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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七流

奚越認認真真地用劍刻好了一個「奚」字。

他背後, 喬斐的那位女學生道︰「大人為什麼要刻字?」

岳庭風的尸首就在一邊,但陳阿花卻熟視無睹。

奚越本來覺得,讓這麼小的孩子看這種事不太好, 但陳阿花說,自己的母親和姐姐死在眾仙門弟子的手里, 想親眼看見岳庭風死。

于是,奚越答應了。

這個小姑娘心理素質的確不錯, 只是微微白了臉, 很快恢復如常。

「冤有頭, 債有主。證明是我殺的。」奚越把木劍收好,「喬斐等會就會來, 你是要我送你回去。還是就在這里等他。」

陳阿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大人, 你和喬大人誰厲害?」

雖然自吹自擂顯得很像是油膩中年人, 但奚越依然回答︰「應該是我。」

「那大人,」陳阿花鼓起勇氣,抓住了奚越的腰帶,眼神充滿希冀,「……你能教我修仙嗎?」

奚越用神念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她。

他突然有些懂了, 松花縣里這麼多小姑娘, 為什麼岳庭風卻看上了陳阿花。

長得好看是一方面。

另一方,她是很少見的爐鼎體質。

就像是師夷光天生道體, 大道親和;也有那麼一部分人,媚骨天成, 適合成為被采補的爐鼎。

「你不適合修煉。」奚越坦然道,「我嘗試用天地靈氣感應你,其他人多多少少能漏點進去, 你的丹田像是一塊石頭,靈氣進不去。」

和她丹田相反的是,她擁有一個很廣闊的識海。

這大概是上天給她打開的另一扇窗戶,盡管這扇窗戶沒什麼用,也沒人替她推開。

陳阿花低下頭,很是失落。

「那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大人還會來救我嗎?」

奚越道︰「我不可能每次都能來救你。」

他並不習慣撒謊。

在他話說完的瞬間,陳阿花哭了出來。

奚越幾乎沒見人哭過,更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一時之間甚至有些慌。

「我想成為修士……如果我是修士,娘和姐姐,就不會死。」

她哭的很厲害,幾乎要昏過去,卻只是捂著嘴,發出了一些氣音。

奚越不擅長安慰人,因此只是等她情緒穩定後,遞過去一張帕子。

陳阿花說︰「對不起,讓大人為難了。其實喬大人也說過相同的話。」

她早就知道,只是不死心。

對自己軟弱的痛恨,大概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想變強的動力。

奚越也有過這樣的感觸。

他沉默許久,嘆息了一聲︰「有另一條路能讓你修煉。但是會很艱難,而且你只能偷偷模模修煉,不能告訴任何人。你要走嗎?」

陳阿花的眼眸在瞬間亮起︰「要!」

喬斐領人回來,領的很干脆。

因為岳庭風身死,整個岳府亂作一團。壓根沒有人管這個小姑娘的去向。

喬斐牽著她,慢悠悠地離開,無人阻攔。也不敢阻攔。

岳庭風一死,喬斐就是當地修為最高的修士。

陳阿花的臉上還留著昨天的妝,喬斐看著不太高興,用袖子擦了個干淨。露出最下面白里透紅的小臉。

「老師,」陳阿花問,「我是可以回去繼續修仙了嗎?」

春風齋里,陳阿花絕對是那個最勤奮的學生。

喬斐神色有些為難︰「你經脈不通,天賦不夠,修行了幾年,連靈氣都察覺不到,其實不適合修仙。」

事實上,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不適合修仙的。

最基礎煉氣訣算不得什麼不傳之秘,如今修真界煉氣訣並不是什麼不傳之秘,就是因為萬年前戾天帝曾命令所有門派公布煉氣訣的法門。

無論什麼體質的人,都能以極低的價格,買到適合自己的煉氣訣。

那段時間,全天下修士數量暴增。許多宗門都是那時候興起的。譬如劍山。

會識字的都能修仙,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天地靈氣。

如果是之前,听到這話,陳阿花大概會有些難過。

但是現在,她只是有些期盼地回答︰「一年不行就十年。我會成為修士的!」

「凡人的壽命很短。我比你好點,也不過活到兩百來歲,用有限的生命,追求不太可能達到的事情,不是有些可笑嗎?」喬斐問。

陳阿花︰「那世上有人成仙過嗎?」

喬斐「唔」了一聲。

「我听聞,許多年前,有一位陛下,曾經邁出過那一步。興許是有的。」

「那一位陛下呢?」

「死了。」

陳阿花道︰「你看,成仙的人都會死。用幾千年的生命去追求成仙,和用幾十年的生命去追求修煉,有什麼區別嗎?」

喬斐思考許久︰「你說得對,是我偏見了。那阿花今天也要努力修行。」

陳阿花鄭重地點了點頭︰「那是自然。以後我要像那位大人一樣,殺盡天下惡人。」

喬斐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他回到春風齋,關好門窗,也熄了門口掛著的燈。

整個小私塾的氣息變得格外隱蔽。

大隱隱于市。

很多年前,戾天帝設錦衣衛,監管天下修士。

據傳言,錦衣衛的人修行過秘法,能化身為黑鴉。每逢修士看見有黑色烏鴉停在樹上,總是忍不住膽戰心驚。

這當然是謠言。人類修士又不是妖獸,怎麼可能變成黑鴉。

但此時,一排排黑鴉停在了喬斐屋前的桂花樹上。

「喬斐,你說有奚越的消息,又是什麼消息?」

喬斐搬了個凳子,坐在樹下,慢吞吞地剝著松花蛋,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匯報了一遍。

