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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眼里又虛度一天的祝微星練完笛子回家,在樓道口撞上了一個黑影。

天色已暗,樓里的燈又壞了,那人拿著手機正彎腰在地上尋找什麼。听見身後腳步,他起身避讓,才讓祝微星看見樓梯口擺放的行李箱。

「不好意思,我隱形眼鏡掉了。」那人禮貌的道歉,是個很溫雅的青年男聲。

祝微星上樓的腳步一頓,沒有落下。

打開手機手電掃了一圈,本只是意思意思,沒想真讓祝微星找到一個小小反光物,立刻拾起交還。

男生捏著那片小玩意兒非常意外,一只眼眯著一只眼半睜的在夜色中似努力看清祝微星模樣。

一樓大叔這時正出門倒垃圾,見了他倆眼楮跟裝了探照燈似的一一招呼。

「微星收攤啦。」果然,祝微星代工焦家的消息這幾日已傳遍羚甲里。

又轉向那男生︰「哎,永富也回來了?這次出去一個多月了吧。」

祝微星覺得這名字莫名熟悉,但沒多想,趁著男生跟大叔說話,他抬腿上樓,半道又遇上發髻老太太家的那個女生,還算禮貌的點了下頭。

女生未有反應,待目光落到祝微星身後,才一下笑開︰「阿大,你回來了。」

男生提著行李落了半層,抬頭見到人也露出微笑。這樓有光,祝微星看清了對方的臉。很清俊,和女生的輪廓非常像,年紀長上兩三歲。兩人該是兄妹。

梁永富道︰「阿小,你怎麼出來了?」

「女乃女乃一直等不到你,要我出來看看。」妹妹伸手想接哥哥行李。

梁永富卻避開了,轉向祝微星︰「我二十分鐘前就到了,但隱形眼鏡掉了在樓下找了很久,幸虧……」

他思考了下才想起面前這位鄰居名字。

「幸虧祝微星幫我找到了,非常謝謝。」

妹妹梁永麗也側過臉來,對于家人又受到對方幫忙顯得有些訝異,頓了下也跟著感謝。

祝微星不過隨手一幫,沒想要什麼熱情反饋,見405室的門被打開,那位表情陰郁的梁女乃女乃此刻滿臉堆笑得迎了出來,也不多言的往家里走。

邊走邊還能听見後頭老人慈愛的聲音︰「阿大,一路上累到了吧,女乃女乃做好晚飯了,有你最愛吃的蝦仁。老頭子,老頭子……你死到哪里去了,我們永富回來了,你人呢?!」

祝微星腳步一停,驀地發現自己為何覺得這名字耳熟了。

梁永富……永富……

姜大款……姜永富……

昨天那藍頭發在汽修店門口好像用這名字叫過那只高加索……

不可能是巧合,一看就是故意,但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才會做這樣惡劣的事?祝微星忍不住搖頭,對因姜翼的兩次幫助而覺對方其實人品不壞的想法生出一點懷疑。

********

周一工作日的生意比周末好一些,七點的早高峰銷量勉強,不過沒等到第二波銷量潮,祝微星又關了門。

回家取了剩下的一百多塊,一套壓得皺巴巴的服務生套裝,祝微星背著包,提了笛盒和女乃女乃給他泡好的枸杞茶略做打理便出了門。今天是他大二的開學日,學校不遠,坐三個短站十分鐘就到。但這一路卻不怎麼順利,尤其對失憶後第一次離開生活圈獨自出街的祝微星來說。

從流動市場混亂往來的人潮中擠出羚甲里,沒走幾步就被公交車站的人潮吞沒。這個車站位于天藍廣場對面,是一個很大的交通換乘中心,周圍遍布高大偉岸的高層商務樓,四條地鐵在附近穿梭。站點上密密麻麻的站牌排列,粗略一數至少擠了二十多條線路。各種學生族、上班族摩肩接踵你推我搡,十幾米的安全島上幾乎無處下腳。

努力透過烏壓壓的人頭,祝微星好容易等來了要乘坐的公交。可第一回他不及邁腿就被人堵在原地,第二回擠到一半車開走了,第三回更搞笑,怎麼擠上車的又被怎麼擠下來,只能眼睜睜的望著那飄灑遠去的車尾氣。

祝微星衣著混亂的抱著笛盒,不由對自己的處事能力產生深切懷疑。為什麼那些斯文溫柔的老弱婦孺在擠車的瞬間會爆發出那麼恐怖的移動速度和力量?而他連一輛公交都坐不上,他這男人有什麼用?搜索一圈,祝微星發現他的常識儲備里也沒有擠車的能力,他過去是怎麼在這里活那麼久長那麼大的?

