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招飛體檢——嚴格是遠超正常體檢——, 比入伍——體檢——要嚴格許多。
好不夸張地說，身上每一寸皮膚都教人瞧過了。瘢痕體質、皮膚病、紋身，都在檢查之列。病史里不能有近半年的骨折, 不能做過開胸和開顱——手術。
別的不說，眼科看c字表就刷下了一大批人。
這還只是初選——體檢。
後面還有兩次體檢，復選——內容更全的，篩查也更仔細, 今天篩出來的一批年輕人還要通過中心體檢站——復選, 才有資格參加最後一次體檢，叫做定選。
定選是部隊組織——，一般在高考後, 在部隊指定——檢測基地進行，全身體檢，七個大項170多個單科小項目。
體檢要足足耗時一整天。
——說體檢可能已經不太準確了, 叫做「選拔」或許更貼切一些。考生淘汰並不等于身體有病, 不等于不健康，只能說他們沒能俱備飛上藍天，並且戰斗——條件。
能通過這——關卡的人，才能成為最終——「天選之子」。
——被天空選擇的人。
王曉燕奇跡般地被她閨女感染了, 十分平靜地在三五五醫院外面等了一會兒，順便在水——攤上挑挑揀揀買了一袋橘子, 兩個煎餅。
早上體檢都是空月復進去的, 一套套檢查下來也兩三個鐘頭，出來肯定餓了。
她閨女小時候食量也還算在正常孩子——範圍內, 不過從進了青春期，飯量隨著力量翻倍地漲，炖一鍋肉她一個人能吃半鍋那種。
但大夫說了沒事, 王曉燕——就放下心來。特殊——家族遺傳，或多或少都有點關系。
能吃點好，能吃是福。
等閨女從另一側的通——出來，王曉燕就放下心來，問都沒問她體檢結——如何，有沒有意外，只把手里還熱乎乎的煎餅往寧馥手里一遞，「吃吧，給你放辣醬了。」
王曉燕和寧建業兩口子一個江蘇，一個山西，家里就沒個吃辣的傳統，卻不知道寧馥從哪來的無辣不歡的毛病。
煎餅里刷了厚厚一層特制辣醬，還額外加了火腿腸和雞柳，撒在里頭的蔥花被熱氣一燙，香得很。
平時王曉燕對自家閨女這種對地攤食品狂熱的愛好是極為反對——，見自己媽媽今天居然這麼「開明」，寧馥笑得眼楮都是亮亮的，接過來就美滋滋地啃了一口。
衛九州從出口跑過來，「阿姨好！」
他禮貌地跟王曉燕打招呼，然後拍拍寧馥的肩膀，跟她眨了下眼楮。
——這是看見王曉燕在場，不敢直接問一起去打球——事。
「吃不吃？」
寧馥晃了晃手里另一個煎餅。
衛九州喜出望外，「吃呀。」
接過來就啃。
王曉燕看著這兩個孩子一人舉著一個快賽過臉大——煎餅吃，不由得想笑，默默否決了一瞬間從自己腦海里掠過——，離譜——念頭。
——都怪寧建業，有一陣天天說他看參謀長衛榮不順眼，說他是「一張油頭粉面的臉上長了個喜馬拉雅一樣的鼻子」，遺傳基因不好。
衛參謀長剛當兵時身材瘦小長得清秀，被老兵修理過，本身又是個特別頑固老派的性格，此後就格外反感別人拿長相說事。
寧建業都拿外貌來諷刺了，又壞又幼稚，王曉燕——不知道衛參謀長這是怎麼得罪了她丈夫，居然被上升到了「基因不好」——程度。
她怕寧建業和左膀右臂真鬧出嫌隙來，在電話里再三追問開解，結——才從寧建業嘴里得出這麼個令人哭笑不得——「真相」。
寧建業懷疑老衛的兒子，那個學習不好整天就知道和一群兵油子打球——衛九州，在和虎虎談戀愛。
當然，在和老婆——電話里，寧團長可沒用「談戀愛」這麼斯文禮貌——詞兒。
「那小子長得就一副輕浮相！」寧團長恨恨地說。
然後又怕自己說得太嚴重了，趕緊叮囑老婆，「虎虎年紀小，你盯著她別叫她被騙被欺負就好，別訓她，別罵她，啊。」
王曉燕︰……
有時候她覺得這個家里，寧建業才是最「傻白甜」——那一個。
如——兩個孩子真在談戀愛，見到她絕對不可能這麼坦坦蕩蕩。
王曉燕當了一輩子高中老師了，一對對「愛情鳥」見了不知多少，這個年紀的孩子陷入戀愛中該是什麼模樣，王曉燕一眼就能看出來。
反正絕對不會像兩個好兄弟一樣肩並肩大嚼煎餅就是了。
看看她閨女，烤腸叼出來，兩口就咽了。
——她剛和寧建業約會——時候，哪怕吃醋吃得燒心都要假裝著愛吃，拼命往面條里加，然後斯斯文文一根一根地吃。
就在這時候從後邊竄出一個男生來，看樣子——是剛從體檢中心出來，一拍衛九州——肩膀，怪叫道︰「姐夫！打球去不？」
他們已經到了復習最緊張——階段，哪怕周天休息，——少不得被家長拘在家里學習。今天出來體檢可是名正言順，少不了趕緊利用起來多在外頭浪一陣，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氣。
王曉燕正覺得這外號好笑呢，——學生時代外號總是層出不窮，——且各有各——特色和新奇，不過往往和外號主人的外表、性格或者曾經做過什麼有記憶點的事兒相關，那「姐夫」這種叫親戚——法子做外號，還挺少見。
然後就見那男生扒著衛九州——肩膀，又湊過來對她女兒喊了一聲——
「姐。」
榕城一中教學名師王曉燕，耳聰目明，邏輯思維縝密。
不難推測出「姐」和「姐夫」是個什麼關系。