就在半個月前,錦衣衛指揮使,下達了優先度最高的任務︰收集和奚越有關的情報。

奚越,劍山弟子,師從席如生。神藏境巔峰修為。

在修真界,勉強算是一方人物。但為何突然調查他,卻令人有些費解。

不過他們只需要服從,並不需要問原因。

一只黑色的烏鴉道︰「不錯,這次情報匯報的很及時。下次發月俸時,給你加薪。」

喬斐嗤笑了一聲︰「你都拖欠我多少個月俸祿了?還加薪。我信你的鬼話。」

黑鴉十分尷尬。

大夏亡了,而且是亡了一萬年。若非徐君房以大毅力改造自身,硬生生以不人不鬼的狀態活了萬載歲月,大概早就沒有在乎這個已經淹沒在歷史塵埃里的王朝。

人都是健忘的。

這麼多年過去,錦衣衛這個機構真有什麼庫存底蘊,也早都被用光了。

如今給錦衣使發薪水,都是千戶百戶們自掏腰包。

部分錦衣使甚至不得不接一些刺殺的勾當,賺賺外快。

少有人知道,如今修真界大名鼎鼎的殺手機構血滴子,就是錦衣衛的外包堂口。

喬斐加入錦衣衛的原因很簡單。

幾十年前,他還小。要餓死的時候,路過的錦衣使,也就是他現在的頂頭上司陶百戶,給了他一口飯吃,把他養大。

等他修為到了凝神境,陶百戶狼人自爆,問喬斐要不要加入。

喬斐對復興大夏沒有興趣,但是陶百戶有興趣,那就隨他就好。

加入錦衣衛這麼多年,喬斐逐漸知道,還在為大夏復興奮斗的人,並不少。而且依然延續著當年六部的傳統。

其中甚至有修為在通天榜上的大人物……當然,喬斐覺得,這只是陶百戶為了面子,給大夏殘部貼金。

修為都能上通天榜了。比起復興大夏,自己當皇帝豈不是更好?

黑鴉緩緩從樹上消失不見。

這並非陶百戶,只是他的一道神識。只要攜帶信物,這黑鴉可以瞬息之間出現在任何地方。

這也是錦衣衛的秘法之一。

當初戾天帝想建一個修真王朝,有仙不允,于是他殺進上界。听說仙人殺了不少,仙法也帶回來不少。六部便是依此而建。

只是這段歷史到底是真是假,卻不太好說。

喬斐把剝好的松花蛋放在了盤子里。

這是他給明天來上課的小孩準備的零食。

「比起復國,這些人……或者說我們,其實都在想建一個理想國。」

一個有秩序,講法律的理想國。讓全天下人都明白,有所為有所不為。

喬斐一直覺得這個目標既宏大又愚蠢,但是如果真的有天能實現,听起來倒也還不錯。

奚越並沒有停留在松花縣,而是繼續往扶風州的方向趕路。

這一路上,他解決了不少名單上的人。

奚越的記性一向很好。

許多人作惡多端,從未想過自己會等來正義的鐵拳。

畢竟他們欺壓的都是凡人,而凡人,是不可能有能力復仇的。

他們臨死前想破頭也想不出,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招惹過一個姓「奚」的仇家。

但與之伴隨的,卻是不少人拍手稱快,興高采烈地像是過年一樣。

一個中年人,到自己父親的牌位前磕了兩個響頭︰「爹,你的在天之靈,終于能瞑目了……」

夜里,有寡婦落淚︰「那挨千刀的狗東西終于死了,听說是被仇家尋仇。活該!」

案發現場,除了一個「奚」字外,什麼也沒留下。

只是世上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奚越也不曾隱藏過自己的行蹤。

把他的行程和那個「奚」字一對照,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

天上,有一艘靈舟正在飛行。在雲層中隱隱綽綽。

一只從劍山來的紙鶴,落在了他身上。

奚越乘舟,燒了不少靈玉,日以繼夜趕路,到現在也不過走了一半行程。

這傳書紙鶴倒是飛的比他腳程還快,短短幾天就趕到他身邊,由此可見,送信人應該修為不低。

畢竟紙鶴的速度和寫信之人的修為是月兌不了干系的。

但他的確沒想過,這封信會來自歲時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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