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明顯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土圍子,實在是簡陋的很,本就是黃昏的時候,加上屋里采光不好,以至于範銘踏進原木框成的房門時,竟一時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王知縣顯然也跟他一樣,倒是屋里邊兒的人先看見了他們,「王大人,你怎麼來了?二子,把燈點著」。
隨著昏黃的油燈亮起,範銘就看到了屋內的景象,和坐在屋內的洪德善以及翹起二郎腿躺在床上的團練副使,洪德善臉上的表情什麼的跟在那日出發時沒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就是身上仿佛多了不少的刮痕。
在他一旁站著的幾個縣衙捕役身上也頗顯狼狽,而且但眼圈發黑,看著著實憔悴的很。
「這屋里地方小,燈油氣重,我耐煩不得就沒點燈,王大人快坐」,洪德善作勢要起身,但身子剛動就被搶步上前的王知縣給按住了,「都這時候了,就別講這些客套了。」
「慚愧啊,想不到這支回回如此悍勇,而且不把我大宋朝廷威嚴放在眼里」,恰在這時,外面有捕役端了兩碗河水走了進來,洪德善顯得更為羞愧︰「這地方簡陋,只有白水待客,王大人將就著喝點兒解解渴」。
「諸位受累了」,一看這情形,王知縣也明白了這里發生了什麼,一定是招撫不順,動了刀兵,自己這邊非但沒得到好處反而還有所損傷,情緒有些低沉的王知縣站直身子抬高了語調道︰「此次是為公事,為靖除地方隱患,俟此次招撫功成,本官定當親自行文吏部考功司為諸位請功」,王知縣這番話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這是針對洪德善一個人,不過听得眾人還是頗為寬心,參與之人至少也有個賞錢得。
王知縣又朝那依舊在床上躺著不動來混日子的團練副使點了點頭,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安撫了幾句之後,兩人地話題自然而然的轉入了那支回回。洪德善因又將前幾次招撫的事說了一遍,洪德善先是按照王知縣的意思讓一個略通西域話的捕役去交涉,卻不想這捕役也是個半吊子,沒等說完就被轟了出來,最後洪德善沒辦法準備以大隊人馬壓境想要以武力將回回的幾個頭頭抓過來,嚇唬嚇唬,以逼迫回回歸順,最後沒想到這支回回異常悍勇,而且人數也遠遠不止先前說的百十來人,起碼有三四百人之人,而且回回善騎,人人都是騎射老手,兩廂沖突之下自己這方自然是吃了大虧,傷了幾個人,這還是在這支回回有忌諱不敢下狠手的前提之下。
洪德善說的這些都是傳回地消息里寫明的,王知縣憂心急趕而來,听到的又是這些毫無新意的東西,心里的焦躁不僅沒解。反而愈發地重了,這邊成了焦灼之局,人手都拖在這兒,實在擔心縣城中有人趁機作亂,只是事實如此,他也實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悶悶的坐了一會兒。說了些讓寬心的話。
定下第二天一早親自去猴兒谷看看之後,範銘就跟著王知縣一起被捕役領著去了鄰近一個村里的宿處,這也是離這個地方最近的一個小村子中,王知縣心情不好,這些天也著實累了,草草吃過派飯後便徑直睡了,範銘也是同樣如此,相對于王知縣的焦慮,範銘心中不會好過多少,這本來十分簡單的事情弄到如今這麼復雜讓他有些意外,更重要的是話憋在心里無從說出口。
在膈人的木榻上翻滾了將近半個小時,硬捱著不行,範銘索性就從榻上翻身起來,想到外面吹吹夜風透透氣兒。
因王知縣就住在隔壁一間屋子里,他出來時就刻意將腳步放的很輕,山中夜寒,猛然間出來吃清涼的夜風一吹,範銘全身激靈靈打了個寒噤,但胸中的煩躁卻因此暢快了很多。
站在屋檐下看著身前黑沉沉的夜幕,範銘凝了凝眉頭,走出到院子叫醒了睡在院口一間雜屋中的捕役嚴二,「醒醒!」
嚴二正做得美夢,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睜開眼見一個人影站在跟前不由嚇了一跳,看清楚是範銘之後頓時舒了口氣,「範手分,人嚇人,嚇死人啊!」
「對不住了!」範銘歉意的笑了笑,接著道︰「我不識道,勞煩帶我去見洪縣尉。」
嚴二似乎也知道一些事情,也不問什麼就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沿著小道帶著範銘到了先前見到洪德善的地方,洪德善這時也還沒睡,正站在一個小山丘上凝望遠方,見到範銘也不由有些意外,「你怎麼過來了。」
見四周人都遠遠的走開,範銘與洪德善並肩而站,「睡不著,想來同洪叔說說話。」
夜風細涼,夜幕遠處有著不少熒光在閃爍,心境仿佛都沉靜了下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都在默默想著心事,範銘雖然是心中有頗有疑問,但這一刻卻是不急了,半晌之後,卻是洪德善先開了口,「自打我頂上你爹爹的位置那年起,還就沒再親身上過頭陣。」
「這次有必要動刀兵麼?」
「從出縣城之前我就知道,一窩蜂絕不可能就此消失了」。
範銘凝了凝眉,洪德善的回答貌似答非所問,但在他心中卻是掀起一陣波濤,原本放松的手不由一下收緊,「你是故意動的刀兵?」
听範銘這句問出來,洪德善臉上難得露出了個苦笑,「原想著只是做做樣子,那想到回回還來真的了,差點沒丟了性命」。
聞言,範銘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了良久後才道︰「何至于此?」。
「這次的事是王知縣一手安排的,若是這支回回這麼容易就招撫了,那一窩蜂的事情就絕對還沒完,我拖在這里只是給雙方一個緩和的機會,同時也是給自己一個避開的時機。」,說到這里,洪德善臉上又牽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倒也不是懼怕誰,只是若能兩廂和睦豈不是更好?再說我畢竟是專司武事的縣尉,既然來了總不能沒點兒動作,只是這次是好似打錯了算盤,原想著先嚇唬嚇唬,哪想到這回回這麼硬氣,還真敢同朝廷對著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