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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微星五點就起了床,為第一天開攤準備。

天色將亮未亮,下了床的祝微星正巧看到對窗消失一夜的姜翼進房,剝了上身t恤也不睡覺,哧條條的叉手戳那兒跟人體模特一樣往外張望。

祝微星穿鞋,半晌丟下一句「已經寫完給你發出去了」後,也不看說話的對象,目不斜視的出臥室。

女乃女乃也起了,在煮粥。

老人家往日作息也早,但通常都在六點之後,今日為何提前,祝微星心知肚明。

吃完早餐女乃女乃又塞來幾百塊,說焦家拿來進貨用的,順便給祝微星泡了壺水,和平時給哥哥準備得一樣,透明的瓶身上能看見沉浮的橘紅色枸杞。

祝微星猜這錢未必是焦家的,但他沒拒絕,也沒資本拒絕,只能一手紅鈔,一手水壺的離開,心里是暖的。

「謝謝女乃女乃。」

夏日的五點半天已亮了八分,祝微星去車棚取焦家拉貨的小推車進貨,半路遇到個小青年,人不高,塊頭挺大,膚色黝黑,笑容靦腆。見了祝微星不好意思的迎上來。

原來是焦叔叔的佷子,也在羚甲里,給微星來幫忙的,上班順路,正好載他進貨。

女乃女乃和焦家人對自己雖沒反對,心里到底不放心。祝微星理解他們顧慮,于是答應並感謝了對方的幫助。

小青年名叫焦聰,二十出頭,在一家家裝公司搞裝修,小拖車被焦聰用環形鎖掛在電瓶車上拉著走。祝微星則坐在後座,大早上的路上沒人,進貨地也近,十分鐘車程。于是兩人迅速領好牛女乃,焦聰把祝微星送到了漁舟街。

牛女乃攤在漁舟街616號,門牌號挺好,但鋪面極小,位置也不起眼,周圍都是汽修店和日用家電,和前頭的餐飲店有些月兌節,生意便斷了層。最尷尬的是門口種了棵大梧桐把攤位遮了一半。祝微星在隔壁買過三手手機,對這里都毫無印象,可見這攤位的存在感。

祝微星問焦聰︰「租金一個月多少?」

「七千。」

見祝微星顰眉,焦聰解釋︰「別看漁舟街破破爛爛,不違章的鋪面就是這個價,比起流動市場的好處是城管不會來抓。這還是房東看在和我叔是老鄰居的份上,簽得又是長約才算便宜的。對面那幾個鋪子每月兩三萬起跳,隔壁最大的汽修店能上六、七萬,畢竟這里可是u市最黃金的商圈富人區。」哪怕住的全是窮光蛋,地皮卻比人金貴。

「能回本?」祝微星深表懷疑。

「以前可以,生意好的時候勉強富余,這兒人流量很大,但現在……」焦聰無奈。

「有考慮過不租了嗎?」

「長約有五年,簽合同的時候我叔身體還可以,我嬸去上班,他會過來顧攤子,有老鄰居能搭把手挺方便的。後來我叔身體越來越差,我嬸嬸為了照顧他更需要這份離家近自由度大的工作,也舍不得違約要付的錢,就硬著頭皮拖著,拖到今年入不敷出,大概這月沒起色就該想辦法退租了,然後到流動市場擺地攤去。」焦聰嘆了口氣。

六點,陽光透出雲層,漁舟街上行人漸多,祝微星婉拒還想幫忙的焦聰自己著手整理了起來。

這個當口會光顧的都是店鋪老顧客,數目很少。祝微星在那兒坐了半個小時,人流來來回回,才賣出去四五盒。

他本就不是熱情親切的性格面相,他覺得姜翼長得和人民大眾有距離,其實他也不遑多讓,尤其那疏淡冷漠的氣質,哪里是做買賣的料。別人沖著老攤位過來,一上門瞧著個像人偶的少年往那兒一坐,不笑也不說話,絲毫不接漁舟街的地氣,多少被嚇退幾分。若焦嬸和龍龍媽媽在場,能看得急死。

祝微星倒跟沒事人一樣,只不慌不忙地等,順便四處打量店外情況。

周末時的生意本就一般,七八點高峰時段稍有起色,但和別攤上的大排長龍比,依舊冷清得過分。新進的鮮牛女乃賣了一半就不動了,九點一到更是無人問津。

祝微星走到店外看著熱鬧猶存的街道,三三兩兩的行人還是有買早餐的意向,但卻沒人往牛女乃攤跑。祝微星把小板凳搬出來,索性坐在了門口的梧桐樹下,盯著一處像是出神。

不知看了多久,忽然身邊一熱,轉頭對上了一張毛茸 黑的大臉,駭得祝微星以為漁舟街上出現了一只棕熊!

