
「我听我——姨兒子的同學爸爸的老師——鄰居——，燕瑾涼去那里不是要插——生意而是有意買墳，且是雙穴，——在紅光小城。」
「什麼？！給誰買？給——爸媽？我——婆婆不該在燕——祖墳埋著嗎？」
「難不成給燕六少自己買？——真活不——三十六？」
「咒我老——的都去死去死去死啊！！」
頁面熱鬧，但——些亂七八糟沒頭沒尾的消息並不是祝微星想要的，——了眼那倆男人的照片，祝微星關了——條新聞。
「紅光……小城。」
祝微星輕輕咀嚼著——已在——身邊多次出——的四個字。
祝微星本想好好搜一下紅光小城，電視節目卻到了尾聲，——便暫時收了——機，和祝微晨一起回房睡覺了。
躺下的時候對屋的主人仍未歸——，祝微星睡意不濃，——有點擔心今夜會失眠，興許還會夢見晚上遇到的離奇人事。結果做好了翻來覆去的準備，沒想到一如在小五菱上一——，眼楮閉上的瞬間，——失去了意識。
睡是睡著了，但也的確做夢了，很怪的夢——
次的場景在夜晚，是同——風大雨大的惡劣——氣。祝微星發——自己仿佛成了一片薄葉，于半空飄蕩浮沉——感覺不到雨水，但能感覺到風，感覺到冰冷，涼氣像透——的皮膚，吹進了——的肚子里，吹得祝微星一路飛掠，進到了一所房子。
視線幾秒模糊後，祝微星——清落地處，驚訝也熟悉，竟是失憶後睜眼所視的第一個場所——中心醫院的病房大樓。
為確認方位，祝微星還勉力從窗口探出，成功發——樓下幾株已高壯錦簇的鳳尾蘭，在澎湃的風雨中結實堅韌依然。
祝微星很高興，哪怕是夢，見到——花——也覺體感親切，——們越繁茂蓬勃，越給——鮮活激勵。若是可以交換，祝微星想，——願把身上那朵木槿紋身與——些做個交換。
忽然一陣哭聲傳來，拉回祝微星思緒——不——興起一點好奇，夢里的整個視野便像神奇的廣角鏡頭般發散著往發聲處輻射而去。
祝微星來到了一間病房外，——病房比大樓更讓——熟悉，因為兩個多月前——曾在最內側的床上躺了快四十。
606號病房。
不同的是，夢中屬于——的床上此刻空空，沒有病人。四號床倒還是那位老大爺，——著精神很好。三號床卻不太幸運，床前圍了好幾個人，哭聲——是從——們口中傳來。
給她勻——白粥的大嬸嚎得最大聲，祝微星認了一會兒才確——沒錯，夢里的大嬸沒了豐腴身形，消瘦許多，頭發花白，眼楮紅腫，憔悴不堪。別人給她遞水她也不知道喝，只知盯著前方抹眼淚，任由水杯在床頭櫃砸出一道圓弧，落地四分五裂。
再——床上，戴著呼吸機人事不知的不是她丈夫老魏又是誰？——實里老魏是輕微腦出血入的院，祝微星記得自己出院前老魏已完成——一次——術。醫生還——恢復得不錯，已能下床走動，夢里卻又變成——？
明知是假，但三床大嬸曾對微星很照顧，重回故地還搞那麼個場景來刺——的心，祝微星覺得有些殘忍。
想退出去，或試圖人為干預——悲情夢境時，一瞥眼差點沒讓祝微星驚掉下巴。
大嬸身旁不起眼一角落里正站著一人。面皮青灰，頭發凌亂，身材矮小佝僂，正表情半呆滯半難——地——著哭得泣不成聲的女人——的臉……不是老魏是誰？
祝微星駭然。
床上一個，床腳一個，兩個老魏？
然再——楮望去，那角落又沒了人，方才一瞬，仿佛只是——夢里錯覺。
夢里也會有錯覺？——
時，隔壁床的大爺似覺屋內氣氛——于壓抑，走到窗邊開了道小縫透氣。瞬間，帶著潮意的涼風絲絲灌入。一星一點，卻像在紙上用力吹了口氣，把祝微星直接吹翻了個面，從屋內掀出，直入半空。
飄著離那病房好一段遠，祝微星仍心有余悸。
什麼東西？做夢到了僵尸醫院？！
恍惚著浮浮蕩蕩，毫——重量的祝微星又從樹葉化為風箏，被風帶著從住院大樓外一路往上——
望著從下到上的樓內一間間，一排排，一層層的人……怨苦的，貧弱的，悲恐的，你在醫院，好像能找到所有的生活背面，那是一條條灰色的線，連接出一幅幅黑白的人生速寫。
正喟嘆著，視線來到醫院頂層，樓內像素卻好像一轉，從單色顯像剎那飛躍到4k高清。
淺色木質地板，半透磨砂玻璃門，雙進房間，帶客廳帶——電，完全不同的居住檔次，與樓下簡直——壤之別。
中心醫院的……vip病房？
祝微星讀著懸于走廊上一晃而——的指示牌——
詫異，院里有——地方存在？自己住了那麼久，怎麼從沒听人提——？是真實投射，還是夢里荒誕編纂？
可惜不等——追究——混沌疑問，祝微星已越飛越遠，中心醫院在——眼中漸漸成了一個小小光點……
……
再睜眼，——已大亮，風停雨歇，夏和景明，又一個平凡的清晨。
祝微星揉著酸痛的肩頸，一邊——窗外被雨水潑了一夜的弄堂小道發呆，一邊模糊的回憶著——個荒誕的夢——
記得八成。
要祝微星選，也不知是夢見付威孟濟還魂好還是僵尸醫院青臉人好，荒唐——語。
精神上嗤之以鼻，身體倒特別入戲。祝微星——一覺睡得自己兩百多塊骨頭都在搖搖欲墜，床墊——一項也該和新樂器一道加入未來購物清單里，富貴病。
抬起頭發——個果半身，一腦袋亂毛，睡眼惺忪滿身不耐的暴躁男子站在窗邊正進行每日例行晨間發呆，紓解起床氣。
察覺到被注視，——立時兩把眼刀飛來。
換成以往，祝微星——當視而不見，但經由陳——老債加昨夜新債，祝微星——再徹底對人不睬不理。
「早上好。」祝微星——，態度雖竭力誠懇，但多少沾點營業。
小土匪听出來了，——一探，朝窗台上一東西摁了下去。
那竟然是一只塑料狐狸鬧鐘，會擺尾會鞠躬，眼歪嘴斜一臉諂媚。流動市場十——元一只，還送一節五號電池。
「早上好∼我∼親愛的∼主人，為您服務∼是我∼莫大的榮幸∼有任何需求∼請告訴我∼，我都可以∼滿足您，祝您∼每——∼∼都有∼好∼心∼情∼……早上好∼我親愛的……」
祝微星「……」
姜翼捏狐狸尾巴︰「人——態度多好。」
祝微星直接拉上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