有一瞬間寧馥覺得她|媽|——目光如劍，橫掃過來。
衛九州整個人都僵硬了，像被狼注視——兔子。
他覺得自己像古早言情劇里主角，下一秒——台詞就是「阿姨您听我解釋」……
很顯然寧馥比他淡定多了。
「我媽可就我一個孩子。」她沖還沒意識到自己大難臨頭的男生。
男生縮了縮脖子。
他和衛九州是校隊——隊友，——是無聊，跟著衛九州來湊熱鬧的。
衛九州性格開朗，人緣一向好得爆棚，隊友之間開玩笑打打鬧鬧從來不端架子。倒是寧馥……今天要不是衛九州在，他想拿隊長打趣有點忘乎所以，才敢喊一聲「姐」。
平時見了寧馥他繞圈走。沒想到這頭一回拍馬屁就拍到了馬蹄子上。
寧馥一轉臉面沖她媽就掛上了純純——笑容，「我保證，沒有再搞社團了。」
她甚至舉起三根手指做出發誓——樣子。
領學社——人以前都叫她老大，但難免在校園里踫見王曉燕——時候就管她叫姐，听起來沒有那麼江湖氣。
不錯，還知道拿她在意的事來轉移注意力。
王曉燕眯起眼楮，——︰「回家了。」
她不打算多過問。
她女兒她還是知道一點的。
寧馥二話不說，無比乖順地跟在她媽後面回家去了，連個眼神都沒給剩下——倆傻子。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那男生望著寧馥的背影，撓撓頭。
再一轉眼，看衛九州眼神里寫滿了恨鐵不成鋼，卻「嘶嘶」地吸著氣說不出話來。
「你咋了？」男生問。
他——校隊隊長艱難地擠出一個字來，「水……」
男生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沖去一旁賣冰棍——小車旁買了瓶礦泉水遞給衛九州，看著他飛快地擰開瓶蓋，脖子一仰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誒呦我去，衛九州，你不是吃不了辣嗎？你這煎餅是辣油里泡出來的嗎？！」
衛九州一口氣喝了一整瓶水，這才緩過來。
「我樂意，你管？」
男生聳聳肩膀，決定一會兒自己——去攤子上買一個，連不能吃辣的都吃這麼香，肯定很好吃。
他又問︰「說呢，一會兒打球去不？」男生還略帶遺憾，「都說寧馥的球打得厲害，我還沒和她一起打過球呢。」
衛九州一腳把他踹開，「打個屁！」
寧馥的初次體檢和復檢都毫無疑問地通過了。
近在眼前——一關就是高考。
如——說招飛體檢通過一條腿跨過成為飛行員——門檻，那麼高考——成績就是另一條腿。
——這條腿要能抬得很高才行。
就連衛九州這樣成天惦記著享受「當下快樂」——家伙——開始學紅眼了。
全班人都知道寧馥要當飛行員，但並不算了解招飛選拔——程序和要求，看到平時氣定神閑的老大突然一副「誰——不要打擾我學習」——模樣，都忍不住驚訝。
看出來她這是認真。
認真到成績查詢——時候寧馥自己都有點緊張了。
電腦屏幕發出熒熒光線，她把鼠標擺到查詢按鈕上，然後用手遮著屏幕，這才按下去。
但這儀式感——就到這里了。
頁面一刷新，寧馥就直截了當地撤開了手。
她著急。
考生寧馥，總成績︰709分。
王曉燕站在她身後，放在她肩上——手一下子抓緊了。
寧馥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抬頭望向她明顯還沒回過神——母上，「媽，我想吃片湯，要兩個雞蛋，多放醋多放辣。」
王曉燕默默去煮面片了，在熱氣蒸騰的廚房里抹掉兩行眼淚。
寧馥的照片被放在了市立三中的高考喜報上。今年高三（1）班的成績很亮眼，本科上線竟然有80%，更有五個一本上線，打破了市立三中長期以來的記錄——
且！
他們有全市高考理科第一名，俗稱——狀元！
這是什麼概念？！
這就是揚眉吐氣，這就叫咸魚翻身！
三年苦讀無人問，一朝狀元全市知！
誰能想到一個破落得快要被職高看不起的市立三中，竟然有人佔據了全市第一——位置？！
班主任領到了學校發的獎金，同時也接到了兩所大學招生人員——電話。
要知道，這兩所學校一向以競爭尖子生聞名，每年高考結束後雙方招生辦免不了一頓明爭暗婊——考生能成為被全國頂尖學府爭取——香餑餑，——是無數人樂見——新聞，更教師長親人臉上增光。
可招生辦——老師們注定要失望——
他們的香餑餑此刻正在體驗飛翔——感覺。
確切一點說，是以兩秒一圈——速度，坐在特制的轉椅上，左右擺動六十度。
轉四十九圈。
首都，某部選拔基地。
寧馥從轉椅上走下來，隔著透明的玻璃看見自己隔間的一個女生面色蒼白，正半跪在地上抱著垃圾桶不停嘔吐。
「什麼感覺？」站在寧馥說身旁——白大褂盯著她的反應，問道。
其實通常問這一句是多余。
這一項測得是被試——前庭功能，看他——平衡能力和恢復速度。
檢測——儀器數據清晰，——且經驗豐富——醫師只要看被測——反應就可以推斷了。
但這個女生——實在是……
——強的太離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