正不知怎麼辦,忽看到遠處幾個同齡男女生背著大小不一的琴盒琴箱笑著走過,如無意外,應該也是u藝的學生。

祝微星看了看時間,迅速下了走去學校的決定,今天是報道,不上課,只要在開學典禮前趕到那里就行。

于是祝微星一甩背包,踏上了遠征。

……

姜翼一伙人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沒去漁舟街,推出幾輛半新不舊的雜牌山地車,騎上朝u市體育學院去了。

不錯,今天也是土匪軍團的開學日。

一群狐朋狗友中足有四個都是這學校,姜翼和鄭照文從小就住在羚甲里,大學又巧合的上了同一個,藍毛管曉良和姜翼是大學之後才認識的,原本住郊區,去年和家里鬧了不愉快便在弄堂里租了個小單間,和姜翼等人做了鄰居。賴洋也是姜翼的大學同學,住在離這兒半個小時的另一個破地方,他嫌那里沒意思,老愛往羚甲里跑。于是一伙人大半時間都聚在一塊兒。

此時一行小青年在川流不息的車陣中左突右行,堵塞的街道絲毫沒有阻遏他們的速度,管曉良之前說想吃音樂廳後面的烤肉三明治,這玩意兒不便宜,大家平時很少光顧,眼下為了調節開學的郁悶心情眾人才決定犒賞自己。

買好早餐,在穿過大音樂廳後的天鵝大道時管曉良注意到姜翼似在朝街對面看,他跟著瞥去一眼,便見一熟悉的人影正坐在那頭的一個大石墩上。

見鬼了,哪里來的孽緣又遇上?!管曉良意外。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經歷著城市歷險記的祝微星。

他腳邊放了一只笛盒、一大袋衣物和一個背包,往日去走廊上個廁所都打理妥帖的人此刻卻衣著凌亂,拿著一塊手帕擦著被熱意燻的緋紅的臉頰,略顯狼狽。

「他怎麼在這兒?」管曉良問,「他學校不走這條路吧。」

「走走走,你管他呢。」賴洋也看到了,連忙在後面喊。

管曉良一腳踩上踏板,最後還是沒動,因為他發現姜翼沒動。

姜翼是沒動,卻也沒上前關心的意思,只望著那頭,面無表情。

鄭照文看看姜翼,又看遠處祝微星,說︰「他好像不舒服。」

就見祝微星擦完臉將手帕鋪開蒙在了頭上,雙肩起伏重重喘氣。坐在石墩上的身形以微小的幅度左右搖晃著,似乎坐不太穩。

「不會要暈了吧。」管曉良嘀咕。

上回這人徑直倒下的時候幾位都在場見證,說摔就摔,毫無預兆,怎麼喊都不醒,死人似的。要不是姜翼反應夠快的撈了人送回家,他們都要叫救護車了。後來听說躺到晚上才醒,著實給留了陰影。雖然極度厭惡對方,平時也不是什麼品德代表,但土匪軍團這些少年人基本的良知還是有的,知道掃把星的身體是有點問題,眼下說不定真需要幫忙。

「嘖,你們要真吃這套他以後肯定老用,防人之心不可無。」賴洋沉聲提醒。

鄭照文比較客觀,「他事前不知道我們會走這條路吧,沒辦法提前做作假。」

話剛落,那頭的祝微星像只壞了的不倒翁一樣猛地往前栽去,虧得眼明手快抓住身旁的一棵小樹,才沒從石墩上掉下來。

瞧他那歪歪扭扭的模樣,管曉良倒忍不了的下了自行車朝祝微星而去。

祝微星迷蒙著感覺有人硬邦邦地推了他一把,差點又把他推倒,再伸手將他扶住,繼續硬邦邦的問︰「喂,喂,還活著麼?要不要替你叫救護車?」

祝微星拿下手帕,抬頭時面龐仍是紅彤彤的,嘴唇卻反常的白。

他半合著眼看管曉良,把人認出來,勉強搖搖頭︰「我沒事……」

「矮油,挺有骨氣,」听他虛弱著還嘴硬,管曉良來了精神,「沒本事還瞎逞能的話死了也是活該哦。

祝微星沒說話。

鄭照文也走了過來︰「真的不需要幫忙?你這是要去哪里?有什麼別的熟人能聯系過來把你送回去?或送去醫院?」

見他們是真有意搭手,祝微星的態度比剛才溫軟了一些︰「不用,我今天開學,要去學校,不小心有點中暑,現在已經好多了。」

又中暑?騙傻子呢,在場的人顯然不信。

借口拙劣,祝微星卻不想費心和對方解釋自己這一早的遭遇。擠不上公交只能步行,破手機導航太垃圾又迷了路,問人指路找到半途卻因日頭過大後遺癥復發,頭暈眼花得只能就地休息以免失去意識。

不過祝微星也不算撒謊,熬過那陣重影,目前視力已恢復了些,神思也比方才清明不少。

祝微星想說我坐一下就好,口袋里的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拿起一看,從家里打來的,是女乃女乃。

祝微星頓了下,接起。

女乃女乃問他在哪里,剛輔導員打家里電話,得知祝微星一個多小時前就已出門,疑惑為什麼現在還沒到學校,擔心是不是出事了。

祝微星不能說自己半途不適,不然女乃女乃要擔心,老人家腿腳不便,總不能從家里趕過來接他。焦家人這時也都在上學上班,祝微星沒有任何能依仗的對象,就算他想回家,也得有體力才行。

祝微星說︰「我剛找錯路了,現在已經問清楚具體方位,就快到了。」

又听女乃女乃關心幾句,祝微星掛上電話,直面眼前幾位還沒走的熱心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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