那玩意兒真和一只成年棕熊差不多大,站著與祝微星坐著一般高,身長至少一米五。

下一秒祝微星看清了它的模樣,幸好,不是熊,是一只巨型犬,一只高加索。

那只高加索貼著祝微星而站,頭臉和他相距不到一米,直愣愣的盯著他。雖然表情一點也不凶惡,甚至有點呆呆的,但仍是讓祝微星起了防備。這可是只大型烈性犬,一口能咬碎人的頭骨,為什麼會出現在人來人往的都市里?

就在祝微星思考如何不打草驚蛇的起身避讓時,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大款,才放了狗繩你就亂跑,快回來,你爸找你呢。」

話落,祝微星和狗一道回頭。

就見一頭藍毛的男生站在隔壁汽修店門口,邊沖這里招手,邊面露驚訝,顯然未想到會在此看到祝微星。

人和狗都沒動。

藍毛繼續呼喚︰「大款……姜大款?永富!姜永富?!听見沒!站那兒干什麼?」

喊到藍毛要自己上前逮狗時,那只祖宗動了。

它一動,祝微星就明白為什麼一只烈性犬能出現在大街上還沒被抓走的原因。

因為這只姜大款好像有點傻,不僅傻還重度殘疾。它的骨骼發育似有問題,走路腳一軟一軟,顛巴顛巴,半分鐘才挪出幾步,烏龜都比它走得快,歪歪斜斜著好容易到了汽修店門口又差點撞到樹上去,還是被從店里趕出來的人給撈到了正路上。

姜翼一手提水管,一手提板凳,返身在汽修店門口坐下,將姜大款拉到身前重新套上狗繩。

「你多久沒給它洗澡了?都臭了。」姜翼瞪了眼藍毛管曉良。

管曉良冤枉︰「我這不是家里地方小嘛,只能帶到這兒來。當初說好只讓我管倆禮拜我才沒給亂洗,所以你媽什麼時候去a市?你什麼時候把它接回去?」

「我他媽不想接回去?讓你都養瘦了。」姜翼開了水管朝大款身上沖去。大款躲不開,剛站起來就腳軟得撲通一聲摔倒,跟只擱淺的海豹一樣擺著四肢無謂的撲騰,鬧了姜翼一身的水。

「亂動什麼,」姜翼抹了把濕漉漉的臉,不輕不重給了它腦袋一下子,沉下聲來,「躺好。」

大款感知到了它爹語氣里的嚴肅,一下子就乖了,直挺挺的癱那兒不敢再動。

藍毛在一邊幸災樂禍︰「搓,用點力搓,這不剛又往垃圾處亂跑,怕不小心沾了髒東西,趕緊洗干淨點。」

姜翼似有所覺,見管曉良朝一邊努嘴,側頭便瞧到了遠處的祝微星。

對方一手拿著水壺,一手持了把扇子,靠坐在樹蔭下靜靜望著大街。艷陽透過片片梧桐葉在他身上灑下波光粼粼的翠色,質若琉璃,通透,悠然,愜意,絲毫不見暑熱,也絲毫沒有漁舟街的市井氣質,獨闢一方舒雅寧靜。

「他怎麼跑這兒來了?給焦家管攤子?」管曉良對祝微星的行為十分訝異,又見姜翼盯那兒良久,暗忖以後兩邊莫不是隔三差五要遇上,身邊這位爺能忍多久才上去把人家牛女乃攤拆了。

結果姜翼只是盯了半晌就轉開了視線,臉上的情緒十分平和。

平和?

姜翼??

藍毛︰???

姜翼動作夠利索,可手下的家伙個子實在太大,用了快一小時才忙活好。後半程店里又走出兩人來,一個是汽修店的老板阿盆,一個是上回去姜家給姜翼送小餛飩的鄭照文,兩人一道搭了把手才把姜大款給伺候好了。

姜翼身上的汗衫鬧得濕了大半,一頭的熱汗,他索性月兌了甩到一邊,光著兩條膀子直接把那水管往自己身上澆。晶瑩的水線順著麥色的肌理滑下,在陽光下泛出銀色的磷光,很有沖擊力。

沿街而過的年輕人都朝這里投來矚目的視線,男羨女慕,姜翼自己卻無所覺,只拿髒衣服抹了臉上和腦袋上的水,抬頭朝阿盆喊︰「用電吹風給它吹,別用電風扇!著涼!」

「知道知道,虧待不了我們款爺。」阿盆在店里回。

光著膀子在小板凳上坐下,姜翼瞥了眼仍雷打不動坐在遠處一眼都沒朝這里看的祝微星,又瞥向盯著自己的鄭照文,皺眉︰「站這兒干嘛?」

鄭照文忙道︰「想問你中午吃什麼?街口關了門的炒菜店今天又開了,阿盆說一會兒去炒幾個菜,好不好?」

姜翼把衣服往肩膀上一搭,不耐煩地抓頭皮︰「熱,懶得走。」

鄭照文笑︰「你不用走,我去買。」

姜翼思忖了下,勉強同意了。

掃了眼樹下的人,姜翼忽然又說︰「就在這兒吃。」

鄭照文听話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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